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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不暖?
------題外話------
步惜歡看起來卻真是認真的,他收起婚書便將暮青從梳妝檯前牽了起來,走向牀榻,“婚書有了,合巹酒娘子可願與爲夫喝一杯?”
“……”暮青無語,他來真的?她穿的只是戲服。
“盛京府的官印豈能蓋你我的婚書?”步惜歡笑道,“你我的婚書,要蓋國璽。”
“盛京府?”暮青問。
沒蓋官印的婚書可不作數。
她將這日子記在心裡,拿起那張答婚書便要收起來,步惜歡走過來按住她的手,把兩張婚書都收入了懷中。暮青挑眉看向他,聽他笑道:“還沒蓋官印呢。”
三月十六。
步惜歡走到牀帳處,寬了身上親衛的衣袍,換上那身大紅龍袍。暮青仍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那兩張婚書,見落款爲:“大興元隆十九年三月十六。”
少女微微低頭,朱脣如櫻,笑起來甚美。
“青青,爹孃若在世,必爲你我歡喜。”他從身後擁住她,含笑勸她。
今夜,她終對他流露,他卻只覺得刺痛。
自從江南一見,她堅忍,不屈,風霜不摧,百難不折,一介賤籍女子從江南走進西北,從西北走進朝堂,女扮男裝,官及三品。世間再無女子強如她,他卻只看見她以清冷爲甲,以冷硬爲刀,保護着自己,從不對人坦露內心的柔軟。
步惜歡擱筆時,見少女獨坐鏡前,兩行清淚,溼打嬌妝。
爹若還在世,想必會開懷。
爹……
可是今夜,她穿着身戲裡的嫁衣,卻有人爲她綰髮梳妝,親筆寫婚書。
那時,她不知自己何時能嫁人,爹過世後,她覺得此生許難有嫁人的那一日。
梳妝檯上燭火煌煌,照着那些擺得齊整的胭脂水粉,她忽然便想起江南家中那箱被她鎖起來的胭脂,十歲那年起,一年買一樣,爹爲她攢的嫁妝,盼她嫁人時用。
父,暮懷山……
名字、生辰八字,一份聘婚書,一份答婚書,他替她一起寫了,媒人、主婚人的名姓空着,父母的名姓裡他只寫了他母親白氏的,而她的父母名姓裡卻都寫了,她親眼看着他寫下爹的名字。
暮青卻彷彿沒聽見此話,她怔怔望着那兩張紅紙,看着步惜歡用那雍容蒼勁的筆力寫下兩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她的生辰八字他竟然知道,問都沒問便寫了下來,一字不差,不知他何時查的,又牢記在心中多久了。
步惜歡未擡眼,聲音裡有着柔意,也有笑意,“我那舅兄不好相與,誰知日後大業得成,他會不會反悔,還是早早寫一份,存住爲妙。”
暮青頓時怔住。
步惜歡牽着暮青的手,將她又帶回梳妝檯前,扶着她坐下,隨後將筆墨紅紙取來。她坐着,他站着,見他提筆,寫:“婚書——”
待她謄好奏本,月影便回來了。
暮青對這奏摺很滿意,提筆便謄寫到了奏本上,明日命人送入朝中。
步惜歡在奏摺裡的大意是,春娘一案已鬧得百姓皆知,如今人心惶惶,需公開案情,一撫民心,二撫軍心。民心對朝中來說無甚用處,軍心卻是元黨關心的,眼下正值練兵的要緊時候,爲了不讓水師有情緒,朝中必定發榜文公開還江北水師一個清白。
“比豔詩寫得好。”她評價。
“如何?”他問。
步惜歡笑而不語,輕啄一口暮青的臉頰,她果然不再問了,瞪了他一眼就起身走到書桌前,看他寫的奏摺去了。
暮青回頭問:“紅紙?”
窗外倒懸下一道人影,聞令便去了。
“來人!”他忽然喚人,但未轉身,仍望着鏡中容顏,目光貪戀,“取兩張紅紙來,再把朕今夜回宮的衣袍拿來。”
步惜歡嘆了聲,想起句話來——賞心悅目是佳人,從此千秋無絕色。
原以爲她清冷似霜雪,只有素淡顏色纔可襯她,未曾想這喜慶之色穿在身上別有一番韻味,猶如新婦。
木梳就在托盤裡,步惜歡拿起來,爲暮青松了發,輕梳兩鬢,細挑千絲,攏雲鬢,簪金釵,綴步搖,點妝花。水粉輕施,胭脂淡暈,他以水化黛爲她畫眉,以指蘸膏爲她點脣,一片金箔花鈿吹在眉心,他執筆挑起硃砂在那金箔上畫下花蕊。擱筆對鏡,只見鏡中少女神若月射寒江,豔若霞映澄塘,暈暈嬌靨,驚爲天人。
但今夜,他想親手爲她綰髮。
暮青回頭,見他走到書桌前端了那盛着胭脂水粉、金箔花鈿的托盤來,他將這些放到梳妝檯上,立在她身後,對鏡端量她。她孃親早亡,家中只有爹爹一人,想來無人教她梳妝,遙記得在古水縣官道上那匆匆一瞥,一根翠竹青簪便綰了她的發,亦如今夜這般簡單。其實,她青絲如緞,這般簡束,任青絲鬆垂,更顯得她堅韌挺拔清卓如竹。
步惜歡將暮青放到圓凳上坐下,道:“坐好。”
暮青吸了口氣,有些緊張,緊緊盯着步惜歡,卻見他沒將她往榻上抱,而是抱着她到了梳妝檯前。說是梳妝檯,其實只是張梨木雕桌,上頭放了臺銅鏡。
“娘子美極,哪需爲夫來扮女子。”男子由衷一嘆,忽然便抱着她起了身。
步惜歡聞言,笑得愉悅,她的性子他再瞭解不過了,刀子嘴豆腐心!
“假的!我本想拿上來給你穿的。”暮青口不對心。
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他竟覺得如在雲端。
他沒做夢吧?
手腕被人從身後拽住,步惜歡平時一副骨子裡都懶的樣子,力氣卻頗大,暮青踉蹌着退了兩步,往後一跌便跌入了步惜歡的懷裡。男子坐在椅子裡擁着着她,把臉埋在她的衣裙裡低低的笑,笑了好一會兒,問她:“青青,這可是真的?”
暮青被他看得不自在,笑得也不自在,扭頭就走,“若是看不習慣,我去換了!”
步惜歡一醒,他從未這般失態過,回過神來後不由失笑,笑自己。
砰!
暮青耳根微紅,把花托往他面前一放!
她指的是梳妝打扮,步惜歡卻彷彿沒聽見,仍怔愣失神。
暮青端着花托走到步惜歡跟前兒,目光轉開,面頰生粉,一身清冷忽然便添了女兒嬌態,“那個……我不太懂這些。”
燭明香暗,畫樓深深,男子怔怔望着少女,失神之態,如屋裡一景。
樓梯口的光很暗,少女從那燭光明影裡走來,淡赭高襦鳳繡帶,牡丹羅裙一色裁,小樓無花,她行來之處似有紅花隱隱,羅裙迤迤,宮牡重重。少女脂粉未施,青絲簡束,清卓猶在,一襲紅裝,卻豔絕千秋!
他邊說邊擡頭,笑容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看着看着,步惜歡就漸漸入了神,聽見樓梯處傳來腳步聲時,他依舊看着手札,聽出那是暮青的腳步聲,不待她近前便笑道:“法醫?這詞兒倒是……”
等待的時辰無聊,他便將她的手札取來翻看,她不在府裡的這些日子,他來都督府裡,常取她的手札看,越看越疑惑,這手札裡的詞兒十有八九非本朝之詞,瞧着甚是陌生,但又覺得頗有道理。他對她的身世越發的好奇了,可百日未過,她不肯說,他只好等着。
步惜歡見暮青未歸,便起身取了張奏本擺到桌上,奏摺他雖寫好了,卻需她親筆謄到奏本上。他將奏本、筆墨和那張已寫好的奏摺都擺在她坐的位子上,整整齊齊,只待她回來。
她若出府必會告知他,月影也會來報,她一聲不響的出去了應是想到了案子裡遺漏的某處,去前頭吩咐事情了。
去哪兒了?
閣樓裡,步惜歡擱筆,望了眼樓梯處。
她險些將那褻褲抽到浴桶上,但想起閣樓裡那人伴着她想案子,許久也不出聲的體貼,咬牙穿上後便出了水,彎身去拿襦裙。屋裡一燈如豆,少女彎身取裙,轉身一束,玲瓏倩影映上屏風,氤氳如夢。
暮青鐵青着臉,她只是跟他要一套戲袍,他想哪兒去了?
“……”該死的月殺!
依着大興風俗,唯有新婦才穿繡着落梅的褻褲,寓意處子之身,洞房花燭,爲君落梅。
落梅……
她咬牙將那蠶絲肚兜穿上,彎身去拿褻褲,褻褲也是紅的,長及膝上三寸,褲腳處繡着精緻的落梅。
她伸手把那肚兜提了起來,入手絲滑,燭光淺透着一幅喜鵲登梅圖。暮青盯着那梅花瞧了一會兒,暗自咬牙——那粉白的花兒袖得可真是地方!
暮青忽然便想穿上戰袍,把這些物什都端去步惜歡面前,戲袍讓他穿,胭脂讓他抹,但想起他挑燈替她寫奏摺時眉宇間那抹暖意,心便不覺軟了。
“……”月殺辦差事的效率真是越發高了。
不僅有肚兜褻褲,戲袍旁還整整齊齊地擺着胭脂水粉、黛筆口脂、花簪步搖、金箔花鈿。
怎麼連肚兜都有?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暮青低頭一看,耳根一紅。
暮青要出浴時,月殺回來了。屋裡隔着屏風,月殺將拿回來的戲袍放在門口,關門時擡手一拂,那盛着戲袍的花托子便平地一滑,滑到了浴桶旁。
“我有些乏了,今夜要早些歇息,你也去歇着吧,屋裡讓越慈收拾就行了。”楊氏將浴桶打滿水後,暮青吩咐她退下便進了屋。
暮青原地待了會兒,臉色如常後纔出了閣樓,楊氏在廚房裡燒水,暮青吩咐她將水打去偏屋裡。她從來都是在閣樓上沐浴,今夜忽然要換地方,楊氏頗爲奇怪,但她謹守着下人的本分,沒有多問。
月殺嗖地退出閣樓,身形沒入夜色裡,鬼魅般不見了。
“……”暮青的臉頓時綠了。
“沒事,只是覺得面前突然站了個女人。”
“怎麼?”
月殺沒動,只打量着暮青,目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