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昊沒有等到鍾雯的答案。
她的沉默到底是她打敗了自己,還是自己打敗了她?
他把視線從江上收回來,朝前看去。他感覺,天色突然變得昏暗了。也許是本來就陰沉,只是現在更加灰濁,才顯得寂寞!
也許是錯覺,他竟然看到了江木暮。他在前面笑着,吶喊着!就如他平日的性格,整天的嘻嘻哈哈,天塌下來砸不死的模樣。
再然後,他看到了許靜瑜。她微微一笑,畫面回到了兩人相擁而舞的那個晚上,一支華爾茲把兩人的距離拉的無比相近。
沒有音樂的舞蹈,是靠心靈的旋律來伴奏!那晚,他們跳出了最親密的華爾茲!
身後鍾雯的存在感逐漸變得模糊,好像她根本就不曾出現過。天地再次陷入一片昏暗,最後只剩下一股燥熱的風仍然吹拂着江面。
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一種空虛寂寞的感涌上心頭,猛然覺得自己像站在懸崖上失足的往下掉!失重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切,身體在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
“呼!”鄭昊猛然驚醒,那種離心的力量似乎還隱約存在。
鄭昊坐在牀上,抹把汗水,他的背心都溼透了。他竟然忘記關窗,窗外鼓進陣陣的熱風,沉悶火辣;房間裡的空調卻吹出涼快的冷風,舒適清涼。兩股風一牴觸,就像冷暖鋒接觸,又熱又冷,把人逼出一身汗水,讓人難受!
剛纔夢中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就像真的一樣。
夢魘的失魂落魄,讓他不知所措!
原來已經下午五點了。今天休假,不用上班,等下可以玩遊戲消遣一下。江木暮那小子又不知跑到哪個星球,失蹤了一個多星期,電話都沒有一個!
一睡醒,肚子就餓了。鄭昊走去把冰箱倒過來,最後只找到一瓶冰凍啤酒。連方便麪也吃完了,整個屋子沒有一樣東西能填肚子的。
唉!這時候突然想起家裡的米飯,那個滋味……單是想想,口水都流成了瀑布。
夏天實在讓人悶得慌,鄭昊在沙發把最後一瓶啤酒解決了,長長的籲一氣。
不行,出去吃飯!想了許久,鄭昊終於決定出去把肚子的問題給治好。
他收拾了東西,換了件衣服,摸着乾癟的錢包,心裡一陣惆悵。家裡什麼都沒有了,總該去買些東西回來備用。
他是沒錢了,可是江木暮應該還會有些吧。他到江木暮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到了他私藏着的一疊錢,雖然只有七張‘紅色毛.澤東’,但總比沒有的好,鄭昊很客氣的把它們裝進了自己的錢包。
“新主人幫你們找了個新家,真快活。”他哈哈一笑,拍拍錢包,對着那些錢說話。
還好江木暮沒有把錢都帶在身上的習慣,這就算是給他一個教訓吧。鄭昊心安理得的轉身要離開,眼角正好瞄到江木暮牀頭的一本書。
那本藍色封面全英文版的《飛鳥集》安靜的躺在枕頭旁邊。他心裡咯噔一跳,腳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他拿起來仔細的瞧瞧,心裡想着:這本書不是說了要送給許靜瑜的嗎?怎麼會在這裡?嘿嘿,那個壞小子,一定是這次說要送給人家,然後故意忘記帶,下次就有理由再把人約出去了。這種爛理由也真的只有江木暮能想得出來。
不知爲何,想到這裡,他的心莫名的空虛了。
隨便翻開一頁,瞄到了一句“neverbeafraidofthemoments--thussingsthevoiceoftheeverlasting.(決不要害怕剎那--永恆之聲這樣唱着。)”
永恆?這世界真有永恆嗎?剎那的時光總比永恆幸福!爲什麼要害怕剎那,卻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永恆?
他把書蓋上,毫不珍惜地扔回了牀上。
出了門,比在家更熱。地面冒着熱氣,火辣辣的感覺從腳底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得到。沒走幾步,就汗流浹背,溼透了衣衫。
夏天,就是這樣讓人無法抗拒着每天換幾件衣服。
鄭昊在一家有空調的餐飲店飽餐一頓,然後散步去到超市買了兩大箱方便桶外加一箱啤酒和一大堆的麪包零食。這些就是最好的糧食。
他很困難的抱着這三大箱東西回去。幸好自己臂力還算不錯,而且超市離家也不遠,所以抱着這些東西走三四百米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天氣實在是太熱,讓人生出莫名的一股火氣。他突然想起那個夢,心裡就一陣惆悵,甩着頭想忘記,卻適得其反,越是要忘記的印象就越深刻。
六點多的時間,正是下班放學的高峰。人羣一堆一堆的涌進大樓,不時還有幾個好奇的學生回頭看看鄭昊,嘻嘻一笑,昂然挺胸的在他跟前走過去。
鄭昊看着身邊的這些人飛快的走過,只想到了一個詞:飛揚跋扈!然後自我安慰地想:如果我不是抱着這些東東,你們早就給我甩到後面去了,神氣什麼?
進了大樓,正好有電梯停着。電梯裡已經站滿了人,但是還有一點位置,裡面的人善意的等待正在走來的人。這時鄭昊和兩個學生一起加快腳步趕上去。本來他是不着急的,但是偏偏讓他聽到那兩個小學生的對話,心裡就有了爭鬥的心。
剛纔他們在後面一點也不顧忌,大聲地評論着鄭昊。
一個說:“你看他走得多像一隻唐老鴨。”
另一個大笑着模擬鴨子的聲音:“嘎嘎嘎。”然後兩人一起大笑。
也許是天氣問題,讓人變得煩悶,脾氣也變得易怒。鄭昊眼睛一瞪,一副殺人的樣子,可惜了後面兩個小學生看不見。
電梯就在前面,而且人又這麼多,一個說:“我們快追上他,不然就要等下一部了。我還要趕回去看電視。快快快。”
另一個醒悟着答:“對啊,今天的可精彩了,快開始了,跑上去呀。”
“一定要快過這隻唐老鴨。”
鄭昊本來是真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但是聽他們三番四次的說自己是唐老鴨,心裡就不高興了,突然就起了爭鬥的心情,好好挫敗一下這兩個小毛孩。
“你們扮唐老鴨扮得那麼像,我倒要看看誰更像唐老鴨。”他心裡嘿嘿一笑,加快了腳步。他長得高大,一步就是他們的兩三步,又走在他們前面,而且有心攔在正中間,不讓他們衝過去,把他們卡在了後面。
一個小學生不服氣,在他左邊直衝過去,可是這時已經到了電梯前面了,鄭昊抱着一大堆東西轉身硬生生的擠進了電梯。旁邊突破防守的小學生只有一隻左腳剛跨進電梯。
這場無聲的戰鬥鄭昊很不光彩的贏了。
鄭昊一時孩子性起,用勝利的目光得意的挑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真像受了委屈,一副不甘心,又不能不服氣的樣子。
小孩子正泛躊躇:如果這樣硬塞進去,自己身體小,大家擠一擠也就行了。但是自己的同伴可就落單了,這裡怎麼也不可能再擠進一個人。可是動畫馬上就要開始了,自己捨不得留下來陪他。但同伴上不來,怎麼辦?
鄭昊一副整蠱得意的樣子,示威之後不看小孩子,眼睛亂瞄。
小孩子氣紅了小臉,用怨恨的眼神瞪着鄭昊,意思是說:你是大人,應該讓給我們這些孩子!
其實鄭昊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跟小孩子有什麼好爭的,更何況自己抱着一大堆東西,佔據了很多的位置。進來的時候裡面的人就用一種責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可是他不樂意出去,誰叫這兩個小毛孩說自己像唐老鴨!要是他們識趣一點,喊聲哥哥,他就把位置給讓出來。
他得意洋洋的把頭一擰,眼不見心不煩。
小孩子一隻腳跨進電梯,然後半進不出,電梯想關門也不行,惹得裡面的人開始抱怨。
“怎麼這樣的?”
“要不要進來?”
“不行就等下一部了。”最裡面的人本來就被擠壓着,現在很不滿意的抱怨着。
鄭昊就是不想相讓,倔強的往裡一瞧,心臟又是咯噔一跳,暗叫着:“邪門!怎麼會這麼巧?”
在電梯最裡面的角落裡,許靜瑜本來在低頭玩弄着手機,聽到大家抱怨,擡頭一看,正好與鄭昊目光相對。
鄭昊嘿嘿一笑,尷尬地輕輕點頭,暗想:她知道我家在哪,該不會是來找我……不!找江木暮的吧。心裡一虛,腳下自動的往後一退,把位置讓了出來。兩個小學生沒有等他完全退出來,就擠到了裡面,神色歡喜的等待關門。
許靜瑜在裡面見到了鄭昊,先是吃驚的看着他,注意到他退出去後,頭也不回的走到另一邊的電梯,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低下了頭。
鄭昊抱着一大堆東西,等了很久纔等到了下一部電梯。他擔心的想着:她怎麼又跑來了?她會不會在門口等我呢?怪了!我怕什麼?但是,怎麼會那麼心虛的?
他抹去額頭的汗水,突然害怕回家。但是總不能因爲她就不回去吧?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對她產生了一種畏懼!難道是今天的夢?
電梯到了十二樓,他深呼吸一下,邁了出去。
應該不在的!他有些不自然的向右轉去,這個樣子在後面看着還真像唐老鴨。
果然,自己家的門口空無一人。他莫名的感到了失落。
人呀!有時候還真是矛盾!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他搖着頭,取出了鑰匙,深呼吸之後才進去。
大門‘砰’的一聲巨響,重重的關上了。剛纔的路上,又拐出一個影子,她看着鄭昊消失在大門後面,幽幽嘆氣,埋怨一句:“我很可怕嗎?怎麼要避開我?”
說完,朝着鄭昊家的大門鼻子一擰,哼了一聲,轉身往左邊走去,往她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