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摟着妹妹冰冷的身體,肩頭聳動着,發出無聲的慟哭。
那氣氛感染了衆人,夏露薇的眼角浮現出淚光,女侍衛們更是紛紛低聲飲泣。戴楊心裡也極不是滋味,看看旁邊正偷偷擦着眼淚的巫女,悄悄拉着她退到遠一點的地方,然後低聲問着。
“米蘭達,就沒有辦法能幫她們嗎?翼人畢竟是暴風的眷族,難道阿爾貝斯也對此無能爲力嗎?”
“話是這樣說……”米蘭達的眼中閃着水光,顯然不是沒考慮過戴楊的提議。“在治癒阿芙拉的時候,阿爾貝斯就已經展示過神蹟了,那種事情本來就不多……再說,阿瑞莎已經背棄了阿爾貝斯的信仰,投身弗拉烏斯的外道。如果爲此向阿爾貝斯求助的話,也許反而會爲她們招來災禍也說不定。”
“是嗎?可我覺得阿爾貝斯不像是這種小家子氣的神明啊,要不你再和你們大當家溝涌下?”戴楊熱切的勸說着米蘭達,但那不謹慎的稱呼卻惹來巫女譴責的視線。
“反正再怎麼說,她們也不可能比現在更慘了。”
“這樣說也沒錯……”
米蘭達皺着眉頭嘀咕了兩句,似乎被戴楊說動,搖搖頭走到遠處的平地上,伸手按着額前的寶冠,向阿爾貝斯祈禱起來。事實上,那鑲着寶玉的額冠其實是暴風之神的寶具,米蘭達通過它可以隨時和阿爾貝斯溝通,也是她作爲巫女的標誌。
不敢打擾米蘭達的祈禱,戴楊仔細守在巫女身後兩三步遠的位置。本來是打算若有萬一就立即出手,但很快卻注意到風的流動變得奇怪起來。橫越草原的風似乎在向着巫女身上集中,風中彌散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戴楊不知道這是不是阿爾貝斯的神威,但從站起來的米蘭達的表情上看來,似乎結果還不錯。
與此同時,爲那溫暖的風所牽引,衆人的目光紛紛朝這邊望來。就連阿芙拉亦停下慟哭,懷抱着妹妹,以無比期盼的目光望向被風所纏繞的巫女。
“……結果,阿爾貝斯同意了?”米蘭達經過身邊時,戴楊以興奮的聲音向她問道。
“別高興得太早,等下你也要出力呢。”米蘭達橫了他一眼,然後走到阿芙拉姐妹的面前。
“巫,巫女大人,請……請問……”此時的阿芙拉,臉上的神情好像快要哭出來似的,又激動又緊張,甚至連聲音也變得結巴起來。“阿瑞莎她……那個,阿爾貝斯的旨意是……”
“稍安勿躁,阿芙拉。”米蘭達對阿芙拉作了個安靜的手勢,先閉上眼睛調整了下情緒,然後才睜眼看着她,正容道:“仔細聆聽,接下來,我將傳達阿爾貝斯的神諭。”
“是,是!”阿芙拉當場跪伏於地,不敢稍動。
“神之翼阿芙拉,汝,期望汝的姐妹得到救贖嗎?”
“是,是的!”阿芙拉把額頭貼到地面,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着。
“即使以汝的性命作爲交換,汝也願意嗎?”
“願意,我願意。”阿芙拉回答得毫不遲疑。
“那麼,扶起汝的姐妹,在此等候神蹟的降臨。”
米蘭達以這句話結束了神諭,然後宛如疲倦般的呼出口氣,朝着戴楊走來。
“……結果,還是隻能救一人嗎?”戴楊發出失望的嘆息,而巫女卻給出意外的答案。
“這就要看你的了,楊。”
“咦?看我的?”戴楊用手指着自己問道。
“是的,萬物消亡是自然的法則。即使以阿爾貝斯的神力,亦不可能讓死者復生。好在她生命之火尚未熄滅,若是想辦法引來火種,未嘗不能獲得新生。……這便是阿爾貝斯給我的神諭。”
“呃,具體而言要怎麼做啊?”戴楊納悶的問道。
“用岡格尼爾。”米蘭達伸手指向橫臥在遠處的天槍。“岡格尼爾乃古神鍛造的聖兵器,蘊含其中的無屬性神力,既可以成爲毀滅生機的利刃,也可以成爲重燃生機的火種。只要有辦法喚出足夠的神力,成功完成轉生的儀式,兩人皆可以得到救贖,但問題是……”
米蘭達看着男人,露出不無憂慮的神情。
“岡格尼爾的神力輸出會給身體帶來莫大的負荷,楊,你真的撐得住嗎?”
“什麼啊,原來是這樣啊……”原本帶着慎重表情聽着的戴楊,聞言反而鬆了口氣。“簡單來說,只要讓岡格尼爾最大限度的放出神力就好了吧?那沒問題!”戴楊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口。“不是我誇口。對壓力我可是早就習以爲常了,看看家裡那本赤字滿滿的營業簿就知道。”
“……那根本是兩回事好不好?”
嚴重的脫力感讓米蘭的肩膀垂了下去,她努力控制住情緒,決定不在這種愚蠢的問題上浪費時間。“我來準備儀式必要的程度,你去把岡格尼爾拿過來吧,快去快去。”米蘭達就像趕小狗似的對戴楊揮揮手。
“喂喂,我不過是想放鬆下氣氛而已,不用這樣嚴格吧……”戴楊不滿的嘀咕着,然後朝那邊的岡格尼爾走去。
自從被無銘從阿瑞莎手中斬落後,天槍岡格尼爾便散去神威和神煌,宛如一把普通的長槍般橫臥在地上。不過戴楊也沒把傳說中的聖兵器放在眼裡,擡腿一腳把天槍挑到半空,順手抄下來。
“這就是岡格尼爾啊……”戴楊打量着手裡的天槍,表情似乎頗有些失望。隨手一揮振,原本沉寂的岡格尼爾,剎那間暴出璀璨的神煌,只見浩瀚的神威纏繞着黑髮青年,其威勢和阿瑞莎持有時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看到黑髮青年如此輕易就御使天槍的光景,那邊的女侍衛們發出盛大的驚呼,看着戴楊的目光頓時充滿敬畏。而且不僅是她們,連那邊的阿芙拉亦流露出驚愕的神情,女騎士更是擔憂的跑過來。
“楊,你沒事吧?”夏露薇緊張的握着無銘,擺出隨時準備把天槍砍飛的模樣。
“……唔,不要緊。”戴楊以雙手握持着岡格尼爾,額前浮現出微汗,但看起來還不算吃力。“這傢伙挺勁的,一刻不停的想把神力摧壓過來……感覺就像騎上一匹烈馬,不過還算駕御得住就是了。”
“那邊的,別在獻寶,快過來。”米蘭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在戴楊制伏岡格尼爾的時候,巫女也已經完成了儀式的準備工作。她找了處平坦的地域,用神力在地上劃出一個圓形的法陣。法陣中央是阿芙拉和阿瑞莎姐妹,除此以外,在法陣的上下各有一個小圓。米蘭達讓戴楊站在其中一個小圓內,而自己則佔住另一個小圓,並安排夏露薇和女侍衛們守在法陣外面。
一切準備就緒後,米蘭達仔細的囑咐着戴楊。
“這是神術‘轉生秘儀’,本來是不應該用在這種場合的,但既然是阿爾貝斯的神諭,也只能執行了……等下我來主導儀式的進行,你的責任便是儘可能的輸出岡格尼爾的神力。因爲‘轉神秘儀’需要龐大神力的支持,所以輸出的神力越多越好……啊,雖說如此,但不許勉強。”巫女突然想到,並警告着男人。
“要是我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會立刻中止儀式,所以不許抱着什麼奇怪的念頭。”
“知,知道了。”戴楊老實的回答着。“我會盡可能控制好的。”
“好,那就準備……”米蘭達深吸了口氣。“開始吧!”
※※※
隨着阿瑞莎的敗北,勝利的天平徹底倒向了冒險者們一方。
爲黑髮青年所蠱惑的冒險者們,對着殘存的帝國士兵展開最後的狩獵。
成規模的抵抗早已不復存在,帝國士兵只能三五成羣的聚成小隊,在冒險者們的圍獵中苦苦掙扎。
由於使用鈍器會損壞鎧甲的價值,因此冒險者們更多的使用繩網和悶棍對付帝國士兵。帝國士兵往往先是被數倍的冒險者包圍,再從後面被敲昏過去,最後給剝個精光再丟掉。在這樣的季節被丟棄到響鈴草原,能不能活着返回帝國全看運氣,但不管怎麼說,能保住性命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另一方面,對於冒險者們來說,這次瘋狂的狩獵也給他們帶來了相當不錯的報酬。帝國軍的制式兵器從來是黑市上的搶手貨,再加上其它零零碎碎的戰利品,可以說差不多彌補上了在薩穆城時的虧空。
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向來爲正規軍所輕視的冒險者,有機會向平常凌迫他們的對象報一箭之仇,這份暢快感可是用錢買不到了。幾乎所有的冒險者都興致勃勃的投入到這場前所未有的圍獵中來,帝國士兵們像喪家之犬般的四處逃散,那場面幾乎令神明也啞然失笑。
漸漸的,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漸漸的,冒險者們狂熱的吶喊聲消失不見……
漸漸的,帝國士兵們停下倉惶逃亡的腳步……
喧囂的戰場陡然間安靜了下來,靜得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到。
空氣中只剩下無形的風在緩緩流動,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向風聚集的方向。
然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根貫通天地的青色光柱。光柱從九天而降,穿透頭頂的層層烏雲,投射在遠處的草原上。煌煌的神光劃破了陰沉的天空,浩瀚的神威從光柱彌散出來,所有看到這幕景象的人,心中涌出一股無以言喻的猛烈感動,不少人甚至趴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冒險者也好,帝國士兵也好,戰場上的人都宛如化身爲雕像,只是流着淚呆呆的看着那神蹟降臨的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