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生世,悲歡流轉……
赤璐國的冬季總是反覆無常,白天還是碧藍的晴天,到了晚上卻開始飄起雪來,這場雪不比昨日那般狂風亂作,卻也可以影響到視線的距離。
羿冰走過太監剛清掃過的空地,留下一串白雪邊的印子,順着腳印的方向,是皇上自己的寢宮,剛用完晚膳的羿傑正打算再看會兒書便睡去,冬日總是讓人感到或多或少的睏倦,再加上洛王爺的婚事出現變故,使得他早早就回了宮。
“皇兄,我要保人。”不等太監通報,羿冰就快步推門走進房間裡,和外面略微寒冷的空氣相比,屋內則要溫暖許多,剛走進去時羿冰因這突變的溫度打了個寒顫,緩過來後才又往裡面走。
“你最近怎麼總冒冒失失的?”看着走進來的羿冰,羿傑無奈的搖搖頭。
羿冰也不管對方怎麼看她,徑自說着自己的事情,“皇兄應該已經知道祁薰的事了吧?”
“啊,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那事鬧得現在文武百官皆知,朕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皇兄打算如何處置薰兒姐姐?”
“……這無非又是你的傑作吧?讓皇叔出醜,而你又讓祁薰脫離了這件事情。”
雖然羿傑說的不完全對,羿冰還是心虛的撓撓頭,“我怎麼可能在那麼多人面前讓一個人消失,這麼厲害的手法我可做不來,不管怎麼樣皇兄你不準降罪於祁薰一家。”
看着羿冰,羿傑沉默一會兒,就算不是她所爲,那誇讚的表情倒是顯露無疑,不過他本沒有要怪罪祁海等人的意思,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朝廷重臣,先皇當年也十分重視他,只因爲一次賜婚的事件就降罪與他未免得不償失,而且這多少也有他的考慮欠妥,這次的事情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
“我雖沒有要降罪的意思,不過祁薰怎麼說也是抗旨逃婚,你總要讓我表面上做些什麼。”沒錯,雖說羿傑有意撤回聖旨,但在朝臣面前也不能這麼出爾反爾。
“呃,難道皇兄還是要罰他們?”
“祁海管教不嚴,才讓女兒做出這種行爲,就算不重罰也要閉門思過,至於祁薰……朕決定這事交給皇叔自己來處理。”
“什麼?”羿冰在心裡思量這種情況的發展,交給皇叔的話就是可以私下解決,但是依皇叔那脾氣,在衆人面前丟了顏面這種事他會輕饒嗎?這簡直就是要祁薰不要回都城的局面,她必須比那些人更快的找到祁薰,再做打算。
“我明白了,那皇兄你休息吧。”
等羿冰跪安離開之後,羿傑放下手裡的書沉思,羿冰那丫頭不知道又有什麼打算了,不過,他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呦,公主殿下,這麼急去哪?”
循着聲音,羿冰擡頭看見屋檐上站着的人驚訝的張了張嘴,“連颺。”發覺自己的聲音過大,連忙捂住嘴,降低聲音,“你真大膽,竟敢夜闖皇宮,這可是要殺頭的。”
“呵呵,這沒什麼。”反正他以前也不止一次來過了,誰殺誰還說不準呢。
看了看周圍,羿冰將跳到她身邊的連颺拉到隱蔽的角落纔開口問道,“你們把薰兒姐姐帶到哪去了?我要找她做之後的打算。”
“啊,這個嘛……現在她應該到本升亭了?霜澤去那裡接應她。”
“那個霜澤?”羿冰想到狩獵那天的情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隨即略感失望的問,“怎麼不是漠塵?我以爲你找的是他。”
“啊呵呵,漠塵吧,怎麼說呢,嘿,他那人比較死板,不喜歡湊熱鬧。”不過這麼說的話霜澤好像本來也該是的……連颺摸着下巴玩味的翹起嘴角,“走吧,你不是要見她,我帶你去。”
“啊,先等一下,我收拾收拾行李,如果要逃走的話應該需要一些東西。”
跟着羿冰回到她的寢宮,等了一會兒就見她換下那身華麗的衣裳又穿回之前的輕巧的衣服。上下打量一眼,連颺輕笑一聲,倒是有點練武的架勢,“收拾好了?”
“恩,吶,給你換上,我們就走吧。”
看着羿冰遞過來的衣服,連颺猶豫的回視她,“這是做什麼?”
“讓你換上太監服,好跟我混出宮去啊,要不,你這樣怎麼跟我出去。”
啊,果然是這樣,印證了連颺的猜測,他捂嘴笑了起來,“公主,不用那麼麻煩,你抓緊我就好了。”
“咦?抓緊你?”
疑問聲剛落,羿冰就被連颺抱起來,縱身跳起,向着皇城外走去,另一邊,祁薰原本是要去本升亭的方向,說到本升亭的位置,雖然是在都城之外,但卻靠向下一個城鎮肅迎城,所以,祁薰往那邊走的路並不近,再加上身後追查的人很快找上來,無奈,只得改變路線,祁薰決定繞一個遠從官道旁邊那條小道走過去。
從小道走就必須要經過一條在護城河外圍的小溪,溪水雖爲活水,在冬季卻因水流過緩,早早就結了冰,祁薰在走上木橋的時候,聽到遠處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乒乒乓乓,時而還有男子的喊聲。不想遇到麻煩事情,只得轉身尋找另一條路,但轉頭就看到遠處官道附近那裡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雪中晃動着,他們有的向着官道繼續向前,有的則在那周圍散開。
眼看着自己根本沒有退路,無奈祁薰拉起厚重的裙襬,踩上木橋,儘量避免自己和那夥打鬥的聲音碰上,向着樹林裡走。而打鬥聲也漸漸變得單一起來,想是一方勝了另一方。
漠塵抱着劍靠在樹上閉目養神,雪花落在他微長的睫毛上,眼睛動了動,結冰的水珠碎掉,本來這次的目標根本不需要他出面,手下的幾個人就足夠,可是因爲祁薰結婚的事情,本能的想逃離那裡,但他也沒有出手的打算,只是在一旁等着事情解決,聽着刀劍碰撞的聲音,心裡反倒沒有安定的感覺,而是更加的煩躁,以爲風雪可以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卻總是回想起祁薰說過的話。
聽到一個逃跑的腳步聲,漠塵緩緩睜開眼,手臂上的月牙箭發射出去,男子就倒在雪地裡沒了呼吸,再轉頭,手下的幾個人已經跪在他的面前。
“宮主,全部解決。”
“……知道了,你們回去吧,告訴副宮主我晚些時候再回去。”
“是。”
幾個人聽令轉眼消失在那裡,漠塵冷眼看着之前做着垂死掙扎的那幾個人的屍體,江湖恩怨,必然非生既死,不過他不屑於這種借他人之手來解決自己恩怨的人,雖然自己的這種身份本來就是受人僱傭的。
鼻裡輕嘆一聲,他需要找個安靜地方清醒一下,起身剛要離開,就聽到雪地裡有嘎吱的腳步聲急促而慌張,想是有人在附近,之前的打鬥或許已經被對方發現,爲了避免誰看見自己任務時的真面目,漠塵已經做好了殺死對方的準備,劍一點一點推出劍鞘,只等對方出現在自己最近的地方,給以致命一擊。
因爲雪幕過於影響瞄準的視線,漠塵只是憑着聲音判斷對方的方向,感覺角度正好適合攻擊,涼龍劍快速抽出,身體前傾,腳尖一點,飛速向着那個方向刺去。
“唔……”
嬌弱的嗚咽聲傳進漠塵的耳中,帶着一點熟悉,而隨之一股幽香伴着血的味道撲鼻而來,漠塵驚訝的看過去,只見祁薰不敢置信的瞪着雙眼低頭看着刺進自己胸膛的長劍,手吃力的擡起欲碰卻碰不到,驚恐的視線轉向面前的人,手伸過去卻又頹然的垂下。
空氣好像瞬間凝結,彼此沉重的呼吸清晰可聞,漠塵同樣不敢置信的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人,而他手裡的劍正刺中對方,快速拔出涼龍劍,眼前的人無力的向下傾倒,漠塵連忙伸手扶過她到自己的懷裡跪下。
爲何是她?爲何出現的偏偏是她?
“漠……塵……”吃力的發不出聲音,只能動着嘴脣。
“你別動。”按住祁薰要擡起來的手,漠塵快速封住她的血脈,制止血液繼續向外流,他那一劍刺的不淺,即使厚重的衣服減了力度,卻沒有減輕他原本想要殺死對方的打算,而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這個女人。
殷紅的液體大片的在衣服上散開,原本就紅豔的嫁衣顯得更妖嬈而悽豔,雪花落到上面散出一點一點的粉紅。
漠塵從未覺得自己的心跳會慌張成這樣,懷裡的人呼吸微弱卻露出笑容,手不自覺的撫上那笑容,開口想要說什麼,卻變得無語,心裡則不斷的喊着不能死,不能死,我根本就沒打算殺死你。
手指不聽使喚的在懷裡亂掏,不知該找出什麼,最後只摸到一瓶冰心丹,該死,他出來之前根本就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冰心丹雖也是護住心脈的藥品,卻起不到多大作用,他不知道能讓她堅持多長時間。
咬開封堵,漠塵顫抖的喂到祁薰的嘴裡,卻又都灑出來,低咒一聲,漠塵抓起散落的藥丸塞進自己嘴裡,毫不猶豫的低下頭貼上祁薰冰涼的嘴脣,吐氣給她,一粒一粒全部餵給她,眼睛閉緊,淚水劃過左臉,摟着她的手更緊了緊。
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給我活過來。
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原本覺得越來越冷的祁薰緩緩睜開眼,看着離自己咫尺距離的臉,那皺緊的眉,悲傷的表情卻讓她覺得安穩。手又試着擡起想要擦去他臉上的淚。漠塵睜開眼看着祁薰又笑起來的面容,單手捶打着雪地咒罵。
“可惡,你不是今天成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結果……還是被你殺死呢,好像註定的事情……躲,躲也躲不過……”祁薰閉上眼,“不過……這樣也好……死在你懷裡……真……”
“祁薰……”
慌張的聽着祁薰未說完的話,漠塵連忙又點住她幾處穴位,要救她,不能就讓她這麼死了,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擾亂我的生活,擾亂我的心情,然後說走就走嗎?不可以,可惡的女人,我怎麼可以讓你就這麼輕易的消失,留我一個人繼續煩亂下去。
祁薰,你不準就這麼給我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