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蘭漪便從袖中取出一件物事來,寧不歸展開看時,卻是朱常洛適才寫下的那份敕罪書,“這?”寧不歸眼望着蘭漪,目中有些驚疑不定的神色。
“寧大哥,你可要收好了,以後,可就要靠它來保命了。”蘭漪說道。
“謝謝你漪兒。”寧不歸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蘭漪搖頭,微微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客氣。
一時之間,二人靜默無言,寧不歸深深地望着她,眼前的女子,自小便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吧,只是、她是他的青梅,而他、卻不是她唯一的竹馬,想到此處,寧不歸的心情不由得黯淡了下來,是啊,自己又憑什麼跟蕭大哥去爭呢?而今,立蝶這件事,其實最應該負上責任的就是自己啊,若不是自己有眼無珠,若不是自己投靠朱常浩,立蝶至於如今身陷入困境嗎?
正自浮想聯翩,自嘲自艾之時,卻聽得府中猛地吵鬧了起來,間或夾雜着“有刺客”、“保護大皇子”的聲音傳來。
蘭漪頓時驚異地望了寧不歸一眼,寧不歸趕緊搖頭說道:“不是我的人,今日只我一人來了這府裡。”
“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蘭漪奇道,“寧大哥,你留在這裡,我出去看看。”
寧不歸點了點頭,蘭漪飛快地閃身出屋。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情了?”當蘭漪飛速地趕往朱常洵的院落時,才發現院子裡重重疊疊的都是人影,四下裡一看時,都是熟識的侍衛們,卻不見朱常洵的人影,蘭漪忍不住出聲問道。
“哦,是蘭姑娘啊,這不,沒想到大殿下大喜的日子竟抓了一批刺客。”一個侍衛說道。
蘭漪隱隱見到圍在人圈中被圍住幾個黑衣人,尚在做着困獸之鬥,於是也不過去,只問道:“大殿下沒事吧?”
那侍衛接口道:“大殿下如今並不在這院中呢,倒也好,正好躲過這一劫。”
蘭漪趕緊再問道:“那大皇子妃不曾受到驚嚇吧?”
“沒有沒有,整個大皇子府圍得鐵桶一般呢。”侍衛趕緊辯白道。
“嗯,那就好。”蘭漪點了點頭,正想回小院,卻是吳公公走了過來,“唉喲蘭姑娘,你怎麼在這兒呀,又是刀又是劍的,快快,隨我來。”
“去哪兒?”蘭漪問道。
“書房。”吳公公說道。
“大皇子在那兒?”蘭漪不禁奇道。
吳公公點了點頭,遂說道:“唉喲我的好姑娘,你可得去幫咱家勸勸大殿下,你看看吧,好容易娶進皇子妃了,可這洞房花燭夜的,怎麼着也不能夠讓新娘子獨守空房呀,對不對?”
蘭漪頓時一驚,“怎麼?新娘子在獨守空房?”
在得到吳公公的再次確認之後,蘭漪驚異莫名,其實她早已知曉大皇子對這位皇子妃並不是太熱心,倘若不然,又怎會在金殿之上拒婚?只不過,皇家的婚姻多半是政治勢力的結果,哪裡有多少真情可言?無情那似乎是理所當然,但倘若有情,那便可算得上是錦上添花了,想到此處,蘭漪默默無言,吳公公送她至書房附近,這纔不再往前行,只目送她往書房而去。
“大殿下,我是蘭兒。”蘭漪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說道。
“進來吧。”過了好一會兒,朱常洛方說道。
於是蘭漪便推門而入,入眼處,看到的是朱常洛仍是一襲紅衣,伏在書案之上,烏髮四處飛散着,只是埋首在手臂之間,看不清面色如何。
“殿下,你怎麼啦?可是有些傷酒了麼?可要進些醒酒湯?”蘭漪問道。
“傷酒?”朱常洛緩緩擡起來頭來,怔怔地望着蘭漪,好一會兒方纔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不用喝醒酒湯。”
“今晚可是殿下的洞房花燭之夜,殿下爲何不早回新房安歇呢?”蘭漪遂問道。
“你們可都認爲這是金玉良緣罷?”朱常洛不答蘭漪的問話,反問她道。
“這……”,蘭漪覺得這個問題好生難以回答,思忖一會兒,方纔回答道:“其實那日殿下在御前拒婚,已是惹得陛下大發雷霆,蘭兒私下裡猜測,大殿下必是有着心愛的女子,又不忍委屈了她,故而是想將這大皇子妃的位置虛席以待,但、大殿下,如今陛下旨意已下,大皇子既已知‘胳膊擰不過大腿’,已經隱忍順從,卻不知爲何到如今又臨陣退縮了呢?更何況,我聽聞皇子妃家教甚好,人品出衆,假以時日,殿下或許會喜歡上她也不一定。”
朱常洛苦笑一聲,說道:“罷了,我回寢宮就是,倘若我今晚不回寢殿,只怕是你們都要受到責罰吧,我又何苦爲了自己一人,而去難爲你們這許多人呢?”說罷,手扶在案邊緩緩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蘭漪跟在他的身後不再作聲。
剛剛步出書房門口,此時有人前來回報說今晚刺客一事,說是所來刺客共有七人,四人當場死去,三人被活捉後自己咬破口中的毒囊自盡,但在身上搜出了三皇子府的物件。
朱常洛聞言淡淡地說道:“憑他是誰罷!”竟是心灰意懶,不想追究什麼了。
而蘭漪卻忽然間冷汗淋淋,猛然間意識到這全是朱常浩的詭計,一面讓寧不歸前來刺殺,不論是否成功,都將會把責任推給三皇子朱常洵,一面卻又防備着寧不歸萬一不動手的話,那麼,便會有另一幫人代他動手,橫豎成敗與否都與他朱常浩一點關係也沒有,想到這裡,蘭漪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道:“大皇子,這是一個栽贓嫁禍的陰謀!”
朱常洛聞言挑了挑眉,望向蘭漪,於是蘭漪便將心中的疑慮一一道來,朱常洛思忖了一下,吩咐衆人道:“今日之事,不必上奏給陛下知道。”
下人們再不敢多說一句。
蘭漪私下仍是對朱常洛說道:“多謝大皇子一番好意。”
朱常洛搖頭奪笑道:“爲你也是爲我吧,蘭兒,你以爲,我的安危能夠引起陛下的重視嗎?他最重視的,始終都是三弟,倘若有人將此事上報,不論此事是否三弟所爲,三弟也絕不會受到懲罰,反而這真正的幕後之人只怕是難逃法網,到時候,說不定又牽扯進你的親人,那總歸是不太好的了。”
蘭漪點了點頭,以示她明白朱常洛的意思,只是,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看到他眼神之中的落寞之情時,心中不由得爲他哀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