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谷深處,羣峰環繞之中,白雲朗日之下,養氣殿穹頂的琉璃瓦,盪漾着燦爛生輝的金芒。
和煦溫暖的陽光流瀉在上,就彷彿是落於一汪金色的湖水中。
虛若谷沐浴在這一泓金光裡,整個人顯得愈加飄飄欲仙,超逸出塵。
他的面相很年輕,氣度不凡,溫文儒雅。
吳溟轉頭望向殿門,眼見虛若谷正踱着緩慢而輕盈的步伐,向他這裡走來。他連忙站起身來,神情肅穆的迎接着這位聲譽天下的百草園掌門。
閻浮萍曾經不止一次告訴過他,這位容貌看似青稚的高瘦男子,在修行界成名已久,極爲注重禮節。
他立刻長揖行禮道:“晚輩吳溟,拜見虛掌門。”
“不用多禮。”
虛若谷衣袖輕輕一拂,一股極爲柔和綿長的氣勁,頓而托住了彎腰躬身的吳溟。這股力量,無形無質,隨風而來,快若流光。
吳溟身形一滯,心中凜然,暗想道,這位虛掌門的氣功,比幾十年前,似乎精進了許多。他挺直腰桿,微笑道:“虛掌門,別來無恙乎?”
“吳溟,三十年前你隨閻閣主來參加桃園大會,那時你可是大放異彩,令我印象極其深刻啊。”虛若谷傲然一笑,眉頭微微挑動,凝聲道。
吳溟見他並未正面回答的自己問題,心道,此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狡猾深沉,這些日子,修行界皆在大肆議論,談及他風災大劫降臨,元氣散盡,已有性命之虞。
然則虛若谷現在卻滿面紅光,周身靈氣滌盪,怎麼看都不像是受到風災侵蝕折磨的將死之人,這不禁使得吳溟心中倍感詫異。
他略微沉吟片刻,恭聲道:“虛掌門謬讚了,依我愚見,您的氣功修爲,已登峰造極,似是與貴派的陸地劍聖,難分伯仲。”
虛若谷朗聲笑道:“奉承之言,休要再提了。”
說話之間,他臉上的笑容驀然斂去,聲音一寒,低聲道:“你是閻閣主的左膀右臂,她派你前來見我,究竟有何要事?”
吳溟相貌清俊,但在虛若谷這丰神俊逸的氣質籠罩之下,心內卻是不由得升起幾分自慚形穢之意。他壓低嗓音道:“虛掌門可知近來長生殿之主顯身在琅琊郡城一事?”
虛若谷面露了然之色,點了點頭。
吳溟眯眼道:“此人大鬧丹元大會,先是殺死王氏一族的長公子,隨後又將我多寶閣的墨羽軍統領擊殺,可謂是神通廣大,道術高超。”
“那又如何?”
虛若谷的面龐仍然溫潤如玉,只是聲音有些冷冰冰的。
吳溟沉默了一會兒,眼角餘光瞥向神色從容的虛若谷,輕聲道:“既然虛掌門對此事瞭解甚多,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說。”虛若谷挑眉道。
“那道人實則乃是貴派的傳承弟子。”吳溟猶豫片刻,忽然開口道。
虛若谷那張一直以來都風輕雲淡的臉,旋即變得陰沉無比。
他眼神冷如凝霜,直勾勾的盯着吳溟,“此事當真?”
吳溟回憶着閻浮萍交代給他的話,心知虛若谷疑心頗重,從不輕易相信別人。他慎重其事的從懷中掏出一片碎布,遞到虛若谷手裡。
虛若谷將碎布放在鼻尖輕輕一聞,隨即他臉色大變。
吳溟提醒道:“這塊碎布,是當日那道人不小心留下的,雖然這並非貴派弟子平日身着的衣服,但其上卻有一抹極爲清晰的金蛹蟲草之味。”
金蛹蟲草,稀缺無比,世所罕見。
有時候物以稀爲貴這條真理,並不通用。
其實金蛹蟲草並不是多麼珍貴的靈草,它之所以稀少,實則是因爲此草對於生長環境極其苛刻造成的。
除了百草園培植着數百畝之外,在天下十九州這廣袤無垠的大地之上,便只有兇獸遍佈的荒州生有此草。
荒州貧苦,離中州約有三千里之遙,偏遠難達。
道人又不能似修真者那般騰空駕雲,縱然是百草園招募弟子的使者,往返荒州,也得藉助能夠凌空飛行的靈舟。
然則,修道者體無靈氣,並不能催發氣勁,控制靈舟。
虛若谷不會聞錯。
吳溟自然也不會煞費苦心的編造出這樣一個拙劣的謊言來矇騙他。
照此看來,這片衣衫便極有可能是出自百草園之中。
虛若谷一手攥緊碎布,他神色變幻不停,思緒紛飛,心道,梅八角雖然是以鬼仙神魂奪舍重生的道人,但她的道境卻並未恢復,而那時顯身在琅琊城的長生殿之主,卻至少有着神魂八重的實力。
梅八角首先可以排除。
正當虛若谷心念轉動之際,吳溟再次告知他,“虛掌門想必也知道,那道人是和桃夭夭一起來到丹元大會的。”
虛若谷霍然間靈機一動。
他將之前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迅速串聯起來。這時他已經可以確定,那個所謂的長生殿之主,定然就隱匿在百草園之內。
一念及此,虛若谷的臉色立時恢復常態。
他冷然說道:“你們多寶閣消息靈通,此事我雖早有懷疑,但奈何情況紛亂,如同亂麻,今日你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吳溟垂首道:“虛掌門閉關已久,早已不問世事,可能對門派內發生的一些詭異之事,不甚清楚,再加之,貴派中應該也有包庇這個道人的……”
“嗯?”虛若谷冷哼一聲。
吳溟立刻閉口不言,額頭冷汗涔涔。
吳溟暗道一聲,好險!
剛纔說的興起,差點犯了修行界的忌諱,別派弟子,當面妄議其他門派的事,越俎代庖,乃是無禮。
吳溟尷尬笑道,“虛掌門請恕罪……”就在他想要向虛若谷告罪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轟隆!
其音響遏行雲,猶如龍吟虎嘯,綿綿不絕,氣勢驚人。
虛若谷袍袖一揮,整個人化爲一束流光,迅疾無比的衝向殿外。
“冬雷?”
吳溟暗自狐疑,腳下生風,緊隨其後。
當他來到殿門之處時,眼前發生的這幕奇景,應該會成爲他所能銘記一生的奇異之象。
吳溟昂起頭,呆呆的凝望着天空。
此刻的天色,已漆黑一片,宛如一塊黑布的虛空間綻放出一道道粗如水桶的金色電芒。
如若是普通的閃電,也還罷了,但在這一道道金色雷光深處,卻全都閃現着一個光耀璀璨的‘神’字。
剎那間,千千萬萬個‘神’字,層層疊疊,組合在一起,匯聚成一個覆蓋住整片山谷的巨大‘神’字。
此字金光燦燦,照耀寰宇,令羣山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紗衣。
神!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切自有天意。
與此同時,百草靈田,石屋之內,呂光正目瞪口呆的盯着裂成兩半的青銅丹鼎,難以置信的失聲道,“這就是真正的金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