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色之中,黑衣人舉着的火把如一條火蛇向這邊竄來,氣息裡流竄的氣息也漸漸逼近,宿墨雙目微垂,苦笑之中帶一絲頑劣,“看來,你今天非做我的鬼妻不可了!”
“宿墨,是不是下一刻死,這一刻你還是這樣一副頑劣,難道你就不怕嗎?”唐子煙掙扎着下來,站在懸崖旁,感覺到懸崖下的冷風如鬼魅一般卷着兩人的衣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起同歸於盡這個詞,終於可以擺脫宿墨這張嘴了,可是沒想到是這種方式。
宿墨的嘴角勾一抹淡笑,笑意漸漸入侵雙眸,最後整張臉上都是笑意,像是月色下的曼陀羅,那種笑自帶一種魅惑,連唐子煙也不免沉進去。真是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他卻能綻出如此燦爛的笑意,可想而知,他內心的世界絲毫沒有因爲眼前逼近的危險而凌亂傾覆,反而因爲危險臨近,他變得越加的興奮。
“怕,如果怕就有用的話,那我早就怕死了,這麼多年四處遊歷,這樣生死一線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不過還好,閻王爺也嫌我煩,總是報道過後又把我趕回來。”言談之中帶着濃濃的戲謔,轉眸看到火把臨近,突地走至唐子煙的身邊,“現在你仍然要進行選擇,你是選跟我一起跳下去,還是獨自逃生,正如你說,他們要追的是我,或許看見我跳下去後,會放過你這個貌美如花的小姐,說不定大發善心,會將你送回唐府並證明你的清白。”
唐子煙狠狠地剜了宿墨一眼,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與其說相信宿墨命大不會死,還不如說她相信自己的占卜術不會錯,宿墨是帝王命相,定然不會死在這小風小浪上。
“既然開始就選擇了跟你逃,我就沒準備再選第二次!”唐子煙語氣淡定,這讓宿墨有些意外,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大家閨秀,面對這樣的情形卻能臨危不懼,而且還執着自己的選擇,恐怕就是熙國的那些將軍有這樣氣度的也不多吧。
“好,我就喜歡這樣的,如果這次僥倖逃生,我到要在你大婚之日去和那位方公子搶親去!”宿墨對那些黑衣人好像就是視而不見,彷彿對面那些帶着刀劍的高手全是空氣,不足以威脅到他。
而他此時站在懸崖峭壁,只是因爲一時遊玩迷路,心情好的很呢。
“宿墨,還不快束手就擒,今天你是逃不掉了。如果你乖乖跟我們走,還可以留你一條活路,如果你執意要反抗逃跑,那就等着受死吧!弓箭手準備……”眨眼間的速度,十幾個黑衣人舉着弓箭齊刷刷站至離宿墨和唐子煙十米遠的地方,銀白的箭頭在月光下反着冷光,似一條盯緊獵物的毒蛇,正伺機待發。
宿墨靠近了唐子煙,冷笑一聲,“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讓他別再浪費心思四處追我,再過十年,我還在前面優哉遊哉跑,他還在後面氣極敗懷追,你們以爲逼至我懸崖峭壁,我就非得束手就擒?那樣的話,我也就不叫宿墨,改叫王八了!”
“哈哈哈!宿墨,你以爲老天真的會次次眷顧你,讓你每次都化險爲夷,我告訴你這條懸崖深有十丈,你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到時候你恐怕會惹很多人傷心!”黑衣人狂笑三聲,對宿墨的話不以爲然,第一次追他至一條河邊,讓他跳水逃走了,第二次追他至一處樹林裡,也被他僥倖逃脫,第三次是因他進了唐府,不想擾動承啓國皇帝纔沒有進府捉他,第四次就是被他身邊的那個死丫頭趕車救走,傷了他兩個手下,到現在臉上還帶着疤。不過這一次,他逃無可逃,總不至於帶着這個丫頭一起跳崖尋死吧!
宿墨看了一眼唐子煙,聲音柔如夜風,“子煙,你準備好和我一起跳了嗎?讓我們盡靜享受這一刻的跳躍,我要你永遠記得,這一世你跟我曾一起跳崖,感受那種在風裡飛翔的快意。”
唐子煙狠狠白了一眼宿墨,她能做到臨危不亂就已經是極致,沒想到這個變態,竟然讓她享受什麼墜崖穿風的感覺。此時,她腦子裡想着的全是掉落懸崖之後,整個人都摔得七竅流血的慘樣。
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唐家的占卜術不會有錯,這個瘋子一樣的男子確實是皇子,而他十年之後確實是會一統江山,坐上帝王之位。
不等唐子煙說話,宿墨忽地再次將她抱起,身子輕輕一躍,兩個人同時失重,迅速往崖底墜落。宿墨緊緊地抱着唐子煙,他在上,唐子煙在下,風在耳邊呼嘯,撕扯着唐子煙的長髮,頭上的簪子忽地跌落,三千青絲獵獵而動,像是一片黑色的旗幟在風裡向上飄動。
唐子煙不由驚呼一聲,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宿墨肆意狂放的笑聲,“哈哈……還以爲你不會害怕,到底還是一個小丫頭,你應該睜開眼睛瞧瞧,此生你錯了這一次,恐怕再沒有機會領略這樣的風景了。”
也是,既然跳都跳了,何不在這片刻時間裡感受一下這種過程,都死過一次了,難道還怕嗎?
她輕輕睜開眼睛,宿墨忽地借力將兩人的位置調了一下,原本背後的風突然朝臉上吹來,一時逼得唐子煙睜不開眼睛。“宿墨,你做什麼?”
“你不是說我活不過三嗎?既然我只能活三十歲,那今天用盡全力也要保你的平安,如果我先着地,我可以用輕功託你一把,有了緩衝,你就不會受傷。以後你還可以做方夫人,還可以保護子安!”宿墨突然認真起來,清亮黑鬱的雙眸之中滿是溫柔,這一刻的情形像是幻境一般將唐子煙深深地迷住了,他竟然願意爲了她,捨棄自己的性命,那在這之前,自己對他是不是太過苛刻清冷,太過不講人情,太過……
越想越是難過,唐子煙真想解釋,那次占卜她只是想氣氣他,讓他離開唐府罷了。
正在唐子煙猶豫要不要告訴宿墨真相的時候,忽然覺得宿墨的身子微微一震,整個人突然像是得到助力一般,站立起來。而唐子煙的身體也隨着宿墨,不再是朝下直墜的姿勢,站直了身體,只是兩人的身體都在搖搖晃晃,像是坐上了鞦韆。
“丫頭,我們平安落地,這下你可以盡情享受這裡的每一處風景!”宿墨將唐子煙放開,唐子煙這才發現,兩人原來都站在一株古鬆上,這古鬆在峭壁之上迎風而展,竟然像一個大手般穩穩地托住了兩人的身體,並且樹枝茂密,完全可以承載二人的體重,而不至於再往下掉落。
唐子煙定了神,這纔回味過剛纔的話來,惱羞成怒,“原來你早就知道這裡有顆古鬆,早就知道我們不會有危險,剛纔你還,你還說你先落地?”
“難道不是我先落地的嗎?如果你先落地,估計會把這顆樹都砸塌了,說實話,這些日子你的確吃胖不少!”宿墨依舊是那個宿墨,唐子煙氣極,一時忘記了人在樹上,猛的一把推出去,宿墨紋絲未動,而她卻差一點就從樹上墜落,被宿墨拉住纔沒有掉下去。
唐子煙氣得磨牙,可是自己不會功夫,還需藉着宿墨才能安穩站在樹上,只好先嚥下這口氣。
宿墨放開唐子煙,盤膝而坐,同時拍拍身邊的位置道,“來,陪我坐在這裡,一會日出的時候這裡的風景最美了,今天你陪我跳崖,纔有幸能看到此景,包你終生不忘。”
“是終生不忘,跟着你這種瘋子,半夜逃命,還要跳崖求生,就是到此之前我也記得!”唐子煙挖苦加諷刺,明知道宿墨皮厚三尺,根本不懼這樣的言語打擊,但還是忍不住一吐爲快。
剛剛說完,宿墨的身子猛得一晃,古鬆立刻也隨之搖擺起來,唐子煙驚得忙抱住宿墨的胳膊,萬難才忍住想一拳砸到宿墨臉上的衝動。
宿墨瞧着唐子煙板着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片刻後,眸子中竟然溢滿了那種開心的笑,似如淺月下的一灣清水,竟然沒有絲毫的雜質。
“你知道嗎唐子煙,從初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奇怪,明明只有十四歲的年紀,可是想事情的時候卻如二十四歲那般老成。說實話,我並不想在唐府久呆,可是總覺得你跟別的女子不一樣,所以纔多留了幾天!”松樹終於恢復了靜止,唐子煙瞧着安穩躺在樹冠上的宿墨,覺得那樣似乎比坐着更安穩,只好抓着宿墨的胳膊,也躺至他的身邊。
滿天繁星如精靈的眼睛,在墨藍色的穹窿裡眨呀眨的,微風拂動樹梢,古鬆似在輕輕吟唱着詩詞般發出舒心的聲音。身畔躺着的是皇子,身下是萬丈深的山澗,這樣的奇遇恐怕再活三生三世也不會有了吧!
“現在呢,失望了吧,我不過就是十四歲的笨丫頭,平日裡那些老成,也不過是爲了保護子安被逼出來的,你也該安心離開唐府了。”唐子煙聽到宿墨聲音裡似乎藏着一種奇怪的情愫,可是馬上,她又制止了往下想的衝動,她怎麼還有可能再去奢望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