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十幾年前開始,或者更久的時候就開始佈下的棋局。
在查宮宴下毒案和假勒丹神官案時,她就覺出那幕後真兇的心思頗深,如今有此懷疑,更加覺得似乎觸及了一個驚天陰謀。
“我有種直覺,假勒丹神官案和湖底藏屍案或許可以併案,因爲這兩件案子都太巧了,死的人都牽扯到勒丹。雖然一件是剛發的案子,一件是十幾年前的,但是如果隱藏在此案幕後的真兇與當初的勒丹二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勒丹王有勾結,那麼他很有可能會派個人跟在勒丹王身邊傳,以示盟約也好,用來傳遞消息也罷,總之此事說得通。”
元修眉峰壓着,已經能猜出暮青想說什麼。
“那幕後真兇假意勾結勒丹大王子,派人一路接應,獲取了他的信任,爲的卻是將他殺死在盛京,助二王子登位。你還記得那假勒丹神官布達讓嗎?”暮青忽然問。
元修卻高興不起來,他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暮青聞言挑眉,讚道:“總算聰明瞭一回。”
“你是說,那幕後兇手費力將勒丹大王子一行人接應進京,再在盛京殺了他們?”元修皺眉問,心裡卻忽然生出個念頭,驚了他自己,“那幕後真兇真正勾結的人是勒丹二王子?”
“很簡單,老多傑的身量太惹眼了,若有一個跟他身量差不多的一同上路,扮作兄弟,若遇盤問,一個負責答話,一個只需附和,再機靈點兒塞城門守將些銀錢,這城門便易過得多了。正因這一路上的掩護接應,老多傑對那人生出幾分信任,那日纔會被他那麼容易就割頸殺死。而那日勒丹大王子牙疾犯了,你認爲會是勒丹人去請的鄭郎中嗎?顯然是那幕後真兇派人去請的,那日他興許就在那間屋子裡!事後以這住處不宜久留需換地方爲由將大王子和他的人先接走,留下老多傑在院子裡善後,而後命他的人殺了老多傑,再在別處殺了大王子。”暮青推斷道。
“什麼?”前面的話,元修聽着都覺得頗有道理,後面這話他還是驚了驚。
元修正沉思,暮青一語道破:“人!勒丹大王子爲了多帶助力,把老多傑給帶上了,但他的身量如此惹眼,你覺得在過關時,那些守城的門將會可能只看路引,而不盤問幾句嗎?假如遇上盤問的,他們說話帶着胡腔,一張嘴就會被識破。所以,他們有大興人同行的可能性很大,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殺老多傑的兇手。”
需要什麼?
“我要說的是,那個與勒丹人勾結的人就是幕後兇手。”暮青一語驚人,不待元修問,她便說道,“你想想看,勒丹人一路到盛京,過關時除了路引,還需要什麼?”
“你是說盛京裡有人與勒丹人勾結,裡應外合?”元修對此並不驚訝,他在西北十年,整日與胡人打交道,他們中會說大興話的也大多帶着胡腔,這一路潛入盛京,若是無人接應傳遞路引,就憑那老多傑的身量,早在過各州城時就被發現了。
“說得通。”暮青道,“那間民宅雖是勒丹人的藏身之所,但是王爺可以想一想,他們初到盛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那間民宅?”
巫瑾這麼一問,元修也看向暮青,此事確實是說不通!
“勒丹大王子潛入盛京刺殺元相,想必身邊不止帶了老多傑一人。依都督所言,勒丹人的藏身之所是那間民宅,那日大王子牙疾犯了,請來鄭郎中醫治,事後被老多傑所殺。可老多傑是在殺鄭郎中時被兇手從身後所殺的,因此在下想不通,兇手爲何敢在勒丹人住的院子裡明目張膽的殺人拋屍,難道不會被勒丹人發現?”
“王爺請講。”
“可是……”這時,巫瑾竟開了口,他看向暮青,笑容有些古怪,“在下覺得有一事說不通,可敢請都督解惑?”
元修嘆了聲,他看着她查了那麼多案子,論斷案,還是沒她心思縝密。
“跟老多傑差不多。”元修道,此言雖然看起來跟他最初的推斷差不多,但他總算明白了她爲何要問那些話了。因爲案發環境不同,拋屍環境不同,對兇手的身量推測就會相差甚遠。民宅的院子不大,出了屋子就能看見水井,老多傑殺了鄭郎中後提着人便可丟進井裡,沒有必要彎腰或者蹲身,因此可以藉以推斷兇手的身量與老多傑差不多,但如果案發時是在別處,那就說不準當時的情況,更不好推測兇手的身量了。
暮青點了點頭,“假如老多傑殺鄭郎中時不需彎腰或者蹲下,那麼兇手以割頸的手法殺了他,兇手的身量會有多高?”
若是要殺一個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人,且那人還不懂武藝,那他可以一擊便殺了那人,直接頭朝下便扔井裡去!
“不需要!”元修拂袖轉身,不想看暮青,更不想看她那纖細的脖子。
“別打岔!”暮青不喜在推理案情時談論別的事,冷斥一聲,接着問道,“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後將我拋屍井中,你需要彎腰或者蹲下嗎?”
“你換個比喻打!”元修皺眉打斷暮青,臉色極臭,語氣極差。
“有關。”暮青接着道,“按以上推理,勒丹人來到盛京後就藏身在那間院子裡,那麼那院子就應該是殺人現場。剩下的就很好推理了,鄭郎中替勒丹大王子醫好了牙疾後,老多傑出門相送,在院中將其殺害後拋屍井中。鄭郎中的身量比老多傑矮得多,他們兩人之間的身量差比你我之間還大。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後將我拋屍井中……”
元修這才點了點頭,問:“你說此事與兇手的身量有關?”
“是不是湊巧,可以查一查那間民居當年的鄰居,假如那院子裡曾經住過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據說,那間舊屋的左右鄰居都是覺得井裡撈出屍體晦氣才搬走的,既是搬走的,搬去何處了,官府裡應有戶籍公文的存卷,找出來查查看。”暮青道。
假如就是湊巧呢?
“或許就是湊巧呢?”元修問。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太低了,若老多傑是隨意闖進一家民宅拋屍,那麼風險太高,他的身量本就惹眼,莽撞拋屍若被人發現便需要殺人滅口,他們的目的是刺殺一國宰相,自然不會願意在這些事情上多生事端。因此,他知道暮青的推斷是極有可能的,但既然是推斷,那麼方方面面都應該推斷到,不應因可能性小而不理會。
巫瑾頷首笑道:“確實太巧了。”
元修聞言沉思不語。
“很有可能。其一,那條巷子偏僻,屋子已空。其二,鄭郎中是白天被人請去的,補個牙時辰再長也拖不到夜裡,如果是白天拋屍,老多傑會明目張膽地扛着個人在巷子裡走?哪怕有馬車拉着或者以別的手法藏屍運屍,他怎麼就知道哪條巷子哪間屋子裡沒人住?假如他殺人後將屍體放到了晚上,夜裡纔出來拋屍,那麼問題也是同樣的,他怎麼就能恰巧把屍體拋在無主的院子的井裡?”
“你是說,他們就住在發現屍體的那間舊屋裡?”元修問。
暮青接着道:“勒丹大王子帶人混入盛京意圖刺殺元相國,我猜他帶着老多傑是因爲他天生神力武力高強,有他在身邊,殺人保命皆是一大助力。可老多傑的身量太高了,哪怕他易容成大興人,這一路上衣食住行的也太過顯眼了。可是,他們順利混入了盛京,你說他們會住在何處?客棧?民屋?”
元修一聽,心裡咯噔一聲,一道閃念一掠而過。
“不難測,我問此事自然跟兇手的身量有關。”暮青看了巫瑾一眼道,“兩具屍體都是從外城北民巷一間無主的舊院兒井中撈出來的,我問過鄭郎中的長子,他說那舊院兒裡原住着個孤老婦人,案發半年前便病死了,此後那院子就沒人住了,直到她的兩個遠房侄子爲爭房產住了進來,才發現了井裡的屍體。”
她剛剛還在說老多傑和兇手的身量,轉眼就問到了案發現場,巫瑾笑着搖頭道:“人言道君心難測,都督之意更難測。”
暮青放開元修,無視月殺殺人的目光,見元修和巫瑾皆一副不解的神態,便問:“你們覺得此案的第一現場會在何處?”
暮青道:“這要看案發的第一現場在何處。”
元修問:“你的意思是說兇手的身量與老多傑差不許多,亦或者……兇手是胡人?”
巫瑾頓時意會了暮青之意,道:“老多傑的身量頗高,兇手比他矮,割頸會頗爲吃力。剛纔侯爺也說了,老多傑乃是勒丹部族的第一勇士,殺他不易,割頸殺他更不易,更遑論老多傑的身量少有人能及了。”
元修嘶的一聲,倏地回頭,見暮青勒着他的脖子,身量卻矮他大半頭,作勢割他的脖頸,怎麼看怎麼一副吃力的模樣!
老多傑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