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腥風血雨,斗轉星移,慕容夕在牢房之中一點也沒感覺到。牢房裡雖然陰寒,但是獄卒送來了厚實的棉被,飯菜雖然粗糙,但是好在還是熱乎的,她在這牢裡的日子,過得也不差。
但是那個安樂公主,逐溪。卻過的並不好。
她整日在隔壁的鐵籠子就是咳嗽,每每一咳便是停不住,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一樣。
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咳着,慕容夕也睡不着,就坐在牢門前問着逐溪道:“你有看過御醫嗎?”
“御醫。”逐溪在那邊笑起來:“我已經有將近十年都沒見過人了,別說是御醫了。平日裡就是一些獄卒給我拿一些藥來續命而已。”
“你已經十年沒有出去過了?”慕容夕沒想到這個皇室還挺狠,真的就把一個公主關在這十年,不讓她出去。
慕容夕見她咳的實在厲害,就對着她道:“你這是什麼病?”
逐溪緩緩答道:“孃胎裡帶來的,之前的御醫說是喘喝之症,治不好,只能拿藥續着。”
喘喝的話,就是哮喘病,這種病的確難以治好,而且在這牢房裡,地處陰寒,灰塵居多,她的病在這裡只會越來越嚴重。
“你讓獄卒給你熬一碗茯苓大棗粥,能夠治肺腎兩虛的症狀。”
逐溪笑笑:“我這樣的人,他們能給藥就不錯了,還指望着敖粥,癡心妄想罷了。”
“不管怎麼樣,你公主的名號還是在這,他們也不能太過怠慢吧。”
慕容夕想着逐溪好歹也是一個安樂公主,那些人在過分,也不會太過虧待她,但是事實遠比她想象中的糟糕。
逐溪來的第一個月,就被獄卒間斷着拿走了所有的金銀珠寶,後來她想要什麼東西,沒有錢,獄卒根本不會理會,除了每天固定的送飯,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裡轉悠了。
逐溪想到自己來時的第一年,是真覺得難過,可是到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咳咳咳,咳咳咳。”逐溪捂着胸口不斷的咳嗽,她今日的藥還沒送來,但是她現在好像就已經撐不住了。
她捶打着鐵門,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不停的咳。
慕容夕感覺到不對勁,問着逐溪道:“你沒事吧。”
逐溪的手敲着鐵門,尚還有響動,可是嘴裡卻沒出聲。
慕容夕叫着獄卒趕快過來,獄卒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煩的走過來。
慕容夕對着她道:“她的喘喝之症犯了,你們快點拿藥來。”
獄卒滿不在乎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緩緩道:“送藥的今天沒來,現在都過了子時了,也不會來了,明天吧。”
說完他就想回去繼續睡,慕容夕叫住他道:“你看一看安樂公主,她現在沒聲了,我擔心她在裡面出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
獄卒打開送飯的小窗口,看着地上躺着一個人,背對着他。他對着慕容夕道:“她睡了。”
慕容夕心裡一驚,拍着牢門道:“她不是睡過去了,她是暈過去了,她現在必須接受治療,你把牢門打開,我是大夫。”
獄卒聽着暈了過去,想着有些事大,沒理會慕容夕,而是去不停的喚這逐溪,發現她是真的暈過去了,立馬道:“我去叫人。”
“等人過來就來不及了,你想把我的牢門打開。”
獄卒當然不肯,慕容夕是與皇帝刺殺一案有關的人,他要是把她放出來,讓她跑了,不是自討苦吃嗎?
慕容夕見着獄卒是油鹽不進,只好取出頭上的纏繞這髮釵的一根細鐵絲,自己開牢房的鎖。
獄卒大叫:“你做什麼,你不能這樣做,你快給我回去。”
獄卒剛走上前來想要阻止慕容夕,鎖就應聲落地,獄卒一驚,剛想拔出刀,慕容夕就給按了回去,抓住他的手腕將他逮進了牢房,反手關門上鎖。
獄卒看着她一氣呵成的動作都驚呆了,有這身手怎麼還待在這裡吃苦啊。
慕容夕看着眼前的鐵牢門有些不知所措,它這上面有兩把鎖上面一把,下面一把,需要有兩把鑰匙才能打開。
她問着獄卒道:“鑰匙呢?”
“我們沒有這鎖的鑰匙,這是文字鎖,不需要鑰匙來開。”
文字鎖?
慕容夕拿起兩把銅鎖查看,發現的確是文字鎖,每一把鎖都有十個文字,每五個成一行,兩行相對應,可以上下轉動。她聽得獄卒道:“這鎖是要對成五言絕句才能打開。這麼久了,我還沒見過誰打開了這鎖。”
慕容夕根本不懂五言絕句,更不用說對出來了。
她試圖用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喚醒逐溪,只要她還有一絲的清醒,她就能爲她把脈施針,但是逐溪好像真的沉睡了一樣,怎麼樣都叫不醒。
無奈,慕容夕只好將目光放在了那兩把鎖上。
鎖上面的十個字是鬆,月,滿,清,涼,風,泉,生,夜,聽。
這看着毫無關係的十個字,要組成五言絕句,還不是那麼容易。
慕容夕首先將常見的詞組合早一起,例如風月,清涼,但是剩下的卻不知該如何搭配。
慕容夕看着這十個字,腦子裡大概能想象出,詩人想表達的意境,徐徐涼夜,清風明月。
如果是涼夜這個意象,那麼這個鎖無法轉動,因爲涼字排在了第五位,而夜則是在第四位。這是一個上下轉動的鎖,這兩者,有關聯,但是順序得倒過來來排。
是夜涼,而不是涼夜。
這個詞組確定了,那後面的四五位就只剩下清聽。
慕容夕轉動好後,又把目光放在了第三位,滿和生是都是動作,不論是陪着夜涼還是清聽,一時都難以判斷。
慕容夕轉向一二位,決定先把第三位放放。
她直覺行的將風月和鬆泉放在了一起。風月是人慣有的意象,鬆泉聽着也會順耳些。
她將滿和生隨機搭配,兩種都試了,卻還是打不開鎖。她不由得心裡生出煩躁,她配出的文字不對。
風月生涼夜,鬆泉滿清聽。後面聽着沒問題,那就只有前面了。
慕容夕靈光一現,突然想起: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那這詩就應該是“鬆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慕容夕將上面的文字一轉,兩把鎖就這樣被打開,獄卒驚訝的看着她:“你居然打開了。”
慕容夕看了獄卒一眼,將這兩把鎖丟給了他。
其實本來這鎖就不難解開,只要讀過這個詩人的詩,打開它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沒讀過,但是索性蒙對了,也是運氣好。
獄卒和來送藥的人,都屬於沒有進入學堂念過書的人,覺得這個五言絕句難,也不稀奇。
慕容夕打開了困住逐溪十年的牢房。裡面佈滿了灰塵,她一進去,就聞着塵土和潮溼的問道。
她一走進去,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女子。
她本應該穿的是華服,但是那衣服現在已經被歲月和這寒冷的天牢磨的不成樣子,甚至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女子的頭髮凌亂,指甲縫裡已經是烏黑的淤泥,想來要在這牢裡保持一份乾淨,還是很難。慕容夕沒想到她一個公主,活的竟然比貧窮人家的孩子還要不如。
她走上去,將逐溪的身體翻過來。
慕容夕給逐溪把了脈,然後在她胸骨上窩正中,直刺兩分,待到一炷香的時間後,逐溪才緩緩醒來。
慕容夕抹了一把汗:“你可算是醒了。”
逐溪看着外面的光,看着慕容夕的臉,有些覺得虛幻,她問道:“你是怎麼進來?”
這個牢房除了她,沒有人再來過,即使外面有些聲音,但是與她也是隔絕着的。
慕容夕道:“我打開了門上的文字鎖,就進來了。”
逐溪聽到她打開了文字鎖,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怎麼打開的?上面寫着什麼?”
“那種文字鎖,凡是是文人,都很容易打開,那上面是一句詩“鬆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逐溪喃喃:“鬆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這是我們之前說好的要過的生活,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慕容夕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道:“你到底爲什麼會被關在這,這鎖明明不難解,爲何十年來,都沒有人解開過。”
逐溪看着門外,幽幽一笑:“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一個蕩婦,就像你說的,此鎖文人就可以解開,但是文人又怎麼會瞧得起我這樣的女人,他們解開這把鎖,不是髒了他們的手嗎?”
慕容夕覺得這件事情越發的蹊蹺了,逐溪是帝姬,怎麼轉眼之間就成了她口中的蕩婦。這大越的皇室裡,到底是埋藏了多少秘密。
逐溪撐着身子坐起來,忍不住咳了咳,慕容夕幫她順了順氣。
逐溪看着她道:“你有心情,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慕容夕看着外面被關押的獄卒,笑笑道:“公主現在是閒着,我也是閒着,如果公主願意將,我當然是願意聽。”
逐溪彎起了眉眼,她已經好久沒有與人這樣說話了,現在她是難得清醒,她看了一眼她在地上刻着的一條條豎線,望着地面嘆道:“我今年已經二十有七了,可是那一年,我才十七,女子最好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