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看至此處,心中震撼。
這明心九重,每一層都是萬般困難。
前幾層很是詳細,可是後幾層卻有些似是而非,讓他如濛霧水。
怪不得夢鴻道人言道,必須要拜師入門。這般晦澀難懂之詞,恐怕也只能是口傳身教,才能明白懂得。
黃紙最後寫道,“明心已證,方入化神。”
“化神,化神……”
呂光輕語呢喃,靜靜沉思着。
不想卻是有一聲爽朗的笑聲打斷呂光的深思。
“哈哈…哈哈!化神之境!貧道入門八十載,自把神魂供奉給祖仙之後,便妄想有朝一日,能夠修入化神,可如今貧道已在道心此重徘徊了數十載,依然未有寸功。大周王朝,修道者頗爲衆多,能修至化神境的有哪個不是奇遇連連,天資聰敏之輩。”老道語氣中隱隱有着一股怨氣。
呂光看向整個身軀都在藍光之中的千鬆,道:“既然如此,那道長就應該多加修煉纔是,怎麼還有那般閒心,去跟韓孟江這等俗人交雜在一起,白白耽擱了時間。”
“修道之門,有頗多限制,諸多玄奧。當年貧道拜於青峰觀門下,一步步修出神魂,以神魂供養祖仙。明心九重,每一重,修道者的壽命各不相同。第九重至多也才一百餘年。眼下貧道壽元將至,所以纔想來靖道司,撞下運氣。說不定那件降世的異寶,能助貧道晉升境界,延年益壽。”老道語氣低沉,精神萎靡。
呂光心生詫異,奇聲道:“常人稍加註重養生健體之說,也能老來古稀。修道者有通天徹地之功,怎麼壽命竟會如此之短……才…”
一聲重嘆傳來。
“唉!世人皆道神仙好,哪知神仙災難逃。修道者每日需耗費無盡心神,來煉魂悟道。歲歲年年,肉身反而會比常人消損的更加厲害。如若不能在壽限將近之日,突破境界,就會被三災九劫折磨至死!”
呂光奇聲道:“既然道長已修得神魂,那當肉身壽命將盡之時,神魂出體……”
老道打斷道:“主人有所不知,那尸解轉世,所需要的條件,太過苛刻,不是輕易能夠做到的。況且轉世之後,一切都要重新修來,那‘我’也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那化神此境,能有多少壽元?”
“瓶兒,今日不是你在峰門當值嗎?怎生剛過半日,便回來了?”
“哼,還不是潘師姐讓我上來送幾個山外來的渾人。”少女聲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過不了幾日,水牢也不夠關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這幾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聽了不少。可今日卻有一個傻瓜,說是咱們‘聖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個人!你是沒看到他那個呆樣……唔?好像叫什麼呂……”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說辭,言語中充滿了調侃。
突然一陣香風蕩來,一絲不帶有任何人間煙火的聲音,在兩個少女心間響起。
一聲痛徹心扉的叫喊,飛蕩在四面八方,餘音環繞不停。
適才所有的喧囂響動、劍光青芒、驚呼詫異,自這聲震天動地的痛呼發出後,便全部杳無蹤影了。
暴風雨後般的平靜。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幾滴露珠凝結滴落。一切都顯得那麼神情氣和,寧靜安詳。
痛苦過後,便是再生!
被驟痛襲擊的呂光,片刻之後,意識方纔逐漸迴歸本身。他的身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呼!
一陣冷風突起,衆人只覺全身如墮冰山,冷不可耐。
峰頂天氣本是郎朗晴日,然則霎時狂風驟起,烏雲蔽日,使得衆人目不能視,腳步踉踉蹌蹌。枯枝碎石,轉眼便被吹的離地三尺。
衆人慌忙間擡手遮掩,藉着餘光,瞥見一幕壯觀奇象。
但見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躥出,扶搖直上,射入蒼穹,觸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數十人環抱也不一定能合攏。
耀眼的光柱裡閃爍着紅綠兩道光芒,每道光芒佔據光柱一邊,涇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則在中間依稀能看見,還有一道稍微纖細些的青芒在閃爍跳躍。
衆人惘然若失,臉色因爲驚呆而顯得喪氣滿布。
他們心中都盤桓着同一個問題,這異象究竟是由何物引發,居然如此勢大驚天?
莫非是那九轉靈丹……
光柱璀璨,發出一圈圈色彩各異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此通天巨柱連通天地,在這靖道司峰巔大放異彩,引得山腳下方圓百里的民衆頂禮膜拜,直認爲是天仙下凡來救濟衆生的。
可在衆多修者眼中,他們卻精明的知曉,靖道司上定有異寶出世,否則不會引起這樣聲勢莫大、奇詭萬千的天象發生。
在此間隙,便已有數不清的修者朝靖道司蜂擁而至,急速趕來。
風起風停,雲駐雲走。
少頃,天色便再度晴朗起來,光柱也逐漸變得沒有先前那般奪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榮使命,最終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終砰然一聲炸響,宛如煙花綻放,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暈。
待得衆人睜開雙眼,四處環視,才發現洞口周圍數丈,竟是一片荒蕪。儼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樣子,如同荒丘沙漠。
黃沙走石,鋪滿此處。
在洞穴處不遠,有一個‘東西’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模樣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衆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爛爛,傷痕累累,狼狽至極,也不知是死是活。
天嬋雙瞳一滯,臉色變幻,不似前先那樣處變不驚了。轉而露出一副關切的樣子,雙目瞪圓,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孔雀公主心細如髮,怎能沒瞧見愛徒的情緒變化,她心思玲瓏,轉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過唯一令她不解擔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後,究竟有何奇遇,竟會來到此處,也不知那九轉靈丹是否被他……
“嬋兒,你認得此人?”孔雀公主收攝心神,輕聲說道。
天嬋被這聲詢問,打斷思緒。她平日波瀾不動的心湖,似已被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男子給打破,使得她心扉顫動,難以剋制。
她低頭回道:“是,師父。此人乃弟子表弟。聽聞瓶兒說,昨日他來山門尋我,不想卻被潘師姐誤認爲是投機渾水的登徒浪子,故而與他人一般處置,關在山頂水牢。只是不知他……”
這番答言還未完畢,便被一聲由遠至近的笑喝打斷。
“……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早就聽聞消息,有一地寶將要現世,奈何查不清會出於何方,孔雀公主你有些辦事不周啊,鬧出這樣大的動靜,豈不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段言語,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傳至衆人耳中,也不知來人是從何處開始說出此話,但當他說罷之後,一人電射而到,形似流光。
孔雀公主神色一變,似是對來人頗有懼意,紅袖翻飛,右手橫於腰間,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衆人觀瞧來人,心中還無太大變化,正所謂不知者無畏。
別人但還罷了,只見方纔盛氣凌人,一副不把靖道司衆人放在眼裡前來奪寶的龍陽道人,此際卻是露出了懼色。
由此可見,來人定是一個比他、甚至比孔雀公主還要厲害幾分的狠角色。
龍陽道人籌劃已久,本想利用銀翼羽鶴的寒冷煞氣,來抵擋地底熔漿的烈火炎熱。
他費盡心機,謀劃半天,犧牲了這隻銀翼羽鶴,來幫助九轉靈丹渡過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後九轉靈丹所生的青蓮子。
那蓮子中蘊含無窮無盡的火系精元,無論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會對它得之狂喜、珍視非常。
精元。顧名思義:精是精神,乃修道者神魂根基,若想強大神魂,必先穩固精神,壯大精神;而元就是元氣,此乃修真者真身本源,如要精修煉氣,必要培育元氣,吸收天地萬物的生氣。
試想此寶若出,這大周王朝還不知有多少人要爲它爭個頭破血流呢?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煉生涯中異常難有寸進。
不僅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賦異稟、奇遇加身,然後再輔以靈丹妙藥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還不一定能一路通暢,晉升有望。
龍陽道人此刻是後悔莫及,悔不欲生。當初他探清此寶出世之地後,就在山下苦守,數月來風雨不斷的每日偷偷來此察看。
好恨啊!
如果我不是那麼貪心,在九轉靈丹剛一生出後,便馬上摘走,也就斷然不會有後續之事。哪怕得到的九轉靈丹不是那麼完美的存在,但起碼也比現在兩手空空要好上太多。
不是好上許多,前後那簡直是雲泥之差。
龍陽道人暗恨叢生,但這時卻已經無濟於事了。
其實龍陽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內裡。
就算他在第一時間讓銀翼羽鶴來摘九轉靈丹,恐怕也是無法成功的。
首先地底有一猙獰怪獸在保護着九轉靈丹,其次還有呂光這個最大的變數。
龍陽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這九轉靈丹當成俗世的養豬,慢慢的養大它、保護它。最後等它成長到最巔峰時,才殺掉它,這樣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處。
貪字在心人昏沉!
誰知如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處,他心中窘悶,回頭望見在地上不斷哀鳴的銀翼羽鶴,心中愈加悔怒交疊。
龍陽道人不愧爲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勢看的分明,心知此寶他已是再無望得到了。
這電閃而至的周天澤乃大周王朝皇室之人,倒並不是說當世修者畏懼權勢,概因那周天澤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紀,得成名家指點,就已穩坐當世修者第一年輕高手之稱。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懼的是他身後那人!
周天澤目視八方,場中有什麼風吹草動,像是全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聲音低沉,虎眉一翹,笑容人畜無害,清聲道:“龍陽道人,這般來去匆匆作何,家師馬上就會來到。適時你也好與家師敘敘舊情。”
龍陽道人被周天澤識破心機,臉色露出稍許尷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後退去,他察言觀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孔雀公主長袖垂下,細長的指甲因爲攥緊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發痛。
她在權衡此刻形勢,周天澤雖說難以打發,但也不是說沒有絲毫辦法。
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離奇的大魔頭來此,到時又該怎樣解釋異寶這事呢?
當代靖道司掌門竟會因眼前這青年的幾句厥詞,而顯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見,周天澤他口中的師父該是多麼厲害的一位人物。
天嬋對面前這威武生風的青年,不假辭色,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然而孔雀公主心中則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輕聲道:“修者伴侶,婚嫁娶親,乃人之大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待你師父來至,我們再行商議,你看如何?”
一往無前、正大光明、歹毒陰狠。劍,因練劍者心境不同、性格各異,故而每把劍、每招劍法,都有一種別樣的精神內涵。
不是因爲用一把形似劍器的事物,施展而出,就可稱爲劍招。
修真者,欲要發揮出納藏在體內的全部元氣。
不僅僅需要練拳煉體,在一定境界時,還需尋找一種適合自己的武器。在施法用功之際,把渾身元氣,灌注其內,揮灑而出,才能讓真元更加肆虐傷害於敵人。
所以這種由修真者使用的器物,便稱之爲真器!
像周天澤這樣用大錘施展劍招的人,元氣充盈,劍氣激盪有形,纔是真正學劍有所大成的修真者!
這一劍,如千軍萬馬,奔騰而出,直往向前。
只見此地煙塵滾滾,周天澤周身金光肆意放射,劍氣如針,形似羽箭,快如電光,瞬間便刺入呂光胸口!
天嬋雙瞳放大,呆傻而立。
她急速奔走的身形,因硬生生停下來的慣力,而讓她身形急晃,玉腿微顫。
一劍,這一劍,似已是無人可擋,無人能敵!
一瞬,就已要了人命!
噗——!
不過站在近處的呂光與天嬋二人,卻清楚的看到,孔雀公主並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樣毫無變化、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