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地面上的文字。
月光灑落,映照在石臺之上,一個個蝌蚪大小的字符散發着一種靈妙的氣息波動。
字體紋路清晰,衆人皆是如癡如醉的沉浸其中。
青蘿竟也蹲在一處,雙目凝住,認真背誦着倒映在廣場上的文字。
呂光沒有急於尋到一門氣功,囫圇吞棗般的死記硬背。他腦海之中神竅已開,念頭渾厚茁壯,實有過目不忘之能。
他開始慢慢的穿行於廣場人羣之中,如野貓穿梭,悄無聲息。
他越看越是心驚。
這‘明鏡臺’上確實有將近數百種五花八門的氣功。
“大力金剛掌”
“拈花一指功”
“伏虎棒法”
“釣鯊功”……
種類繁多,不拘一格。
每一門氣功都令呂光大爲心動。
年少時他只跟隨父親習練過大周王朝最爲普通的‘五禽戲’,後來還是偷偷的觀看父親練功,學得呂氏不傳之秘——禹步。
繞是如此!
他憑藉日久天長的練習‘五禽戲’,很快也便打通氣脈,開闢氣海,足見呂光在修真煉氣一途上的資質是何等的出衆。
可惜他現在氣海破碎,即便修煉氣功,也是空有招式,毫無靈氣加持。
一想到此處,呂光心中對靖道司的殺意就如滄海莽山。
深且重!
呂光在影影綽綽的人羣裡緩步行走,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殆盡。
他已記熟四五門氣功。
“嗯?”呂光已來到廣場牌坊處,卻是看到這裡有一行獨立於其他氣功之外的文字。
他眉頭微皺,俯首細察。
“身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氣遊百年身,自成元真人。”
呂光喃喃自語:“靈氣能消除肉身污穢雜質,遊走在筋脈百骸之間,最終成就真人之身。”
他總感覺這句話的含義,好像跟《道德真經》中的某句話有些貼近。
他輕聲自言,倒是旁邊有個聲音響起。
“你是今年新入園的弟子吧,連修真煉氣的本意都不清楚?”
呂光回頭打量着這人,見此人三十上下的年紀,面上有道觸目驚心的刀疤,令人膽寒。
呂光請教道:“如何才能修得真身?”
“明鏡臺所映氣功皆是初階。”刀疤青年冷笑道,“初階氣功多是強身健體之功,唯有超凡入聖的氣功法門才能修成真身!而想要獲得更高階的氣功,只有成爲內園弟子。”
刀疤男雖然面相兇惡,但看來不似那等陰險毒辣之輩。
於是呂光繼續詢問道,“這位師兄,氣功究竟分爲幾階?”
刀疤青年見呂光模樣清秀,彬彬有禮,神色緩和幾分,道:“俗世之中大部分人修煉的俱是些不入流的武功。”
“唯有身納靈氣之後,纔可稱得上氣功!”
“初階,中階,高階,靈階,真階。”
“至於那傳說中的聖階氣功,天下十九州,不知今日還存在與否。”
刀疤青年侃侃而談,一臉傲然,道:“莫要看此地全是初階氣功,但世間其他門派可斷然沒有百草園這般大氣,如此廣博的氣功,只要你有本事,儘可熟記習練。”
呂光將此話牢記於心。
氣功分有六階。
不過,聖階在世間極其罕見。
呂光笑道:“多謝師兄指點。”
呂光見刀疤青年轉而又全神貫注的默記地上文字,便也不再多言。
他餘光掃在這行字的正下方,竟也看到一門氣功。
不過文字極其簡短,似是殘缺不全。
“萬氣朝元功!”
呂光逐字唸誦,整個人豁然呆住,心中猶如翻江倒海。
‘氣欲足兮身爲本’這句話是……是父親當年教過我的!呂光心有疑惑,目中卻露出無盡的激動與興奮。
刀疤青年瞥了眼呂光所注目的功法,搖搖頭道:“萬氣朝元功?”
“這氣功乃是一門吞吐納氣的殘篇功法,近些年外園弟子從未有一人練過,並且其上所言晦澀難懂,什麼‘欲練此功,還原氣海’,故弄玄虛。聽說百年前曾有人嘗試修煉,然後氣海爆裂而死。可見殘缺氣功,修練起來實在是危險至極。”
“這樣啊……不知師兄在這外園中待了多久?”呂光臉上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目光卻將記述此門氣功的文字逐一掃過。
“七年。”
刀疤青年說罷便不再理會呂光。
呂光將‘萬氣朝元功’默默背熟,雖僅有幾十行,但文意甚是龐雜生僻,不似其他氣功將修煉步驟描述的那般一目瞭然。
輕柔的月光宛如絲滑的綢緞般鋪蓋在明鏡臺廣場上。
時間不知流逝幾何。
“時間到。”
一聲透徹雲霄的長音,拔地而起,話音一落,但見先前盪漾着清輝月光的明鏡臺,頓時恢復原樣,地面又變成了冰冷冷的白石。
那些剛纔還閃爍其上的文字,隨着光芒消隱,頃刻間化爲烏有,似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七月初七,外園大比,望各位弟子勤奮練功,獲得資格,登入內園。”
這聲音緊接着又朗聲說道,聲音震天如雷,迴盪在廣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子時已過,月亮被薄霧擋住,絲絲光線透過清淡的雲霧落在廣場上。
藉着微光,呂光望向周圍人羣。
有人神情歡喜。
有人愁眉苦臉。
七月初七。
掐指算來,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
回到房間,青蘿已興奮的無法安眠,她像個得到玩物向長輩炫耀的頑皮孩童。
她竟已將腦海中所熟記的功法,謄寫在紙上。
“煙雨迷濛劍。”
呂光將紙張攤在掌中,定神觀看。
劍法,刀法,掌法,拳法,棒法……
諸如種種兵器法門,皆爲氣功,概因修真者以靈氣爲源,舉手投足間,氣勁噴發。
呂光頷首笑道:“不錯。很適合你修煉,只是你連道境都沒修得圓滿,就妄圖再煉氣?需知一心求道,方爲……”
呂光忽然住口不語,他腦海中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
修真。
修道。
爲何不能並修?
梅八角陰神奪舍以後,道術盡失,神竅內僅留一縷殘碎神魂。
哪怕如今她跟隨呂光來至百草園,即使她已知原來的‘梅八角’乃是天生靈體,她也從未說過要修真煉氣。
在從西陵郡來百草園這漫長的路途上時,呂光曾偶然提過此事,但梅八角說她自有辦法瞞過百草園之人,她竟是沒有一絲修真的念頭。
呂光對此也深感詫異,似乎元氣修真與神魂修道,天生便不能兼容。
“怎麼不說話,看呆了吧?這劍法很厲害呢,施展起來,劍氣有如煙雨朦朦,層層疊疊。”青蘿眼見呂光神情木訥,凝住無言,語聲俏皮的笑道。
呂光沉思。
當日向梅八角問詢此事時,她言辭閃爍,似是在隱瞞某些秘密。
呂光將紙張放在桌上,他決定找機會細問梅八角一番。
…
天亮後。
梅八角卻自己來了。
她仍是那身月白長裙,明眸朱脣,極美的容顏上流溢着淡淡的笑容。
她沒有踏入外園院門。
還是鍾凌將呂光喚出園內。
清晨山谷間,鳥鳴聲絡繹不絕,動聽繞耳。
通往外園的林道上也有紛沓行走的弟子,他們在路過梅八角的身旁時,無一不是面帶羨慕。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男性弟子,望着梅八角的眼神中還充斥着深深的傾慕之意。
梅八角當然很引人矚目。
但梅八角卻只在衝着呂光一人微笑。
她總是這般嫺雅溫婉,彷彿天大的事情降臨都無法使其心神震動。
但此刻聽完呂光這個想法之後,白皙的面龐上卻露出悚然恐懼的神色。
“不可。”
“不可。”
“不可。”
“真道並修,會成魔。”
“修真成聖,修道成仙,自上古時代便是如此,古時曾有位道人在成就鬼仙神魂之後,又煉氣修真,後來他成了魔。”
“魔受天譴,灰飛煙滅。”
梅八角神色嚴峻的說着,想要將呂光這個還未實踐的可怕念頭扼殺在搖籃中。
梅八角一連三個‘不可’讓呂光更感驚異。
“成魔……天譴?”呂光奇聲道。
梅八角一雙眼睛中流露出懼色,嚴詞厲色的道:“對,魔爲天地所不容,真道絕對不能並修。上古時代也並非沒人生出過此念,但無一例外,其人全部成魔,受天譴而死。”
呂光點頭,但心中卻並未接受梅八角勸誡。
他目露期待,更加躍躍欲試。
梅八角看向呂光,忽然眨眨眼,她已將心放回肚子裡。
因爲呂光氣海已碎,體中毫無半分靈氣。
她脣角泛起一抹笑意,道:“我已進入桃園,成爲百草園掌門真人的親傳弟子。你身無氣功,此次外園比試,必定落選。然而沒關係,我自有辦法,爲你尋得絳珠仙草。”
呂光皺眉,他深藏道術,到時難道還不能施展陰神御雷術擊碎幾個人的心神念頭嗎?
梅八角似是猜到呂光心中所想,她笑道:“那處試煉之地,靈氣充盈,以你如今的境界還不能在那裡陰神出殼。”
“你試過?”呂光問道。
“當然。”梅八角承認道。
呂光無奈一笑,道:“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也會做到。”
“如此甚好,我們互不相欠。”梅八角明亮的雙眸裡泛出流光,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