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雨柱飛舞的深夜,還有人也淋着雨走在百草園中。
紅燭搖曳,南宮玥獨坐在梳妝檯邊,木梳輕輕在她如瀑的秀髮間來回穿梭着,她纖細柔軟的手指攏着頭髮,挽出一個又一個的結。
她的心中此刻也有一個結。
她還沒有想出很好的說辭,待會兒向那人交代。
人來了。
急促的雨聲中隱約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噗!
燭光應聲而滅。
屋中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南宮玥蹙着眉,吹熄蠟燭,有些不情願的打開屋門。
南宮玥躬身喚道:“中州第六十四號紅塵人見過徐娘。”
南宮玥自然沒有見過徐娘的面容,每一次徐娘前來尋她之時,都是在這樣黑暗無光的環境裡,何況在徐娘走之前,她也不能擡頭。
徐娘站在窗邊,她不老,相反她很年輕,她的腰肢比南宮玥的還要細上幾分,她一雙晶亮的眸子閃爍着溫柔的光芒,但她的聲音卻很冷。
“你這月的貢品爲何遲遲還未上交?”
南宮玥嬌軀一顫,瑟瑟發抖道:“外園突生變故,這幾日百草園查的很嚴,四品以上的靈丹,的確是很難拿到。懇求徐娘寬限幾日。”
徐娘微笑道:“那你體內的‘情毒’這月發作時,就忍着吧。”
南宮玥面色僵住,撲通跪在地上,顫聲道:“求徐娘寬限幾日。”
徐娘揹負雙手,踱着步子走向梳妝檯,銅鏡上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依稀可見她那精緻絕美的面龐有着數不盡的萬種風情,她皺眉道:“你該知道的,小主不養閒人。”
南宮玥急聲道:“弟子尋到一件異寶,明日便可取得。正要獻給小主。”
“哦?何物。”
南宮玥道:“海蜃珠。”
徐娘清澈的雙眸裡閃出精光,訝然道:“海蜃珠出自東海海底,多少氣功高手潛水而入,都尋不到一顆,反而白白喪失了性命。你是從哪裡尋到的?”
南宮玥暗暗鬆了一口氣,跪拜在地的身軀微微挪動了半寸,囁嚅着說道:“是,是園中一名弟子身上攜有此寶。”
徐娘微微轉身,神色平靜的道:“殺了他。”
她的話很隨意,彷彿殺一個人對她來講,就如喝水吃飯那般簡單平常。
南宮玥神色越發恭敬,應聲道:“現在百草園內長老園師們盯得太緊,如果人死了,會有些棘手,恐怕多生事端。不過我已設下計謀,明天那弟子應該會把‘海蜃珠’乖乖交給我。”
徐娘道:“如此甚好。絳珠仙草就快要成熟了,有了此寶,便可掩去小主身上的氣息,對於奪取仙草也大有用處。你若能將海蜃珠獻給小主,這月的貢品我就做主給你免了。”
南宮玥以沉默表示感激,她自然知道徐娘說一不二的性格,能夠令殺人如麻的徐娘改變主意,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娘笑了笑道:“明晚我再來。”
南宮玥雙手合十,匍匐拜倒在地,恭聲道:“六十四號紅塵人恭送徐娘。”
徐娘晃動着腰肢閃身走進漆黑的雨幕裡。
許久以後,南宮玥才起身點燃火燭。
燭光閃爍,照映在她冷峻陰鬱的臉龐上,她自言自語道,“無論如何都要將‘海蜃珠’得到手。”
……
雨滴交織匯聚成一根根利箭,肆虐在百草靈田的上空。
鋪天蓋地的暴雨依舊在下,傾盆而下。
呂光的心情還殘留着一些忐忑不安的緊張情緒,與風陵的秘密會面,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曲折,但也足夠令他焦灼憂慮。
他不能讓風陵察覺到有任何異樣,更不能讓風陵懷疑到那個手持‘青葉玉牌’的神秘人,此刻身在百草園內。
孟婆一再向呂光囑託交代,絕不能讓風陵知曉是園中弟子持有此玉牌。
呂光當時也沒有多問,他如今只能照做。
呂光手中緊握着玉牌,一股冰涼冷意傳至到他掌心處,他暗歎一聲,若是此物能一直御使號令風陵真人就好了。
可惜,這塊玉牌一經拿出,就只能發揮一次效用。
而呂光將這唯一的機會,用在瞭解救桃夭夭的身上。
只因他已苦思冥想多時,在不觸犯百草園立派根本的情況之下,想來也只有這個命令能讓風陵毫無疑心的接受。
揭去‘鎮仙符’救出白鬼?
這個想法,呂光連想都沒想過,當年八大修真宗門以百草園爲首,配合周文王,聯合滅殺長生殿的道人。
這已是解不開的血海深仇。
虛若谷費盡心神,先佈下‘畫牢’靈陣將雲鬼封印囚困,然後又施展詭計,將白鬼引入坡頂的桃園用‘鎮仙符’將其鎮壓降服住。
風陵就算再如何尊重這塊‘青葉玉牌’的主人,也絕對不可能答應呂光這個要求的。
這一點呂光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明白。
至於奪取絳珠仙草一事,呂光也自有盤算,若能救出白雲二鬼兩位練就神魂的道術高手,那仙草還不是唾手可得嗎?
何況當時就連孟婆也有些不確定盜取絳珠仙草,到底算不算是毀壞百草園的根基。
玉牌不出則以,既然拿出,就必須得一蹴而成。
呂光身份敏感,一旦暴露,必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他自然不能冒險去一次次的試探風陵。
想起那位在百草園地位尊崇的風陵真人在看到玉牌時那副震驚失神、恭敬虔誠的模樣,呂光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無論多麼強大的人,心中都會有一份難以忘卻的執念。
這塊‘青葉玉牌’難道是百草園祖師的遺留之物?
那封交給風陵的信,又並非孟婆所寫,信封蠟黃陳舊,年代似是已然十分久遠,信裡究竟又寫了些什麼?
謎。
這都是謎。
迷霧重重,就宛如這無邊無際的雨簾一樣。
梅八角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那封信交給風陵,當然也能尋到機會通知風陵今夜前去外園‘天坑’等候。
然而梅八角這麼做也是承擔着極大的風險。
但願梅八角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否則難保風陵不會順藤摸瓜,查詢到自己身上。
呂光心念紛起,腳步也是越走越快。
打開石門,屋中牀上竟坐着一個人。
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
懸在屋頂的夜明珠散發出清冷透亮的光芒,那女人眉間卻流溢着無邊春色。
她嫋嫋娜娜的站起身來,渾身上下極盡媚態,柔聲說道,“你去哪兒了?讓我等的好心急。良宵苦短,我們快點兒安歇吧。”
她低着頭,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素手拽着裙角,一副侷促不安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已很多年沒服侍過男人了,你待會兒可要憐惜我。”
呂光冷冷的道:“南宮玥,我也很久沒有殺人了,過會兒我會給你個痛快。”
南宮玥神色驟冷,臉龐上流瀉的春意驀然變爲殺意!
她冷聲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本想好言勸你,你給我海蜃珠,春風一度後,我們兩不相欠。既然你如此不識時務,那就休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