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背在身後的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你竟然知道俞心印?你可知道俞心印跟人魚族的關係?”
“人魚王妃!不是麼?”鹿笙盯着對方的雙手, 如果對方暗中掐訣,他就要率先展開攻擊。
“你要見王妃,那可不容易。我叫海夢月, 是人魚族的二公主, 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我提。”海夢月嫁給驅魔馬家的新任家主馬振遠, 由此常駐H市。有關俞家靈力的變動, 當然是海夢月最先感應到, 也由她出面處理。
“原來是人魚公主,怪不得水系靈力如此精純。”鹿笙不卑不亢,“謝謝你剛纔只是試探, 沒有使出全力,否則還真是不好化解。”
海夢月偷襲, 確實只是爲了試探, 她在水矛之後沒有繼續進招:“好說!你到俞家畢竟是不請自入, 我們人魚一族庇護俞家,我試一試你的本事, 你也別太在意。”
氣氛怪異,兩個人明明都是客客氣氣的,相隔距離也不遠,但彼此都是神經緊繃,大有劍拔弩張之勢。海夢月一招之間沒能試出鹿笙完全的實力, 非常驚訝;鹿笙看不穿海夢非的修爲, 一時之間也不好貿然動手。
最爲微妙的是, 在海夢月看來, 鹿笙是人類, 這麼年紀輕輕的人類居然能夠那般從容化解她的水矛,這種天賦, 至少不在她老公馬振遠之下。
或許,鹿笙應該感謝這百年的時間沒有離開過月亮山。靈界本來就對苗疆所知甚少,對低調的大巫師更是恍如霧裡看花。就算某些靈界修行者知道有一位大巫師存在,他們也無從想象年逾百歲的大巫師竟然維持着少年形態。不止是外形,而是聲音脾氣眼神動作皆少年。當初元凱和杜恆第一次聽蠱師劉暢提起大巫師時,都以爲大巫師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哪知大巫師因爲蠱神授法和長年服食月滴的影響而此生不老。海夢月一時看不懂鹿笙,只能小心翼翼。
互相拿話婉轉地試探,這不是鹿笙最擅長的。月亮山那地方從來天高皇帝遠,大巫師鹿笙是野慣了的人,不存在懼怕誰不懼怕誰,客氣話都說完了,他就硬梆梆地說:“雖然你是人魚公主,但我的事只能跟俞心印說。如果你能帶話給俞心印,我還是謝謝你的;如果你不能,你還是走吧。”
海夢月幾乎以爲自己幻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傲嬌的人!她好歹是人魚族的公主,人魚半神之族出面調停,靈界居然有人不賣面子!雖然一開始不吭聲出手試探是有些不禮貌,但這都建立在鹿笙率先進到俞家的基礎之上,並且,海夢月說的每一句話都算是很有藝術的,對方居然這麼痛快的打臉!
鹿笙看到海夢月變了臉色,想了想也許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補充道:“我不是要刻意針對你,也不是要刻意針對人魚族,我說活辦事的風格一向這樣,你不要太在意。我的意思是,我和俞家的事情,由別人代爲處理總是不好,無論是俞家老宅那個小夥子還是你,你們的輩份……真的不適合處理這件事。如果換成俞心印,那倒是可以談;如果他不在乎俞家,那就根本不用談,人魚一族也不必捲到這檔子事裡邊來。”
不善於談判的人,越是補充越是讓人難以接受。在鹿笙看來,他是說了大實話,但在海夢月聽來,這簡直就是□□裸的威脅啊!什麼叫做“人魚一族不必捲到這檔子事裡邊來”,這是無視人魚族嗎?人魚一族雖然是隱居於深海的水族,但從來不懼任何陸上種族!
語言的重要性就表現在這裡,辭不達意,最容易讓雙方談崩,互相不爽。海夢月收起微笑,左手擡起平託,掌心冒出一個排球大小的水球:“這麼說來,我還得稱呼你一聲前輩咯?前輩把一切都說得冠冕堂皇,但爲什麼行事卻又這般鬼鬼祟祟?”
路燈光雖然昏黃,鹿笙卻能清楚地看到海夢月掌心水球裡的黑色點點,那是他放出去監視俞長樂的蠱蟲。
海夢月繼續說:“這些甲蟲,我還沒有收盡,誰也不知道你當時放出去多少。我想,這應該不是一場佛教徒的放生吧?”
事情進行到現在,真的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因爲各自堅持太甚。鹿笙執意只跟俞心印談,海夢月卻認爲天大的事由人魚族出面也能化解。到最後,整件事情反而跟俞家無關了,成了鹿笙和海夢月互看不順眼。傲嬌又有本事的男人本來就不喜歡跟人廢話;能力超強的女漢子更是不好相與。
其實那些蠱蟲也沒什麼要緊的,用來監視的甲蟲能夠隨時被培養出來,偏偏鹿笙以此爲藉口:“我沒入過什麼教,但蟲子確實是我放的。我建議你打開水牢放掉它們,否則……”
海夢月公然不懼,她可不是被嚇大的:“否則怎麼樣?你要與我爲敵麼?”她話剛落音,鹿笙的身影已經晃到眼前,好快!
“與你爲敵又怎樣!?”鹿笙右掌成刀,靈力化刃,直接劈向水球。
海夢月沒料到鹿笙會不打招呼就動手,因爲鹿笙壓根不管所謂正道人士那一套。噗嗤一聲響,猝不及防之下,水球被擊中,散成一場陣雨。
鹿笙得手之後立刻後退,海夢月的回掌沒有刮到他。大巫師聰明非凡,他從劉星宇驚人的行動速度中悟出對戰時敏捷的重要性,近段時間積極訓練,小有成果便能收穫此番驚喜。
只是,眼看陣雨落地,海夢月靈力震動,那些水珠全都靜止懸停。原以爲黑色小甲蟲們已經趁勢逃脫,卻原來每一隻都被禁錮在一顆小小的水珠裡邊。
海夢月收手,所有水珠重新在在她掌上聚成水球。人魚公主雙目炯炯:“差一點兒就被你得手了。看來,我不得不認真了!”
鹿笙哼了一聲:“不愧是人魚族的公主,好本事!”
與其說兩人犯衝,不如說這場交手原本就不可避免。要知道,修爲到了較高的境界,要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非常不容易。鹿笙在苗疆時沒有蠱師巫師敢於挑戰他,因爲他是蠱神選定的大巫師;海夢月嫁給馬振遠以後只能裝淑女當夫人,根本不能像未嫁之前那般“狂野”。說得直白一些,當兩人相遇時,其實各自心底裡已經起了相鬥之心。
世事就是這麼怪奇,靈界高手的惡趣味向來不是凡人所能理解的。你死我活不是所求,技癢難耐卻是心中所欲。
海夢月把水球拋起,任水球懸定在半空之中:“如果你能打破這個水球,我就把你今天所說一切呈報王妃,如何?”
鹿笙擡頭看了一眼在路燈光映中如水晶透亮的球體,又平視海夢月;他不回答,雙手已經開始掐訣。
不廢話,打了再說!
當鹿笙再一次展現迅捷的身法,海夢月不再驚訝。
欺近,接掌,各自後躍。
不是死拼,不必用盡全力;天像未變,天陰而星月不明。昏昏暗暗之中,卻有數道銀色電光閃過,以合圍之勢直擊海夢月。
海夢月雙掌展開,數十道藍色水體形成的鱗盾護住周身。人魚親水,又是水族半神,水系法術被她運用得心應手。
銀光未能突破鱗盾,卻不像水矛一般墜地散成原形——鹿笙招手,銀光集成一束匯在他手裡,竟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唐刀。鹿笙雙手握緊刀柄,足尖點地,揮刀直刺海夢月。
海夢月微驚,心知此刀不凡。如果僅僅是唐朝傳世之物,那倒也罷;難就難在這柄刀被鹿笙這樣的靈界高手持有,鹿笙修煉之時順便錘鍊唐刀,使得這柄唐刀成爲一件靈器,從其剛纔化成光束便可知。如果是靈器,那倒不能小覷。
在陸地上,海夢月的速度終究比不上習慣在大山裡裸足奔跑的鹿笙。鹿笙挾刀而刺,海夢月退避終有不及。咔嚓,刀尖抵在海夢月正前方的一枚鱗盾之上,立刻將鱗盾扎穿,平滑的盾面頓時以刀痕爲中心,蛛網般的裂痕四散而開。
一擊之下,鹿笙已經瞧出水化的鱗盾對防禦法術攻擊很有效,對直接的物理攻擊卻防禦有限。正待使力再進一擊,海夢月已經掐訣完畢,她一手抵在丹田、一手抵在下顎,呼地張嘴吹出一股涼氣。
人魚吹出的涼氣可不是什麼自然風,涼氣只是一個先兆,緊接着就是滔滔之水涌出。還好鹿笙跟龍族尼羅戰鬥過,對於水族的基礎法術有所瞭解,感知涼氣的瞬間就收招止步,身體騰空。
人魚不愧是水族中的半神,海夢月幾乎只在轉眼之間就弄出一個大型游泳池,並且,水位不斷上漲,卻不再四散漫延。很快,一個巨型的“水塊”就出現在H市偏僻的街區,原先高高在上的路燈已經貼到了水面。
水花托着海夢月,顯示她對這處水體的絕對控制。當她看到鹿笙如浮萍一般貼着水平而站立,好奇心大起:“你修習的法術……莫非也是親水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