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離開景陽宮半個時辰後,錢祿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只見他恭敬地對鄭貴妃道:“不知娘娘喚錢祿前來有何事?”
“錢祿,本宮且問你,日前朝中一干大臣們奏請陛下冊封朱常洛爲太子之事,你可知曉?”鄭貴妃問道。
錢祿點頭道:“啓稟娘娘,此事,微臣知道,只是微臣無力辨駁,也無法辨駁。”
“好,那本宮再問你,倘若本宮拿了陛下的聖旨,在金殿之上當衆宣讀,你可有膽量力排衆議,誓保三皇子爲太子?”錢貴妃又問道。
錢祿聞言眼中一亮,不確定地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說,您的手中有陛下的聖旨?”
錢貴妃一笑道:“那是當然。”
錢祿不禁皺了皺眉,問道:“娘娘,依微臣看來,皇上此次迫於老臣們的壓力只怕是要冊封大皇子爲太子,只不知爲何娘娘此處會有聖旨呢?”
“皇上這道聖旨早在十年前便已經給本宮了,本宮猜想,皇上應該都已經不大記得此事,本宮本來也不願意拿着這道聖旨來脅迫陛下,只是,眼下事態緊急,本宮是不得不用了。”鄭貴妃說到此處,微微嘆了口氣,“我只怕此時再不爭取,待朱常洛坐穩了那太子之位,我的洵兒便再無機會問鼎皇位了。”
“這……”錢祿躊躇了一會,方說道:“微臣願爲娘娘上刀山下油鍋再所不辭。”
“好!”鄭貴妃讚道:“本宮就知道你是忠肝義膽。”說罷往寢殿走去,對錢祿說道:“你隨本宮來。”
錢祿不明所以,只靜靜尾隨於後。
寢殿之中,鄭貴妃指着那左首第三根椽子說道:“錢祿,你上去將那裡的錦盒給本宮拿下來。”
於是錢祿飛身而上,不一會兒便拿了一隻方形的盒子下來,上面已經全是灰塵,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十年,十年了。”鄭貴妃將錦盒接過,手微微有些抖,“錢祿,你知道嗎?本宮已經將這封聖旨藏在此處十年了,這十年來,本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陛下要冊封洵兒爲太子,可是陛下做事太優柔寡斷了,如今,我只有請出這道聖旨來了。”
錢祿行了一禮道:“原來娘娘在十年前便已經籌謀着太子之位,娘娘高明!”
鄭貴妃得意地一笑,“朱常洛呀朱常洛,你以爲太子之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麼?如今,倒也要叫你見識見識本宮的手段。”
鄭貴妃打開錦盒,將盒中的聖旨拿出,一邊緩緩展開,一邊說道:“錢祿,若不出我所料,明日皇上便會在朝上宣佈太子之位,那時,本宮要你將這份聖旨拿出來當衆宣讀,若是有不服的,立即着人捉拿了下大獄,本宮倒要看看,這大明朝廷之中有幾個硬骨頭!本宮……,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鄭貴妃正說得得意之間,卻忽然高聲尖叫了起來,錢祿心裡一驚,“娘娘,您怎麼啦?”一邊說着,一邊擡眼向着鄭貴妃手中的聖旨望去,只看了一眼,也不由得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來,那是一份冊封太子的聖旨,鮮紅的玉璽蓋在上面,可是、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那份聖旨已經被蠹蟲啃得七零八落,一個破洞接一個破洞了!
“娘娘,這……”錢祿頓時說不出話來。
鄭貴妃的眼色一片灰白,“怎麼會,怎麼會?”她不相信,她等了十年,一直想要等到她的兒子來繼承皇位,她謀算了十年,一早就讓皇帝寫好了冊封朱常洵爲太子的聖旨,豈知、人算竟不如天算,這十年來,這份奏摺在她的寢宮中陪伴着她整整十年,然而,就在眼下,她需要用到它的時候,才發現這道聖旨已經被蛀蟲全部給蛀爛了,尤其是三皇子朱常洵那幾個字根本連辨認都辯認不到了。
十年、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苦心經營竟全部變成了一部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天意啊天意,天意要讓她的兒子當不成太子,鄭貴妃終於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聲是那樣地悽愴,一邊笑着,一邊眼淚還止不住地滾滾而下……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來,鄭貴妃向老天悲愴着,它是如何地不公……
五皇子府中。
朱常浩在書房之中焦急地來回走着,他剛剛接到了周端妃的訊息,知道宮中、朝中對於冊立太子一事已經是勢在必行了,可是眼前所見,鄭貴妃全無動作,三皇兄冷眼旁觀,唯一的就只剩自己和母妃,卻有心無力!
憑什麼?那朱常洛的母妃不過是太后宮中的一個宮女而已,他又不是皇后之子!那王恭妃樣貌普通,連自己母妃的一半都比不上,在宮中原本與母妃平起平坐,而今,卻被加封爲皇貴妃,位居母妃之上,憑什麼,朱常洛不是正宮所出的皇子可以當太子,我這個不是正宮所出的皇子便不可以當太子了呢?
他想要大聲地咆哮,想要抱怨這個世道的不公,不公的,是爲何朱常洛有可以當太子的機會而自己全無機會!不公的,是爲何皇帝偏寵着朱常洵和鄭貴妃兩母子!萬一朱常洛當了皇帝,鄭貴妃和朱常洵好歹都有父皇可以庇護,可是自己和母妃呢,卻該落到何種悲慘的地步!不,不可以!
熊熊的烈火在心頭焚燒,朱常浩感覺到自己都快要被這團火給燒成灰燼了,一道閃電劃過蒼穹,映上了他帶了些猙獰笑容的臉,他驀地喊道:“來人啦。”
門被推開,有小廝上前問他有何事,他的眼散發着一股絕然而然的恨意,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心。
人、都被派了出去,朱常浩靜靜地靠在椅上,這一次,他讓他的人傾囊而出,成、敗只在此一舉了!月黑風高麼,正是殺人的好時候,大皇兄、三皇兄,只不知今夜你二人誰能活着,誰又去做了鬼!朱常浩閉了眼,又將前前後後的關聯理了一遍,嘴角邊漸漸浮出一絲笑意來,不管今晚誰死,他都已經準備好嫁禍江東之計,他都可以乾乾淨淨地撇清自己,沒死的那個,就準備做他的替罪羔羊吧!他如是想道。
看了看沙漏,大約一到兩個時辰之後便能見分曉吧,朱常浩想道,起身伸了個懶腰,在書房之中,左走幾步,又右走幾步,不知怎的,就是覺得心煩到極點,擡眼向外望去,那不遠處還有一點橙黃的光,那裡,是立蝶所居的“千姿樓”了,他不禁提腳往那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