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則的早晨,鄭昊終於在極度疲倦下進入了睡眠。窗外的陽光開始猛烈的發散熱氣,把大地蒸出一層水汽。
同樣,午後咖啡屋,外面是驕陽酷熱,裡面卻是陣陣涼風。
一種寫意的生活,一種朦朧的美感,一種未知的結局,都潛伏在這個模糊的咖啡屋中。
鄭昊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看着外面行人大汗淋漓,來去匆匆。他則在這清涼的屋子裡靜靜的等待着。
他太專注窗外的世界,直到聽到一陣飄渺的琴音,才把頭轉了回來。
一個青年穿着正式的禮服,在舞臺上專心的拉着小提琴。音樂飄揚,似有似無,疏忽不定。鄭昊仔細的打量着青年,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中。
這個人我好像認識!
青年拉的是聖桑的引子與幻想回旋曲,富於彈性的旋律剛開始時帶着憂傷冥想的行板。但是,鄭昊只能聽到開始的琴音,後面的音樂怎麼就聽不清楚呢?
他疑惑的看過去,青年也正好轉身正面瞧過來。青年的面目開始清晰,一個熟悉的面孔浮現的眼前,鄭昊終於記起這個人是誰,他竟然是高風,那個在地下通道里爲自己演奏小提琴的高風!
怎麼會是他?
鄭昊覺得怪異,可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情緒涌了上來。高風朝他微微點頭,一笑之後,繼續沉浸在他的音樂世界之中。
音樂變得更加飄渺,然後再無聲息。咖啡屋裡又陷入了一片寧靜。
鄭昊把頭扭向窗外,有些忐忑不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只是感覺自己好像在等人。可是,他等的是誰,自己也說不上來。
“阿昊,等很久了吧?”一把女聲把他叫醒。鄭昊轉過頭去,那女孩面目模糊,但是聲音卻是那麼的熟悉。她靠近,把挎包往旁邊一放,然後很自然的坐下,安靜的看着鄭昊。
模糊的視線下,鄭昊沒有看清楚她的樣子,但是,一種由心裡涌出的喜悅,讓他微微一笑。
影子還是模糊,但是鄭昊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她是鍾雯,自己最愛的女人。
看不見她的汗水,但是鄭昊感覺得到她很熱,笑着遞上一張紙巾說:“沒有,也纔剛到,外面很熱吧?”
“嗯。”鍾雯接過紙巾抹乾額頭的汗水,回答的聲音都是甜的。
雖然一切都很熟悉、很自然,但是總覺得有些什麼改變了!是什麼不對勁?
鄭昊努力的睜大眼睛,心裡有種模糊的印象,但是卻想不起來是什麼。
他擡頭看着鍾雯,她的樣子開始變得清晰。是她,的確是鍾雯……但是,她的頭髮怎麼散開了?她不是說,在外面的時候喜歡把披肩的長髮束起來,這樣自己纔會顯得更加幹練精神的嗎?
他很想問,但是沒有開口。
又是那種感覺,明明很奇怪,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雯雯,我很想你。”鄭昊深情的看着她,心裡卻是不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
鍾雯調皮的笑着,既得意又有些羞澀,白他一眼說:“想什麼?又不是經常不見。”
鄭昊聽了心突然一緊,然後隱隱生疼,爲什麼會這樣?哪裡出問題了?
“不是經常不見?”他回味着這句話,終於想起來了。對啊!你去了山東,你去了山東!
鄭昊醒悟的看着鍾雯,不明白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鄭昊喃喃的問:“你終於回來了?”
“阿昊,你怎麼了?”鍾雯擔心的看着他,小手在鄭昊面前搖晃着。
鄭昊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有些癡迷卻堅定得說:“你終於回來了!”
鍾雯面露疑色,很擔心鄭昊,皺緊着眉頭說:“阿昊,你說什麼?我在山東呀……”
鄭昊沒有聽清楚後面的話,但是感覺好像突然給人潑了一盤冷水,從頭頂涼到腳底。鍾雯的聲音變了……他不相信,睜大了眼睛看過去,她的樣子開始變得模糊,然後,然後竟然看到了許靜瑜!
自己抓着的竟然是許靜瑜的手!
鄭昊拒絕這個畫面,他搖頭!
一股燥熱把他燙得渾身火辣,他感覺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溼透了。然後世界突然變得昏暗,再然後,又開始清晰,他來到了江邊。
他倚着防護欄,在樹下靜靜的看着江面,眼睛無所事事的盯着經過的船隻。身邊,站着的還是鍾雯,她仍然長髮披肩。兩人十指緊扣,她微笑着倚靠着自己。
剛纔那一幕他好像忘記了,就如一切都沒有發生。
鄭昊心裡突然變得沉重,他轉過身看着鍾雯,雙手拉緊她的兩隻小手,問:“這裡有什麼不好,你爲什麼一定要回山東?”
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鍾雯的表情,但是她柔柔的聲音回答說:“阿昊,我是家在那裡,我想回去。”
鄭昊手下用力的抓緊,緊張得說:“我們也可以在這裡建立一個新的家啊!”
鍾雯搖頭說:“你知道建立一個家庭有多麼不容易嗎?我們都纔剛畢業,我……我想趁着青春,好好拼搏一番事業。”
鄭昊擠出一個笑容說:“那就對了,留下來,和我一起建立我們的事業,然後再建立我們的家,這樣不好嗎?”
鍾雯擰着眉頭,推開鄭昊雙手說:“阿昊,創業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知道你的理想,我也知道你和江木暮的計劃,但是這一切真的像你們計劃的那麼容易嗎?”
鄭昊沉着臉,冷冷地說:“我沒有說容易!我知道生活從來都是不容易的!”
“你知道就好,那你和江木暮怎麼還那麼的天真以爲到了社會隨便玩玩就能搞出一番事業?”
鄭昊本來就有種莫名的衝動,現在聽了更是一把火燒上來,怒吼着:“什麼叫隨便玩玩!我知道你希望我到爸的公司工作,然後循規蹈矩,幾年之後就繼承他的公司!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鍾雯正要說話,鄭昊直接打斷她說:“就算你不和我一起努力,我也希望你能支持我!最起碼支持我!”
“阿昊!”鍾雯着急的叫着。
鄭昊收起激動,沉着臉說:“我希望你留下!”
“阿昊。”鍾雯跺腳解釋說:“山東那邊有一家外企已經接收了我的簡歷,他們很看重我,只要……”
鄭昊不想聽下去,打斷她冷冷得問:“你真的要回去?”
鍾雯無奈的點頭。
鄭昊氣憤的轉身要走,鍾雯在後面拉着,懇求着說:“阿昊,你可以陪我回去嗎?我們可以在那邊……建立你的事業。”
鄭昊大手一甩怒吼:“去那裡到底是建立誰的事業?你憑什麼要我跟你回去?你可以說走就走,憑什麼還自私的要我跟你回去!”
“阿昊!”鍾雯拉着他的手:“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不會一直在那家公司的。”
“等等等!等什麼?你都走了兩年了!還要我等你什麼?”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鄭昊突然清醒過來。原來他把記憶定性在兩年前的那一天了,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才發現兩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我等夠了!你有青春,我也有青春的!爲了你的自私,我犧牲了我兩年的青春,夠了!真的夠了!如果現在你回來,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否則……我們各走各的吧。”
一陣熱風從江上吹來,就像在火上澆油,把一腔的熱血點燃了。鄭昊看着鍾雯,終於把忍了兩年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他捨不得,但是再也沒有耐性了!
鍾雯離開的時候,江木暮說過,異地戀是很難維持的。就算感情再怎麼熾熱,也總會有一天平淡下來的。
最後,他還是捨不得鍾雯難堪,放走了她。但是,他們不願意證實江木暮的話,剛開始每天一個電話,分明是在向江木暮示威。到後來,兩人爲了事業各有各的忙,每個星期只能聊兩三次,不過他們還是互相理解的。再後來,是一個星期一次;然後兩個星期一次,再然後……
現在,該有半年了吧!他們還算是情侶嗎?這算是無聲的分手嗎?
自從鄭昊去了酒吧工作,他和鍾雯再沒有通過電話。原因是她出國進修了,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竟然能在聊着電話的時候睡着。
他的心也開始淡了,但是那個影子太深刻了,他還是捨不得。
開始,他用酒精麻醉自己,竟然陰差陽錯的進了酒吧工作。後來,江木暮又在一邊搗亂,繼續着他們的事業,有時候也真的忙不過來,對感情的事情更是淡之又淡。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對鍾雯的思念不再那麼的刻骨銘心,而只是一種憂傷,一種心疼。經過了兩年的時間,他們之間似乎是越走越遠了。最後,本來相交的兩條線,竟然偏移了軌道,變成了兩條平行線。
雖然有人說過,兩條平行線也會有相交的一天!
但是,他們的經歷是相反的——相交的兩條線也會有平行的一天!
望着濤濤江水,客船形單影隻,走出一條白浪的痕跡,然後漸歸平靜,江水又恢復了它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