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論這二人是要明搶呂光身上的寶物!
與天鬥,需要認清時機;與地鬥,須得存身得利;與人鬥,便要出其不意。
女娃適才一疊嬌聲軟語,麻木人心。哪知她決斷如此迅速,說翻臉就翻臉。
電光火石間,那股藍旋風轉瞬就要吸附住衆人。
素兒臨危不亂,攙扶住受傷頗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鷂鷹翻身,雙腳一跺,借勢便向後退至數丈。她之所以在危機來臨之時,不太擔心呂光,是因爲剛纔她站在呂光身後時,已經看見他向自己打手勢示意,讓她先保護好自身。
素兒心中一暖,多年不見,表弟對自己依舊還像小時候那麼愛護。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般美好真摯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素兒再次體會到了被人呵護的幸福感。
玉貞道人厲聲怒道:“豈有此理!你們當真以爲我靖道司無人嗎?本真人今天就來領教一下天宮的高妙道法!”
呂光不知運力施氣的功法,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書,讓氣海中奔騰激流的元氣,涌流到全身筋脈、四肢百穴。
他聞聽此言,便急忙向玉貞道人身後挪去。她顧及門楣臉面,言辭弄巧,然而服軟之意卻是任何人都能聽得出。
呂光在旁,心中有些鬱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公離奇暴斃,也不知韓府究竟發生了何事;連叔與私放自己出逃的‘她’,全都讓我來靖道司向嬋姐求助;還有那周天澤……跟這一對清風明月環伺在前。
呂光深感此刻自己實力不夠,難以招架撲面而至的種種危機。
但,他相信終有一天,自己會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大驚失色、震撼無比。尤其是韓府中的那兩位公子!
‘天宮’三字在玉貞道人聽來,就彷如一座大山壓到她心頭,令她失去真人本該擁有的淡然風姿。
“師父,可否准許弟子暫且返回西陵郡?”素兒冷靜發問,當前情況,她不能也不想就直接與靖道司產生嫌隙,是以言辭語氣依舊與過去一樣,恭敬有禮。
玉貞道人心念轉動,點頭道:“好,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動身吧。”
“不可!”呂光轉身說道,言語中一覽無遺的拒絕之意,使得玉貞道人神情一怔。
她似是不敢相信呂光竟敢出言反駁她,頓時臉如冰霜,神色陰厲,冷聲道:“爲何不可?”
呂光眉頭一皺,心中嘀咕,有此二者跟在我左右,受人挾制,如芒在背,多在這裡耽擱一刻,就要多受一分提心吊膽、多承擔一份危險。
還是快速下山,在其中找尋機會,甩掉他們爲妙。
他經歷連番大變,此時心性已然很是成熟。
他不怕危險,更不懼冒險,只不過歷經無謂的險情,對解決事情毫無用處,更是浪費時間。
“我們現在就走。”女童驀然說道,紅衣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得發紫,透出無限的神秘色彩,不容置疑的語氣觸動了每個人的心絃。
金童臉帶一絲微笑,附和道:“凡事需提前,勿嚮明日推。”小小身量,一副老成之言由他口中說出,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更奇怪的是,玉貞道人卻欣然接受,毫無反對之象,客氣道:“兩位所言極是。”
她此時不欲與天宮結仇,更別說現下門中長老全都在閉玄關、衝境界。
靖道司外部諸事,全由她一人扛大旗,統籌執掌。爲求平穩,所以她先前才壓抑心情數次讓步。
玉貞道人心中發苦,澀澀的感覺,溢滿胸腔。
忍一步海闊天空!
來日待我門下弟子,進入‘多寶天宮’後,我靖道司定會揚眉吐氣、一掃過往陰霾,現在所有的妥協是值得的!
玉貞道人忍辱負重,全心全意爲以後着想,對素兒的期望也更加深了。
“素真,諸事小心。”夜色已經很深,可玉貞道人的心情卻更深沉。
此際放素兒下山,實爲無奈之舉,原先周天澤出現之時,她已經知曉太多秘密了。可能她是顧及師徒之情,纔沒有當場反戈,若是她下得山去……玉貞道人暗自搖頭,不敢再想。
素兒神色如常,回覆以往神態,彎眉下的一雙眼睛,泛起冷漠的目光,低頭道:“弟子遵命。”
經過昨日接連發生的變故,素兒神色稍露疲態,可她心情卻很是開朗歡喜。
此刻搖身一變,氣質超然,‘聖女’風采轉而忽現,加諸在身。
“韓師妹,咳…你三年來,全由師姐我照顧,對外界修者之間的勾心鬥角不太熟悉,加之你性格冷淡,與人不善,很難與人相處。此番下山,勿要招惹其他修者……你那表弟與那二位‘怪人’頗有瓜葛,師姐囑咐你一句,儘早與那書生,咳咳…撇清關係,置身事外。”潘芸在旁竊竊私語,低聲說道。
……
玉貞道人回身轉向素兒,柔聲道:“素真,爲師本想借天下俊男人傑的煉氣功法,來讓你完善‘葵水九陰之體’,‘聖女招婿’實爲幌子,爲師又怎會讓你委身他人呢?周天澤對你虎視眈眈,我是想以此爲由來躲避他的威逼利誘。不料之後,又生出這種事端。再說他乃當朝太子,你我雖爲出世在外的修者,但卻無法獨善其身!彼時他繼承大寶,身具天子龍氣後,便能剋制諸般元氣。我等修真者受大周王朝皇室節制,難以變革。”
長篇大論,娓娓道來,玉貞道人苦口婆心,順杆上爬,接着潘芸的勸慰之言,趁熱打鐵,敲打着素兒的心扉。
天子龍氣,克盡修真者的元氣?
素兒與潘芸聽聞此言,俱都神色一驚,不明所以。
呂光遠遠的看着素兒微蹙娥眉的神情,暗道嬋姐是外冷內熱的性子,雖然三年來兩人不曾朝夕相處一刻,然而她少時養成的性格,早已是深入骨髓,很難更改了。
這玉貞道人與那姓潘的女弟子,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想蠱惑嬋姐心神。
其實素兒她心中自有主意,對這番話左耳聽右耳出,已然是不太相信玉貞道人所言了。
呂光回首一望,對面的清風明月二人,隱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硬梆梆的,好像是沒有生機的死物。
這外表上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愛乖巧的清風明月,由他們的對話言談可知,一個是妖、一個是魔。
二者行事作風又如此妖異隨心,如果剛纔我一口咬定沒有見到他們所要找的那幅圖,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氣,也是不會浪費時間跟自己周旋的。
不得已而爲之,出此下策,將計就計,假意答應他們的條件。歸路漫長,跟他們同行,無異於與虎謀皮,一切還是要多留心啊。
呂光神色坦然,心中雖有一些緊張,但更多的還是期待,未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呢?
年少輕狂,誓要看看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年輕,有時候更是意味着一種勇氣。
呂光眼眸頓時發出一絲光亮,心中不畏不懼,驅散了適才的一絲的猶疑。
夜已深,雲遮月隱,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那對清風明月,一聲不吭,像是隱匿於黑夜中的雜草,死氣沉沉、靜寂無聲。
遊走的月光,從天幕中掃射下來,晃過每一寸空間,那些被金童施法定住的弟子,仍舊身姿如初,毫無甦醒的跡象。
女孩似是心生雅趣,信步前行,轉過擋在她面前的一顆矮鬆,遙遙站在玉貞道人身後的丈許距離。只聽她滿是嘆息的說道:“你們人類真是無趣,稍有別離,就一副依依不捨的作態。這樣又怎能斷情絕欲、逍遙自在呢?”
女孩說話間,彎下腰身從地上隨手拈來一片泛黃的樹葉。放在掌中,紅脣微張,呼出的氣息凝成一杆長槍,把樹葉狠狠扎向天幕中。
呼呼~~~
秋風似乎也被她這口吹氣引誘而起,越刮越大了。
涼風如刀,山巒中草木哀呼成片,彷彿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訴鳴叫。
衣袂飄飄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風裡,話聲惋惜中帶着一絲同情。
金童迎上前去,板起了臉,本是孩童面貌的臉龐,顯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們說這些,又有何用呢?他們人類修者,長久以來,佔盡天利,又怎能體會到其他生靈脩道入真的困難?”
女孩悵惘若失,搖頭輕嘆,言辭中充滿了嫉妒,“葉綠又泛黃,豈不正是他們人類一生的春夏秋冬?這些人雖爲修者,卻跳不出人情慾望,最終也會似這片秋葉落個一抹黃土的下場。”
二者低聲交談,言語淡然。
金童雙目如電,一一掃過面前所站之人,最後把眼神定在呂光身上。
當呂光心生好奇,不解清風明月這前後談話之時,他便低頭思索起來。懵然之中,他感覺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呂光擡頭之際,恰好迎上金童雙目。
四目相對之下,呂光雙瞳驟然一痛,好像針扎入肉的感覺,腦袋發沉,心中一跳。剛凝聚不久的念頭,霎時砰然四裂,震的魂海猛然一蕩。
這幾絲念頭,是呂光在‘感應仙神’、發現魂海之後,才觀想出來的。
念頭之中,凝集着對那《道德真經》的一些初始感悟。
等到把魂海中的所有念頭,融合爲一個整體後,就可藉助三魂來煉就念頭。
但是念頭的多寡直接決定了以後與天、地、性三魂相溶後,念頭是否強大。
魂海翻涌的一瞬間,呂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金童相比,那不過是蹣跚學步的小兒。兩者之間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還遠遠不能相提並論。
這也更讓呂光覺得,剛纔的決定是無比英明正確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曉得這清風明月修煉到了什麼境界?比之那日我在巫雲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誰更厲害呢?”呂光看向一旁,下意識的避開了這犀利傲然的眼神。
金童目光閃動,最終定格在呂光身上,這種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於看向玉貞道人她們之時。
“這個金童性格頗爲怪異,來者不善,更是對我大有敵意。”呂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備。
此刻他實力不濟,唯有低人一頭,但他卻絕不是那種得過且過之人。
來日定會反客爲主,把此刻所受的種種一切加倍奉還!
……
玉女察覺到金童生出變化,心中一急,神魂傳音:“金童!我們來此,是執行殿門任務,不是你隨心所欲修煉的時候,此人,殺不得!”
“哼,他們人類修者,整日叫囂除魔衛道!我費盡千辛萬苦,修入魔道,只爲報仇!我永遠忘不掉…忘不掉……父母慘死在我面前,那死不瞑目的樣子……啊——啊!”金童的神魂在嘶吼憤怒,似是已經陷入瘋狂。
玉女神魂顫動,柔聲道:“放鬆……金童,放鬆……你放心,殿主一定會爲我們報仇雪恨的。”
這番神魂談話,於旁人看來,不過在數息之間,是以玉貞道人幾女都不曾察覺到清風明月二人與先前有何不同。
但是呂光卻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發生在金童身上,後者的眼神由暴戾變成安寧,這一瞬間其中發生了些什麼。
呂光猜想不透,但他卻很清楚,此二者絕對不像他們表面上所展現的那麼簡單。
呂光如此謹小慎微,善於察顏悅色,不是有意爲之,而是因爲在自小寄人籬下的生活中所鍛煉出的一種本能反應。
玉女暗道一聲好險,看着金童回覆原本神色,她纔開口朗聲說道:“還不走麼?”
寂靜空曠的山谷裡,朝陽初升。
由山坳下遠遠向峰頂望去,那尊迎風而立的‘神女石像’,在東方萬道霞光的照耀下,絢麗生輝,煞是醒目。
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星夜兼程的呂光與素兒二人。
只是那言明要跟隨呂光的清風明月,卻不知何故,不見身影。
秋色如畫,二人走起路來,也格外的精神抖擻,半點不見一夜未眠的疲憊。
呂光神色溫順,邁步而走,表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他內心中卻波濤起伏,在苦思對策。
“這‘隱身法’端的是奇妙無比,隱匿身形,行蹤不現。如若照這樣走下去,我何時才能尋到機會,溜之大吉呢?”呂光心中暗暗估摸着,餘光不斷的掃向左右,以期能觀察到些許異樣,抓住一絲逃走的機會。
那二者也不知躲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