獨孤家府邸。
秋白二人的客房外。因了南宮神醫這一層關係,獨孤荊對於自家兒子女兒做了人家屬下的事情也就不甚追究,再加上他試過白穎華,確實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於是非但沒有爲難她們,反而還特地劃出一個院落給她們居住。
此刻,秋沉落、歐陽潯、孤月、獨月、攬月都不顧形象地趴在某扇房門前,一個個神色詭秘。而房內,正是昨日比武招親意外的出現的血柒和“傳說中”“拋棄”血柒的白穎華。
“孤月大哥,你們家的門質量也太好了吧,怎麼什麼都聽不見啊。”秋沉落埋怨道,“難不成這就是古代的隔音門?防盜門?”
“想聽公子的牆角,你再練個十年吧!”獨月不屑。
“這個應該不是門的問題……”歐陽潯無奈。
“其實我們家的門……真的只是普通的木門。”孤月擦着額角的冷汗道。
“你們聽到什麼了嗎?”秋沉落又問。
“沒有。”其他幾人異口同聲。
忽然,原本緊插的門被猛地拉開,白穎華似笑非笑地看着跌了一地的衆人。
秋沉落利索地爬起身,兩眼放光:“穎兒穎兒,血柒是不是喜歡你?”
此話一出,其他四雙眼睛第一時間看了過來。她失笑,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不過是埋怨我們來雪彌城沒帶上他而已。”
“嘁——”秋沉落不滿地噓聲,又探頭探腦地看向房間內,企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血衫少年聽到白穎華的說辭,也不反駁,只是一臉魅惑的笑容自她身後走出,眉心的那一點紅痣在笑容的襯托下愈發殷紅,彷彿要滴出血一般。
“少爺,樂小姐來訪。”一個小廝快步走進這小院,向孤月稟報。
“晶晶?”孤月訝異地看了一眼小廝,後者一臉肯定的表情,於是念着青梅竹馬的交情,孤月點點頭道,“她在客室嗎?我這就去。”
“不用了,塵哥哥,晶晶來了。”小院門口忽然走進一個一襲白裙的妙齡女子,聲音婉轉如鶯啼。
“晶晶你……”孤月有些猜不透她的來意——畢竟他們不再年少,一個男大當婚,一個女大當嫁,晶晶昨日才擺了擂臺招親,雖然沒招成,但就算有着世交的情分在,也不該單獨來見他。
——沒錯,樂晶晶是隻身前來,連個丫鬟都沒帶。
“晶晶謝過少俠昨日解圍之恩。”樂晶晶盈盈福身,卻是對着血柒一拜。不說還好,她這一提,幾人都想起昨日血柒一副女子打扮,還用那刻意捏起的嗓音說話,不單單嚇住了樂易和一衆雪彌城的大人物,就連他們也被雷到了。
血柒倒似乎並不在意扮成女人的事情,只是擺擺手,一臉不用多謝的大度樣子。於是深知血柒對於自己妖嬈的容貌有多不滿的衆人再次石化了——他們沒記錯的話,以前說他漂亮美麗像女人的人似乎全都被他一劍送去閻王爺那裡喝茶了吧?怎麼這個女人這麼大的本事,竟能讓血柒心甘情願地扮成女人幫她解圍?
“晶晶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孤月問道。畢竟十年青梅竹馬,他還是很瞭解晶晶——當下這情況,想是她有求於他了。
“塵哥哥,你可否……借晶晶些銀子。”半晌,溫婉的女子終是咬着脣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銀子?晶晶你缺銀子?”孤月一愣——他還真沒想到晶晶上門的目的竟是借銀子。可是——樂家是雪彌城首富好不好?她身爲樂家唯一的女兒,能沒有銀子花?
“我知道塵哥哥你不相信,但是……但是我真的無路可走了,今晚、今晚……塵哥哥,求你幫幫我,我日後一定兩倍還你!”樂晶晶的聲音裡帶了點哭腔。
“好好好,你先別哭,你要
多少?”孤月最害怕女孩子哭,所以當下就投降了。
“三、三萬兩……”樂晶晶的聲音更小了,仿若蚊蚋。
孤月原本一副“想要多少儘管說”的表情頓時僵在了那張俊臉上,慢慢地、慢慢地垮了下來。獨月原本就看不得這溫婉女子的做作樣子,眼下更是得了理:“你搶劫啊!我哥憑什麼借你這麼多錢啊?”
樂晶晶雖是知道自己要求有些突兀,但是想到今晚要發生的事情,她便只能……
孤月將她面上孤注一擲的神情盡收眼底,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這裡連五千兩都沒有……晶晶你急着用嗎?”
“等一下,樂小姐,你剛纔說‘今晚’?”秋沉落忽然插進話來,面上掛着衆人熟悉的“奸笑”,“莫不是樂小姐也鍾情於暖玉閣的那位?”
被人一下子戳中心思,樂晶晶面上倏地羞紅,擡眸望了秋沉落一眼,在衆人或猜測或不解的目光中,緩緩道來。
原來樂小姐一個多月前去雪華寺上香,歸途中有小廝攔下她的馬車,說是他家主子扭傷了腳,不知可否借她的馬車將他送回。抱着日行一善的心思,樂晶晶答應了。於是她命小廝駕車拐進前面的梨樹林,去接那個扭了腳的公子。當是時,夕陽西沉,漫天霞光將滿林梨花染得絢爛無比,而那個人就靠着一株梨樹坐着,一襲月白袍子纖塵不染。聽見小童子興奮的嚷嚷聲,原本擡頭望天的那人緩緩將目光投過來,清冽,淡漠。而那張彷彿描畫一般的容顏,就這樣一點一點,毫不突兀地映入她的眼簾,也順便,印在了她心裡。按照小童子的指示將他主僕二人送回城,她一路上躊躇該不該詢問對方家世,卻不想馬車停在了暖玉閣的偏門。將她驚訝的表情收入眼內,那男子垂了眸子向她道謝,聲音裡也瀰漫着清冽的泉水味道。淡淡的,卻刻骨銘心。自那日之後她每日都要去暖玉閣,只是想要再見見那個人。可終不想,她的心思被爹爹察覺,這纔有了昨日的比武招親。
因爲料到這是一個不算短的故事,所以衆人自是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一邊品茶一邊聽故事。聽她說完這長長的故事,幾人的表情卻各不相同。
“居然喜歡一個伶人,你也真夠出息。”獨月翻了個白眼。
“茜茜!”孤月呵斥,隨即歉意地對她笑笑,“她就是這樣,晶晶你別往心裡去。”
雙眸微紅的樂晶晶輕輕搖了搖頭:“茜茜說的是事實。”不顧孤月驚異的表情,她接着道,“被爹爹禁足的那幾日我有好好想過,這才確定了自己的感情。本來昨日爹爹是鐵了心要把我嫁出去,幸好有血柒公子解圍。然而今日我好不容易偷偷溜出府來,只爲了前去表白心跡,卻不想半路聽到消息,說什麼、說什麼暖玉閣的憐琴公子今晚要……要……”
“要開苞嘛!吞吞吐吐地做什麼。”秋沉落看不下去她那紅着臉吞吞吐吐的樣子,直接接話道。
“……”樂晶晶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比她要小上幾歲的女子竟然如此……語出驚人,當時就呆住了。
“你、你怎地這般不害臊!”獨月的小臉蛋紅得彷彿都要滴出血一般,口齒不清地數落秋沉落。
“……”孤月已經完全說話不能了。
“……”血柒涼涼瞥了一眼秋沉落,不作言語——他就知道這女孩子根本就半點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噗……”歐陽潯剛喝下的茶水全部餵給了自己的衣服。
“……”攬月呆了一呆,隨即看向她的公子,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傳達出一個訊息:公子,這種女人……你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
“……”白穎華扶額。
想來作爲首富女兒的神經強度也是超出常人地堅韌的,所以呆了片刻後,樂晶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直接撲通跪下,懇求道:“塵哥哥,你幫幫我!晶晶感激不盡!”
“晶晶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孤月嚇了一大跳,頓時從秋沉落語出驚人的打擊中恢復過來,趕緊上前一步扶起樂晶晶,嘆了口氣道,“我儘量吧。”
“其實不用擔心的。”秋沉落忽然嘻嘻笑道,“我們今晚也去參加那什麼憐琴公子的初夜競拍吧~要是有人敢和晶晶姐姐搶,那我們直接把他打昏扔出去不就行了?”聽了樂晶晶的故事,秋沉落只覺得這般能爲了愛情與家庭抗衡的女子十分難得,於是稱呼便不自覺地親近了起來。
她這話說得萬分輕巧,不過在座衆人皆是身負武藝,就連獨月也有各種毒藥傍身,所以衆人自是不覺突兀,相反還覺得這纔是依着秋沉落的性格會幹出來的事情,於是都點點頭表示同意。只有樂晶晶眉間浮上擔憂,她雖是知曉獨孤家的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輩,然而那暖玉閣……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地方。但是爲了那一線希望,她還是咬了咬脣,點點頭:“那晶晶就先謝過各位,若真的能夠讓我與他……晶晶自當重謝!”
當下秋沉落便說要去找那什麼憐琴公子,畢竟先得讓他知道樂晶晶的心意,否則到時即便擋下其他人,那憐琴公子自個兒不願意,也是白忙活一場。於是衆人都好奇地跟去了,只有攬月看着倚在桌邊的白穎華,表情變幻莫測。
“攬月。”白穎華似是有所察覺,自顧自品着獨孤家的小丫鬟才泡來的雪梅茶,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攬月微微一頓,垂首道:“攬月不曾。”
聽到她的回答,那品茶的人兒似乎低低笑了一聲,她暗自心驚——畢竟對於這個能殺了那個青蓮的人,她還是有所猜疑,有所……畏懼。是了,江湖傳言吟蓮教末代教主青蓮的四大護法最爲忠心,可事實上,她不過是在等待時機。那之前的忠心耿耿,不過是僞裝與欺騙——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從小到大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那她的悲劇,她的仇恨,全都是拜那個動一動手指便可殺人無形的青蓮所賜。那一日青蓮身亡,她本想自此尋一處僻靜地方,過一過有自由味道的生活,然而不知爲何,那一天她鬼迷心竅,滿心想着的都是追隨那個白衣少年,而不是趁亂遠走。錯過了那一天的機會,她也不焦躁,等了十幾年的人,不介意再等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或許正好可以理清楚當日那莫名其妙的心緒。
所以她留了下來。
“你若是哪一日不想等了,便自行離去罷。”看着攬月毫無表情的臉,白穎華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依舊漫不經心的語氣。
聽到這句話,攬月心中大駭,撲通跪下道:“公子,攬月絕無二心!”
然而那人卻只是輕輕將手,伸到她面前:“跪着做什麼?快起來罷。”見她擡眸錯愕又不解地看着她,白穎華輕嘆,“旁人皆以爲你生來就這般冷酷淡然,可其實,不過是隱忍慣了。我說的,不對麼?攬月,我不知曉你以前的遭遇,所以不好說什麼,但是,我有一個原則——絕不給敵人留一絲空隙。你明白麼?”
攬月垂眸,望着自己眼前光潔無瑕的手掌,終是輕輕擡手,覆上了那隻稍嫌冰涼的手。
——不給敵人留一絲空隙麼?那麼,你顧及不到的背後,就由我來填補吧。
“公子。”攬月站起身,原先那錯愕不解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淡然。
白穎華看着她眼眸裡光彩流溢,知曉自己已達到目的,微微勾起脣角,道:“去查一下暖玉閣的後臺。”
“是!”乾脆利落地應聲,攬月轉身消失了蹤影。
她沒看到的是,身後的白衣少年微微仰起頭看向天上的白雲,墨玉般的眸子裡,滿是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