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華東街六皇子府邸的時候,唐子煙擡頭看了一眼府門的牌匾,寫着樑府。
也夠低調的,像是六皇子的作風,初見時的熱情洋溢,不拘一格,在經歷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在她未經留意之下,已經漸漸變成了一種謙和,一種低調。
那兩個護衛看到又是伶雲,這次還多了一位小姐,不難猜測出前來的女子是誰,忙的上前陪笑道,“原來是唐大小姐親自登門拜訪,快請進,快請進!”
伶雲撅了撅嘴,不滿地瞪着兩個護衛說,“真是兩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剛纔我來,死活不讓進,拿着一萬兩銀票也不讓進,現在大小姐一來,笑臉相迎,真是過份。”
“伶雲,各有各的難處,他們要保護六皇子的安全,自然不會讓誰都進去!”唐子煙喝止了伶雲,然後隨一個護衛進了樑府。
府內一切都很儉樸,包括那初發芽的冬青。
陳舊的漢白玉石欄杆一路延伸到後院,經過一個通廊,再轉過一個假山,就到了樑子婿居住的地方。
護衛問了一個婢女,才知道樑子婿才後園習武,又帶着唐子煙往後院走去。
府邸不大,卻也設計的九彎十八轉,看起來無一處景緻重複,無一處景緻簡單。
“大小姐,這裡看起來還不錯,雖然舊了點,但很有家的感覺……”伶雲這話恰說到了唐子煙的心裡,這確實是一個像家一樣的府邸,大概樑子婿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主子,唐大小姐親前來拜訪!”護衛打斷了樑子婿習武的過程,待樑子婿滿頭大汗轉過頭來,陽光之下,他額頭凝結的汗水微微的閃動,彷彿每一處亮光都照亮人心中最深的角落。
待樑子婿回頭看着唐子煙時,看到她眸光裡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心動,就像是晨間的露珠,轉瞬即逝了。
“子煙,你怎麼來了?”樑子婿有些意外,走過唐子煙的身邊,看到她親手提着食盒,就微微笑了,“正好我還沒有吃東西,一起去吃!”
“好啊,怕你府上沒酒,帶了幾瓶老酒,不過不怎麼好。六皇子若是有好酒,不如拿出來叫我嚐嚐?”唐子煙從唐府地窖裡帶了幾瓶女兒紅,但這些年來,因爲唐耀不飲酒,府上的藏酒不多,即便別人拜訪帶來什麼好的東西,皆留給了唐文遠,這也是唐府上下不成文的規定。
樑子婿瞧了瞧那罈女兒紅,笑了笑說,“想喝好酒,你可是找對人了,想當年我與宿墨兄一起南山對飲,喝的可是桃紅李白時的杏花醉,十八年陳醇,十年雪藏,香味撲鼻。”
提到宿墨時,樑子婿神色裡滿是歡喜,感覺到唐子煙沉墨,回頭時,已經看到她落在後面好遠。一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忙補救道,“你看我這張嘴,我是說,我這裡還有些杏花醉,雖然不是雪藏,但味道還算純正,我這就讓婢女去取。”
“來人,來人!”樑子婿喊了半晌,跑來一個粗手笨腳的丫頭,那丫頭一看到唐子煙,立刻低下頭有些支吾地說,“雪兒姐姐去替六皇子取衣服去了,叫奴婢在這裡守着,不知道六皇子有什麼事情?”
“雪兒怎麼不派你去取,你也找不到那杏花醉在哪裡放着呀……”樑子婿眉頭微皺,想想又道,“也罷,我親自去取,唐小姐親自登門拜訪,我也理應親自去取酒來招待……”
說完,轉身要去院後的地窖,唐子煙忽然想起什麼,從護衛手裡接過一件披風,趕上去,“六皇子,地窖還有寒氣,你該披件披風再去。”唐子煙將披風親自替樑子婿披上,見他回頭深情相望,唐子煙忙地抽手,“只是不想讓六皇子爲了我再受什麼苦,現在已經是子煙對不住六皇子了。”
聽到這樣的解釋,樑子婿臉上有一絲失落,最後卻淡然一笑,“也好,地窖確實還有些陰冷,我剛剛練了功,應該披一件披風纔是,多謝唐小姐提醒。”
再次轉身的時候,樑子婿深深嘆息了一聲,疾步往地窖走去了。
回頭,唐子煙再看那婢女,見她更加緊張了。
“你這丫頭,無端的緊張什麼?看你也眉清目秀,怎麼做事情就這麼木訥?”唐子煙有心點拔幾句,一來是同情這個丫頭,二來樑子婿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婢女照顧,真還是讓人擔憂。
那個雪兒恐怕是樑子婿唯一用的順手的人,現今也不長三頭六臂,去取衣服就顧不得這邊了。
那丫頭有些支吾地說,“平日裡全由雪兒姑娘一個人照顧六皇子,我們都近不了身,所以只做些粗活。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去做,怎麼去管,所以今天手慌腳亂,擾了姑娘的興致了。”
說話到是有幾分條理,再看一眼,見她也並不醜,只是略微有些胖,想必這樑子婿平日裡用慣了雪兒,對其他丫頭放任不管。
“嗯,知道了,以後勤快點,沒什麼事情也要自己多看多想,別總是等人指使,知道了嗎?”唐子煙吩咐了幾句,看到樑子婿抱着一個深褐色的酒罈子正往這邊走來,於是迎上去,笑着說,“果然好酒,還未近前已經聞到了香味了。”
樑子婿迴應一個笑,抱着酒和唐子煙並肩往用膳的廳堂走去。
唐子安和小梅子稀奇府內的許多景色,回頭對唐子煙道,“姐姐,我和小梅子出來的時候,剛剛在府裡吃了點心,現在還不餓。不如你和六皇子用膳,我想和小梅子在府裡四處看看,這裡景緻不錯。”
“也好,省得你坐在飯桌前悶,回家再吃點別的也行,反正都是家裡帶來的東西。”唐子煙笑着依了唐子安,這裡是六皇子府邸,比唐府還要安全,她也大可不必小心謹慎的跟着唐子安,反到是可以讓唐子安盡興地玩。
剛剛說完,樑子婿就吩咐一個護衛,“你帶他們四處走走,遇到什麼好看的好玩的,由着他們去想,想要什麼,儘管拿去,不准你冷臉冷語的待貴客。”
吩咐了半天,那護衛忙點頭致意,帶着唐子安和小梅子一同往後園走去。
唐子煙回過頭來,看到樑子婿臉上的高興,彷彿把一切煩惱都忘記了,看來今天真是不虛此行。
兩名護衛緊緊相隨,那個丫頭也緊跟其後,唐子煙感覺到了皇子與尋常人的不同之處。
來到廳堂,桌上早就擺好了碗筷,看來這府裡還是有些眼見力的人的,知道唐子煙帶來了飯食。
唐子煙命伶雲把盒子裡的菜一一擺開,共有十八道,樣樣精緻,這本是唐府專門給老夫人做飯菜的大廚所做,所以比平日裡還要精緻幾分。
“好菜,比皇宮裡還要強幾分。”樑子婿由心讚歎,唐子煙一聽,忙地阻止,“六皇子切不可再這樣讚賞唐府,現今皇上對唐府已經不滿,若長此以往下去,恐怕會有不必要的誤會。”
“唐小姐提醒的是,剛纔也是一時高興。”樑子婿坐在桌前,請唐子煙也落了座,他打開酒罈,替唐子煙和自己各斟一杯。
他端起酒杯,送到唐子煙面前,“來,這第一杯,要感謝唐小姐今天特意前來拜訪,還帶來了這麼好的酒菜,要知道,我這裡現在可是門可羅雀,沒有什麼人再前來。”
“六皇子以後一定會立於萬人之上,現在到是不如過於着急。”唐子煙端起酒喝了一杯,自重生之後,難得再好好喝一杯酒,況且她現在的年紀不過十六歲,若是這樣飲酒,恐怕真的會被人懷疑她的身份。
剛纔這話讓樑子婿微微有些詫異,含笑斟酒,“莫非唐小姐還真的給我算過有生之年的運途?那不妨告訴我以後我爲什麼會在萬人之上……”
樑子婿並不敢多想,也不明白這萬人之上到底是還會恢復親王之位,還是……
唐子煙笑了笑,指着一個菜餚說,“這一道菜是合歡葉子和花做的,六皇子嚐嚐,這道散最利於人散發心中的鬱結,對身體的好處很多。”
見唐子煙支開話題,樑子婿也不多問,他最享受的就是現在和唐子煙同飲同坐,至於別的,到是不太當緊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樑子婿看到唐子煙若有所思的樣子,突然開口,“其實宿墨兄在離開樑京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對他是有感情的,那縷白髮是你爲了他才生出來的。當時宿墨兄望着那縷白髮,心痛不已,想要回去找你,奈何當時追兵在後,只能回國。”
提此時事時,樑子婿一直看着唐子煙的眼睛,看到她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凝結,他心裡說不清楚是痛,還是苦。
這些事情他本不該這時候提及,一來他不願意唐子煙心心念念都是宿墨的身影;二來他也不願意掃了此時的興致,可是他無意隱瞞,更不想讓唐子煙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