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澄月森林盡頭升起的朝陽,爲冒險者們的龍巢攻略戰劃下了句點。
面對迷宮中無窮無盡的機關陷阱,冒險者們最終還是沒能突破鐵壁防禦,止步於深赤迴廊前。在這場慘烈攻防戰的最後,只有不到一成的冒險者能平安脫逃,而剩下的冒險者若是能保住性命,等待着他們的將是淪爲龍巢俘虜的命運。成爲龍巢俘虜的冒險者,或者會被敲詐高額的贖金,或者會被強制進行重體力勞役,或者會被賣到奴隸黑市。
雖然留給俘虜們的都是前途黯淡的選擇,但不管怎麼說總比被當場處決來得好。偶爾也會有比較幸運的傢伙被管家小妹選中,在簽下一大堆靈魂契約後,以外籍家臣的身份留在龍巢爲帝君效力。不但不需要付出贖金,每月還可以領到一筆可觀的薪水,只要他們忠於職守,就能過上富足安定的生活——從某種意識上說,這也是冒險者們最爲嚮往的生活之一。
至於那些成功脫逃的冒險者,雖然沒能攻破迷宮的防禦,但也並不是空手而回。
畢竟從功能上來說,由矮人族建造的深赤迴廊,首先是魔族侍女們的集體宿舍,然後纔是迎擊入侵者的迷宮。每年從冰霜山脈各地送來的貢品中,最珍貴最有價值的當然是由帝君佔有,而次一些的,或者說帝君不感興趣的貢品,則是由龍巢的家臣們分享。侍女們由於人數衆多,所以分到的貢品也是最多的,這些貢品大部分被放在她們的宿舍,也就是深赤迴廊的迷宮中。
魔族喜歡住在迷宮裡面,而把自己的收藏品在迷宮裡到處亂藏更是她們的習性。基本上來說,只要是有着足夠運氣和實力的冒險者,大都可以從迷宮各處的收藏品找到自己的那一份。這些收藏品雖然算不上無價珍寶,但亦是價值不菲,而且只要冠上“龍巢出品”的商標,就可以在黑市上賣到很高的價錢。
更重要的是,只有參加過龍巢攻略戰並且成功獵寶回來的冒險者,纔會被視爲獨當一面的老手。若是把找到的珍貴寶物獻給神殿,還會賜封“勇者”這類的鍍金稱號。就這樣,在利益和名譽的驅使下,冒險者們以前赴後繼的熱情投入到對龍巢的攻略中。另一方面,兼具執政官的才能和商人的狡猾的管家小妹,則是利用巧妙的手段,把一次次危機轉化爲掙取外快和補充人手的絕好機會。
雖然很難評價兩者中到底誰對誰錯,不過像這樣的鬧劇,每年都要在冰霜山脈上演好幾次就是了……
※※※
“是這樣的啊……”
聽完帕蒂的講述,米蘭達不禁感到一陣無力。
此時她正在龍巢的議會室裡,由於某人又臨陣脫逃,結果她不得不負擔起解說的責任,向帕蒂講述昨晚遭遇忌妖的經過。末了想起問問冒險者們的處置,然而卻得知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實。蘭洛斯鎮的見聞也好,龍巢攻略的真相也好,這些事實都足以顛覆一般人的常識,米蘭達一時間露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不管怎麼說,這次多虧您的協助。要是讓那兩人闖進來驚擾主人休眠的話,後果可是無法想象的……”帕蒂就像後怕似呼出口氣,低頭對米蘭達表示誠摯的謝意。“謝謝您,米蘭達小姐。”
“不用客氣,我其實沒出什麼力,打倒入侵者的幾乎都是那人。”米蘭達擺擺手推辭着。就算對某人逃避責任的行爲感到非常不滿,高潔的巫女也不會做出橫奪他人功勞的事情。
“我也向你表示謝意,米蘭達小姐。”這時候,帕蒂旁邊的一位青發的翼人女性插嘴進來。
她的聲音,就像春日暖陽下徐徐吹田野的微風,有着撫慰人心的溫暖音色。
從先前的介紹中,米蘭達知道這位翼人女性的名字叫帕奧娜,是服侍帝君的祭祀長,同時也負責龍巢的許多事務。身爲翼人的帕奧娜,在前一陣子和瓦爾基妮隊一併被召回了部族,而瓦爾基妮隊是龍巢的最強戰力,她們的缺席導致迎擊入侵者的戰力不足,結果才發生昨晚那樣的事件。帕奧娜在處理完部族的事務後於今早回到龍巢,聽說了昨晚的事件後,便和帕蒂同席聽取了巫女對遭遇忌妖的說明。
“沒想到,天選儀式期間竟然出現這種危險人物,得儘快把瓦爾斯妮隊召回來擬定對策才行……”帕奧娜摸着下頜思索着。
看着這樣的祭祀長,對面的米蘭達不禁感到驚訝。畢竟在普通人的常識中,翼人族的女性皆以勇猛善戰聞名,然而帕奧娜的言談舉止卻充滿着知性和優雅,那種沉穩自信的風範,給人極具修養的貴婦人的感覺。若是放到宮廷舞會上,相信會比那些美貌的貴族千金更吸引男人們的視線。
“其實關於那名忌妖……”這時候,帕蒂帶着很無奈的語氣開口道。“小的已經調查到一些相關的訊息,不過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呢。”
由於彼此常常作鄰居的關係,魔族對妖魔的事務相當熟悉,管家小妹利用魔族的渠道對忌妖的事情進行調查,很快就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妖魔冥夜,最初出現在妖魔聚居地的北疆。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雖然有小道消息說,她和妖魔四君王中的一位有着血緣關係,但這項傳言並沒能得到證實。不管怎麼說,直到那件事發生以前,妖魔們對冥夜的認知僅僅限於“可能是君王的私生女”一點上。
北疆的妖魔有着各自的地盤,出於打發時間和消除紛爭的理由,常常舉行親善性質的宴會。一次,某位上級妖魔在自己的地盤上舉辦宴會,因爲冥夜當時正好在附近活動,因此也接到宴會的邀請。然後,很少在公開場合出現的冥夜破例出席了宴會,並且,在主人和來賓面前展現出最瘋狂的一面!
那一晚上,包括主人在內的六名上級妖魔,以及其它二十七名中級妖魔,全部被冥夜殺得一乾二淨!
從僥倖活下來的侍者們那帶顫音的描述中,北疆的妖魔們知道了事實的真相,然後勃然大怒!
在妖魔的公約中,爲爭奪地盤而掀起戰爭是允許的,但像這樣毫無意義的奢殺掉六位妖魔領主,以及他們的二十七名家臣,是絕對無法原諒的暴行!再加上,冥夜在那個瘋狂的晚上所展現出的恐怖力量,亦令妖魔領主們無不感到如芒在背。沒有人敢保證自己不會成爲冥夜的下一個獵物,於是北疆的整個妖魔界都動了起來,對這名犯忌的魔女進行集體獵殺。
然而,忌妖的力量和狡猾,遠遠超出妖魔們的預測。前後共有超過六十名的上級妖魔死在冥夜的手下,而其它下級妖魔更是不計其數,整個北疆的五分之一因此陷入無秩序的混亂。在四位君王按兵不動的情況下,妖魔們終於畏懼了,當冥夜找上門來的時候,妖魔領主們寧願放棄領地逃走,也不願去挑戰恐怖的忌妖。
沒過多久,不知道是因爲找不到對手,還是純粹想尋找新的樂趣,冥夜離開了北疆。
然後,這場由忌妖掀起的騷亂纔算告一段落,但也只是對北疆的妖魔而言。
不知出於何故,冥夜對妖魔似乎有着異常的執着。離開北疆後,忌妖沿奧貝斯坦帝國一路南下,連續跨越多個上級妖魔的領地,而那些曾經被人無比畏懼過的名字,亦紛紛成爲歷史車輪下的塵埃……
“在我們的調查中,這裡是忌妖前一次出現的地點,而這裡是她今次出現的地方,在兩者間拉出一條線的話……”
帕蒂在桌上鋪開一張帕拉米亞大陸的全境圖,用棋子在上面依次標出忌妖的出現地點。忌妖前一次出現的地方是王國西部的高加索山區,若在高加索山區和冰霜山脈間拉出一條橫線的話,正好經過古蘭貝爾王都,而那裡則是暴風神殿的所在。
“果然如此……”米蘭達緊緊握着拳頭,確定自己的判斷。“襲擊神殿的犯人就是忌妖!”
“根據已知資料的不完全統計,從北疆動亂以來,光是死在她手裡的上級妖魔,累計已超過九十名……”管家小妹咬着指甲,以近乎呻吟般的語調結論道:“簡單來說,那名忌妖是比我們先前估計的還要危險十倍的人物就是了。”
“……可是,她如此執着的殺害妖魔,動機是什麼?”帕奧娜提出最核心的問題。“是單純的憎恨?還是有着其它更明確的目的?”
“妖魂玉?”突然回想起和忌妖相遇的情境,米蘭達下意識的認定道:“她的目的是妖魂玉!”
“妖魂玉麼……”帕蒂沉吟着,向左右望了望,由於當事人不在,只得向最近的巫女確認着。“小的記得,那頭襲擊蘭洛斯鎮的妖魔,翼妖希魯夫,確實是被忌妖奪走了妖魂玉,然後就暫時飼養在公子家裡吧?”
“有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聽說的帕奧娜,顯得非常吃驚。
“嗯,如此推論起來的話,忌妖此次襲擊龍巢的目的也就顯而易見了……”得到巫女的確認後,管家小妹作出結論。“貝爾摩希現在的狀況很糟糕,只爲得到它的妖魂玉,就策動冒險者襲擊龍巢嗎?還是說,因爲看到冒險者攻打龍巢的準備,然後才動了奪取妖魂玉的念頭?”
“審問俘虜應該可以得到答案,不過這倒是次要的問題……”帕奧娜指出。“據我所知,妖魂玉是妖魔的生命結晶,也是蘊含着強烈靈力的祭器,多用於各種邪法秘術。忌妖收集如此數量的妖魂玉,到底想要作什麼?”
“唔,說得也是,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在衆人陷入沉思後,帕奧娜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然後,既然忌妖是以收集妖魂玉爲目的,那麼可以推斷,接下來她會向冰霜山脈各處的妖魔下手。妖魔是統御怪物的君王,在帝君沉睡期間,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着冰霜山脈的穩定……”頓了頓,龍巢的祭祀長沉聲道。
“不能讓這裡成爲另一個北疆,必須儘早把動盪因子排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