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裹挾着風雷之勢,光電閃動,霎時就向龍檀夫人襲來。
兩道星狀劍光,迥然各異、大不相同。
龍檀夫人二人稍有不備,鼻腔充水,張嘴便咽,喝入腹中一腔冰冷湖水。再看呂光卻似一葉扁舟,氣盈而浮,飄飄蕩蕩,懸在水面之上。
兩人手掌依舊緊緊貼在呂光身上,置身湖中。
噗——!
一口嗆水吐出,二人腦袋露出湖面。
龍檀夫人氣喘吁吁,艱難萬分的道:“殿下!你我一同撤掌,再這樣下去,我二人必會葬身於此。此人身有古怪……能吸走我們身內的真…氣……”話未說罷,一口元氣泄出,又是落入水中。
許可心懷不解,但已知再這樣任由呂光吸走自己體內元氣,最後非得落個葬身湖底的下場。
他不甘心啊!
他更不明白的是,本來是自己吸收着此人體內的九轉靈丹元氣。
就算之後與龍檀夫人爭鬥亂戰,但那也不該是此種局面,全身真元竟被這小子給不知不覺吸走大半!
呂光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明爲何突來此方,唯有心定安逸,認真望向那光源深處。
一個石冢,石頭疊累成墓穴樣式,綠光就是從墓冢其裡透過石頭閃閃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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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冢前方矗立着一塊墓碑,上方的文字,呂光盯望良久,竟是絲毫不懂。這讓他心中訝異更盛,現下他乃是秀才在身,天下萬字,不敢說字字熟稔,但十之八.九還是手到擒來的。
然則這碑文所撰之‘字’,他卻是從未見過。
刻紋好像蝌蚪亂爬,水草交雜,橫七豎八,條條槓槓。
呂光尋思頗久,始終不得其味。
“放我出來。”
綠光大放,由墓冢其內飄出四個字來,驚醒猶在沉思的呂光。
他鎮定心神,道:“你究竟是誰?在下身在何處?你說能救我於危難?”三個問題,不分前後,霹靂啪啦向石冢飛去。
四圍黑浚浚一片,地上黑石堅硬,無風無雲、金烏不見、冷月無蹤,此地如是沙漠荒山,渺無人煙。
“吾名玉魂,借汝寶玉,當作交換,放我出來。”
還是四字一詞,甕聲甕氣,盤桓在呂光心間。
玉魂?呂光心想,此地神鬼莫測,適才全身痛不欲生,此刻身體輕靈無物,必然與這神秘玉魂有莫大幹系,既然希冀於他救我於水火之中,那麼他所提的這個條件,並不過分,但還再需問詢明白。
“你爲何在此?這裡又是何處?在下又當如何解救於你?”呂光心思細緻,處處爲己身安全考慮,發言相問。
黑暗中長久的無聲,使人倍覺壓抑。終於,‘他’再度出聲。
“吾爲殘魂,無法全知。通靈寶玉,其內虛空。若要救己,放我出來。欲想見吾,先破墓碑。”四字一句,好似上古聖賢所撰寫的傳世文章,耐人尋味。然而言簡意賅,能使人明白。
呂光暗思不語,這玉魂明顯不是完整的,故而無法得知他自己爲何身在此地。
至於二者身在何處,顯然就是這名爲‘通靈寶玉’的內裡空間。最後就是說,我若要活下命來不被龍檀夫人那兩人折磨殺死,就必須要助他脫困。
只是這處處透着古怪的墓碑,恐怕不是那麼好‘破’的。
呂光也更不可能手無寸鐵的就把這墓碑掀翻在地、斷成碎石。無聲無息間,時光不知流走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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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光巡視良久,仔細觀瞧墓碑各處。碑陽除了那些不知所謂的奇異文字,下處還有一處類似於符文的怪畫;而碑陰則是莫大空白,上方唯有綠光耀目,動人心魄。道籍經文偶有所記,神仙聖賢有屬於自己獨特的文字、語言,從而進行溝通。呂光眼瞳中倒映着碑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若有所悟。以己之見揣摩他意。
呂光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他用俗世中所知文字來勘破此碑,又怎能有所進展呢?就如動物有動物的思想感情、溝通方式。
例如蝙蝠目如盲童,但它們卻能在黑暗中飛行認路。
換一種角度看待問題,一切或許都將柳暗花明、迎來轉機。
呂光單手撐在碑身上,蹲下身軀,靜靜注視着碑陽‘文字’。愈看愈覺面熟如斯,越看越是奇怪,這些錯落有致的‘字符’,連接成線、交織成面,卻好像是一幅圖畫!
微微轉頭,一個美妙動人的女子現於碑上;瞬息之後,畫中所繪的婀娜女子竟變成了鳳舞九天的鸞鳳;再轉回眸,飛鳳在天轉瞬又成了那汪洋深海的靈龜縛石;眨眼再看,龜身巨殼又化爲東海碣石!稍許變動觀看角度,碑文上的刻字竟能‘畫成’不同樣貌的事物!迥然各異,栩栩如生,呂光愈看愈是心中驚奇動然。恍如連環畫冊,頁頁翻動,串聯成一段耳熟能詳的故事。
墓碑上變幻莫測的畫卷似也是在講述着一段上古傳奇!呂光沉浸其中,回味良久,似有所悟。女子、鳳鳴、靈龜、巨石。這四樣詭異的事物,由碑文上的畫卷完美組合在一起,似在宣示着一段悲涼動人的故事。呂光彷彿感同身受,在爲畫中那位美麗女子所遭受的不平,而感慨不忿。他竟是抑制不住心中哀痛,爲女子遭遇,心起憂傷。他觸景傷懷。想起了兒時母親疼愛自己的種種甜蜜、回想着父愛母慈的童年生活、更想起了童年中一干玩伴的頑劣成性;年歲稍長,他回想着母親離奇失蹤後自己的心傷落魄、外公溺愛於己的別樣生活、寄人籬下時的諸般磨難、還有外公去世後他人的陷害不停!
一切的一切,人生歷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時,融於心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滴答……
驟然一滴水聲打破了這思緒的寧靜。呂光突覺臉龐有一縷涼意滑過,他神情疑惑,擡手擦拭。一點紅,手指紅如筆蘸硃砂。一滴淚,臉龐涼似月裹白沙。是血淚!它從呂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淚如雨下。滴滴血淚,落在碑身上,順着碑陽紋路,遍蓋其上。呂光驚詫萬分,身無所覺間,眼眶中的血淚是越流越急。稍許時刻,整塊墓碑上,血跡斑斑、淚痕加身。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呂光猶未察覺,這是他悲天憫人的濟慈之淚、這是他體會世態的感悟之淚、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難而流的真情之淚!呂光心思純滌,雖不明白自己在此處怎會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剛纔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淚,染至到墓碑上,才釀出了這等聲勢浩大的奇事來。玉石迅如雷霆,瞬間就從石冢上方,飛到呂光頭頂虛空。它立地不動,浮在黑空,好像是一個教書先生在考量自己學生的功課情形,處處透出審視的意味。
“你既救吾脫困,我自當信諾守誠,助你活命,再借寶玉與你。”聲音從上而下,傳至呂光耳中。雖還是冰冷依舊,然卻已不似前先那樣生硬簡短。聲線不像男子那般剛陽硬朗,倒是有幾分女子陰柔的味道。呂光疑竇重重,脫口問道:“閣下可是剛纔那玉魂?小生乃一介書生,不懂這奇詭莫怪之事,還望閣下能爲我解惑釋疑。”
“吾即玉魂,乃通靈寶玉的靈魂。”
所問所答,一板一眼。對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靜靜等待着呂光發問。
“閣下怎會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說到此處,呂光擡手指向來至此間時,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裡杳無他物,石冢竟是在呂光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他驚呼出聲,“咦?石冢哪裡去了?”呂光頗爲驚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怎麼感覺自己身在此地,渾身卻有使不完的力氣;目力遠及,也是能透過濃濃黑暗,望見那麼遠的地方。“此間乃你心海。吾由何處而來,汝不必知曉。吾爲一絲殘魂,無法記憶諸多事情。至於你爲何與吾同處此地,你可否還記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語速愈來愈快,已然沒有先前那種刻板之味,不過還是冷漠如斯。
原來如此!許可察覺異變陡起時,再閉穴封門已然晚矣,周身金系元氣,跟不要本錢一樣,全都‘賣’給了呂光。他面貌猙獰,不甘懊悔之中帶着癲狂的恨意。
若是他此刻能動上半分,說不定就會張開嘴巴,撕咬住呂光咽喉了。
二人此景就是典型的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譁~~~!
就在此刻,二人陡覺呂光體內那股古怪吸力,消失無蹤。他們抓住機會,騰然起身,用盡渾身元氣,從湖中躍出,跳到岸上。水氣氤氳,湖水四濺,波光盪漾,須臾間二人登上岸去,遙望湖中,兩人人均是雙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呂光身上。湖水清澈,呂光膨脹成球的身軀,倒懸而立,雙腳向天,腦袋浸入湖中。無風起浪,湖浪奔騰,捲起千朵水花,擊打着呂光身體。再看呂光,竟似一個走馬觀燈的旋轉木馬,起初慢吞吞的轉動着,而後在湖水沸騰之際,就變得速度煞快,迅即如雷,越轉越猛。而那些水草湖魚也是浮上水面,圍轉在呂光周身四處。湖水中央,呂光所在之地,緩緩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呂光猶如陀螺,順風順水,轉速迅疾。他身軀脹大其內氣盈有餘,遊弋在漩渦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陽光一照,幻化成一層潔白晶瑩、明亮刺眼的冰霧。水勢湍急,湖水彷彿杯中飲水,由人攪動不停,水渦愈來愈深。二人觀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訝,交映成輝,四目相對,相覷不語。
“這是……難道…那九轉靈丹……”龍檀夫人率先驚歎出聲,斷斷續續,不成言語。許可也是驚異非常,一時間毫無動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異象。可是疲憊卻愈來愈猛,像潮水般涌來,流經呂光全身各處、精神心緒。綠芒猶在閃爍不停,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燈塔。趵~~趵、趵……沉重的腳步聲旋繞在呂光耳邊,宛如兒時瞌睡後母親在旁輕吟的搖籃曲。睏意、倦意……接踵而來,像是一雙雙溫潤綿軟的玉手在輕柔按摩着呂光身體,令他倍感舒適。惰心一起,前進的腳步隨之停下。呂光盤坐在地,暗自勸慰,只要歇上一會兒,等有力氣了,就繼續走。端坐在屍骨之上,不甚舒服,他挪動身軀,躺向一處稍微乾淨的空地上,告訴自己,歇息片刻,就馬上向前走。毫不意外,呂光阻擋不住周身襲來的睏倦,片刻後便大夢周公,沉沉睡去了。
呂光迷糊昏沉之際,只聽一聲清音直搗黃龍,穿過黑暗虛空,迴盪在他魂海。
“你不想活命了嗎?”
撲棱棱~~~!呂光聞聽魂海此言,形如一隻驚弓之鳥,兩臂揮動撐地,騰然站起身來。前後動作,流暢至極,就好像一個精力充沛的完人,全然沒有半點疲憊之象。
“是玉魂麼?”呂光眸子閃出亮光,驚訝的叫出聲來。他沒有想到玉魂竟然也在此處,既是如此,那不就是意味着自己並沒有身死魂散嗎?霎時他心中冉冉升起無盡希望,呼喊道:“你在哪裡?”“向前走。”玉魂冷冰冰的聲音,穿透漫天紅霧,落入呂光心間。
“好!”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邊緣,令呂光精神意志強大如斯。剛纔心生懶惰、身起倦意,才緩緩睡去,此刻被玉魂這聲喝叫驚醒,他心中頓時燃起鬥志,擡起雙腳,大步流星,即刻出發,繼續向前方那絲綠芒行去。
“玉魂在此,那這裡肯定不是人間傳說的地獄閻羅殿。”呂光心念空明寧靜,魂海所想、心中所思,一片祥和自然。渾身充滿力氣,走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此間天地瀰漫着一股腥風血雨的味道,血氣滾滾翻涌,殷紅的土地上積累着墳堆一樣高的屍骨,使得呂光前進的步伐,磕磕絆絆,不太順暢。呂光的心也隨着路途中出現的屍骨越來越多,而漸漸沉下來。
“這是哪裡?看情景很像人世斬殺罪犯的菜市口,只不過此地遠遠要比那菜市口的死人氣息,濃重千萬倍。”呂光控制着自己心神,壓抑着心中的忐忑不安。
前方那縷光芒,跳躍的幅度越來越小,眼看就要化爲雲鶴,騰空不見了。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多長時間。
當那絲綠芒將要隱去之時,呂光終於站在了指引他一路前進的亮光前方。他定眼望着身前這閃動發亮的物體,不由得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哭笑不得的神色浮於面龐。
呂光暗自嘲笑一聲,苦笑嘆道。
“原來是一塊石頭啊……唔?等等,玉石…玉魂……莫非這就是玉魂所說的那塊通靈寶玉?”
它是一塊石頭。
它靜靜的趴在骷髏斷骨上邊,大小有如拳頭,顏色像是泥塘裡的泥鰍,黑不溜秋。
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