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徹骨的冰寒冷意侵入骨髓筋脈,四肢百骸,呂光逐漸失去知覺。
他拼命的凝聚念頭,想要陰神出殼。
然而,腦海神竅內的陰神卻彷彿真的凍僵了一般,一層透明光亮的薄膜,覆蓋在本命陰神體表,隔絕着呂光神念迸發的絲絲力量。
不行,毫無半點兒掙脫逃離的可能。
他甚至還未來得及把小白從子虛袋裡拿出來。
這一切來的太快,僅在瞬息之間。
呂光凝住的身軀,直挺挺的杵在原地,只剩眼珠還能轉動,他瞳孔一縮,冷聲道:“你先解去束縛,我告訴你‘多寶佛尊’的畫像在哪裡?”
宮凝素凝視着呂光,眼神裡帶着極冷的諷刺笑意,她脣角微微翹起,搖頭笑道:“殺了你,我也能找到畫像。”
話音剛落,宮凝素手中已出現一柄利劍。
只聽‘嗤’的一聲悶響,宮凝素手裡的銀劍,已刺入呂光的心口。
正中心臟。
冰寒的劍刃刺透胸腔,洞穿了那顆跳動的心臟,劃破了心脈。
這一瞬,呂光竟沒有感覺到疼痛,他的目光分外清澈,他的身子竟能動了,他緩緩低下頭,看着胸前衣衫暈染盛開出一朵豔紅的血花。
他的眼睛迅速變得空洞無神。
嗤!
宮凝素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乾淨利落的拔出鋒銳無比的利劍,手掌一揮,劍,又一次刺進呂光胸膛。
鮮血飛濺,呂光身上的青衫已變爲一片紫黑。
宮凝素皓腕一翻,那包裹在呂光身軀上的白色珠簾,剎那間又變爲一根通體晶瑩的玉簪。
她伸手握住玉簪,將其重新插入如瀑的秀髮間。
然後,呂光的人就倒了下去。
在呂光將要閉上雙目的那一刻,在宮凝素收回‘一簾冰夢’的那一瞬,恍惚間,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了從兒時到現在的一幕幕畫面。
母親溫柔的笑容。
父親嚴厲的教導。
族人殷切而希冀的眼神……所有那些久遠沉寂的記憶,在此刻都一一呈現浮起,變得清晰可觸,彷彿就在昨天。
呂光的眼睛終於還是閉上了,那殘留在腦海內的最後一枚念頭,似乎是隨波逐流的浮萍,飄飄蕩蕩,浮浮沉沉,向着那黑暗中的一縷幽光,遊啊遊。
……
這一戰已然結束,以呂光的死,作爲終點。
宮凝素長吁一口氣,淡淡的瞥了眼呂光的屍體。
周鴻疾步來到她的身前,彎下腰,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屍首,這才放心的站起身來,神色舒展,微笑道:“這次承蒙宮統領出手,‘一簾冰夢’果真名不虛傳。連道人的陰神念頭都可束縛住。”
宮凝素笑了笑:“此人已死,你也可以回去交差覆命了。”
周鴻乾咳一聲,低頭俯視着倒在血泊中的呂光,“宮統領可否讓我將這具屍首帶回京城,上交監察府,以作憑證。”
宮凝素皺了皺眉,對於她來說,呂光的屍體並無半點兒用處。
正當她要開口說話之時,呂光的身軀驀然綻放出一道璀璨耀目的白光。
宮凝素和周鴻不禁擡手遮住雙眼。
周鴻只覺得身後有股勁風飛快掠過。
白光一晃而逝。
等他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地上的呂光竟已消失不見。
宮凝素吃驚的道:“他沒死?!”
宮凝素實在不信,無論誰的心臟連中數劍,都本該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周鴻挑眉道:“那道人心脈碎裂,絕對死了,不過剛纔那道白光……”
“是白玉京。”不知何時,王悉之竟已回來了,他接着周鴻未說完的話,徐徐說道。
“王公子。”
“公子,那道人已死……”
宮凝素和周鴻先後說道,同時向王悉之躬身拱手。
“不必再說,我已知道了。”王悉之面色蒼白如紙,脣角沁出絲絲鮮血。
“公子,你竟然受傷了?這白玉京真如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宮凝素目光灼灼,心細如髮,目睹此景,心中騰起萬分驚訝之意,立刻疾呼道。
周鴻更是眉頭緊蹙,駭然失色道:“以公子的氣功修爲,白玉京居然能從公子手裡逃脫?難道說,他已修煉到鬼仙之境?”
王悉之眸中閃動着寒光,冷冷的道:“先前林間一直有股陰神念頭在窺伺着,萬萬沒想到竟會是白玉京。”
宮凝素沉吟道:“難道那個長生殿的道人跟白玉京還有所瓜葛?”
“無妨。”王悉之擺了擺手,笑道:“那道人反正已身死道消。白玉京一心想要重振道門,哪怕是一個剛剛聞道開竅的小道士,他也會按捺不住,出手相救的。”
他的臉上總是掛着一層安寧平淡的笑意,說話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卻自有一股不容他人質疑的威嚴氣勢。
楓林裡很安靜,明火均已熄滅。
秋風颯颯,冷如刀。
宮凝素忽然嘆了口氣,目光掃向滿地狼藉的屍體,道:“不想爲了斬殺這個長生殿的餘孽,竟會折損這麼多的人。”
周鴻拊掌笑道:“幸好已殺死了那道人,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向府君大人稟告述職了。”
周鴻是個聰明人,他就像是個生意人,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會先行權衡利弊,無論怎麼看,這次與宮凝素共同圍剿追殺呂光,他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有多寶閣和琅琊王氏挑大樑,靖道司只需要搖旗吶喊的助威便好。
方纔被呂光陰神驅物擊殺的人,幾乎全是多寶閣的墨羽衛士。
監察衛軍卻是未曾喪命幾人。
“王公子,周鴻告退。”
“宮統領,來日再會。”
周鴻彬彬有禮的向二人施禮說道,爾後率領着一衆身穿銀色盔甲的監察衛軍,快速消失在密林中。
王悉之望着周鴻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很隨意的說道:“宮統領,你故意在將軍冢的周圍,造出有腳印的假象,究竟是意欲何爲呢?穆瑤和那個長生殿的道人,又怎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留下蹤跡,任你追尋。”
宮凝素嬌軀一顫。
她豐腴的腰肢直直的彎了下去,恭聲道:“公子恕罪,這是閣主的命令。閣主心知將軍冢乃王氏一族重地,因此才……”
王悉之冷哼一聲,“莫非你們真以爲自己所做的一切暗事,都能瞞過我的眼睛?”
宮凝素神色如常,不疾不徐的說道:“奴家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王悉之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淡淡的說道:“去給我找到穆瑤,她有可能知曉赤睛白虎的匿身之所。”
宮凝素頷首道:“是。”
王悉之的眼睛裡,還帶着那種淡定自信的笑意。
他接過宮凝素遞來的手帕,擦拭掉脣角的血印。
然而,這灑落在林地上的鮮血,卻連火焰都焚燒不淨。
……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這句膾炙人口的名詩,在十九州大地之上,連剛識字的三歲學童,都熟記的是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但是白玉京卻不住在天闕玉宮,也不住在九天十二重樓之上。
他住在一條花船上。
在距離琅琊郡城三百里之外,有一個迷津渡口。
河畔停泊着一條桅杆上掛滿花燈的遊船。
這時,白玉京的神魂已返回肉身軀殼。
他自然也是一位修道者,並且還是一個修得神魂的鬼仙高手。
呂光的屍體也平躺在船板上。
白玉京彎腰盯着臉龐慘白無血的呂光,看了半晌,才悠悠說道:“死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