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道具店的清晨

雖然名字聽上去蠻莫名其妙的,但對於蘭洛斯鎮的居民來說,那家取名爲“勇者墓園”的道具店,是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蘭洛斯鎮盛產葡萄酒,糧食也能做到自給自足。在鎮子西北方的山脈裡有矮人的集落,鐵礦和銅礦資源都相當豐富,武器和農具均可以自行打造。不過除此以外的生活物資,卻非得從外地進口才行。自從古蘭貝爾王國對霜雪銀帝的領地實施經濟封鎖以來,那間先後由戴家父子二代經營的道具店,便成爲蘭洛斯鎮裡唯一聯繫外界的窗口。

正因爲戴楊每每不辭辛勞的來回於危險的黑市交易,運回被王國禁止交易的各種物資,蘭洛斯鎮的居民們才能避免走私商人的敲詐,用比較便宜的價格買到他們需要的東西。也因此,鎮民們都無一例外的對那位黑髮青年都充滿感激。

只不過,就像光靠鬥志打不了仗一樣,就算再怎麼受人喜愛也還是會餓肚子。

從黑市裡用比市價高出不少的價格購進生活物資,然後運回鎮上,又用比走私商人低得多的價格賣給鎮民們——像這種義務般的廉價生活物資交易,所產生的利潤可以說微薄到令人落淚的程度。要是隻依靠這點收入過活,道具店“勇者墓園”恐怕早就倒閉一百次有餘了。

事實上,那些絡繹不絕前來蘭洛斯鎮的冒險者們,纔是“勇者墓園”得以在赤字的暴風中得以屹立至今的最大功臣。

冒險者們窺視着霜雪銀帝的財寶,蘭洛斯鎮則是通向冰霜山脈的必經之路。作爲鎮上唯一的道具店,“勇者墓園”有着相當於最後補給站的重要地位,也是以冰霜山脈爲目標的冒險者們不得不光顧的所在。

本着“質真價實,童叟無欺”的經營原則,“勇者墓園”裡出售的商品充滿蘭洛斯鎮的特色。從方便攜帶的乾糧到裝滿葡萄酒的水袋,從精靈調製的強效傷藥到矮人制造的精緻油燈,幾乎都是其它地方難以買到的商品,也是對冒險者們極具有吸引力的存在。

以一家面向冒險者經營的道具店而言,“勇者墓園”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個不吉利的名字了。

蘭洛斯鎮的居民們倒還無所謂,但對於以挑戰惡龍爲目的的冒險者們來說,這個名字簡直就像是在詛咒他們的前程一般。幾乎每個前來道具店的冒險者,都是一邊咒罵着那個不吉利的名字,一邊採購完最低限的消耗品後就匆匆離開。根據戴楊的保守估計,光這個名字給道具店帶來的營業額損失,每月就至少超過一千里恩。

需要說明的是,“勇者墓園”這個名字,和這家道具店一樣,都是前代店主戴傳宗留給兒子的財產。

按照戴傳宗的說法,“勇者墓園”這個名字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深刻含意,是這間道具店的靈魂所在,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更改。基於這樣的緣故,黑髮青年每次擡頭望着店門口的招牌,都彷彿看到營業簿上的金額正“噌噌噌”的下降到赤字的邊緣,忍不住在心裡流下無聲的血淚。

利潤稀薄的日用品買賣,和驅逐顧客的不祥店名,這兩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戴楊的頭上,以至於每月計算開支時,黑髮青年的表情總是介於唉聲嘆氣和愁眉苦臉之間。對於戴楊來說,開店營業的每一天都和月末營業簿上的赤字息息相關,而先前因外出進貨而浪費了足足五天的寶貴營業時間,這筆損失非得在本月結束前補回來不可!

※※※

“哦哦哦哦!放馬過來吧,混賬赤字!”

從清晨起牀的一瞬間,戴楊的眼睛裡就燃燒起猛烈的鬥志。他下樓洗了把臉,然後就全身心的投入到貨物整理的作業中去。

昨天馬車運回的幾乎都是生活用品,戴楊得按照鎮民們的訂單把進回來商品分門別類,然後挨家挨戶的送過去——像這種幾乎沒有利潤可言的日用品易是道具店每月的必修功課,平白佔去許多寶貴的營業時間。而每每想到這個事實,黑髮青年的心情都會變得非常沉重。不過就算再怎麼抱怨也無濟於事,戴楊下定決心把這件事對營業額的影響降到最低,並以驚人的氣魄和效率在開店前完成了貨物的整理工作。

“呼,這樣就差不多了。”

戴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滿意的看着眼前的勞動成果。

從天不亮就起牀,到現在的日上三竿,經過一個多時辰的作業,滿滿一馬車的商品已經被他按照訂單,分別裝進了一百多個口袋。接下來只要把這些口袋送到鎮民們的家中,本月的功課也就算完成了。戴楊並不想爲此耽誤寶貴的營業時間,打算等太陽落山後再進行這項工作。

“唔,這種感覺,差不多該開店了……”

根據肚子飢餓的程度,戴楊準確判斷出此刻的時間,於是離開倉庫來到廚房,準備在開店前先找點東西充飢。不過當他打開櫥櫃門的時候,裡面卻出人意料的蹦出兩隻老鼠,至於前幾天剩下的半塊麪包則已不知所蹤。

“嘖,什麼時候破了這麼個大洞啊……”

戴楊驚訝的目光掃過去,在櫥櫃的角落發現一個拳頭大小的破洞。破洞邊緣坑坑窪窪,明顯是某種小型齧齒類動物啃噬後的痕跡。通常對付這種情況,只要找塊木板釘上去就能解決問題,不過現在戴楊卻餓得提不起精神。他在廚房裡轉了一圈,確認他的同居者們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后,不由得一聲嘆息。

“可惡,這樣的話,中午只有到肖恩那邊去蹭飯了……不,還是去迪安家好一點?”

戴楊苦惱的摸着下巴,猶豫不決到哪家去蹭飯,然而就在這時候,外面卻傳來敲門的聲響。

“哦哦哦!一大早就有顧客上門啊!”

戴楊當即露出振奮的神情,馬上就把午餐的事情拋在腦後。

“來了來了!請稍等!馬上就來!”

他大步流星的衝到外間營業用的店面,折下封門的木板,對着本日的頭號顧客露出充滿親和力的營業笑容。

“歡迎光臨敝店,請問有什麼能爲您效勞……嘖,原來是迪安啊?”

當看清敲門的人不是什麼顧客,而是揹着戰斧的警備隊長時,戴楊的表情霎時間冷淡下來。

“喂,你的態度也未免轉得太快了吧?”

這番露骨的表現令迪安不由得苦笑出來。

“囉嗦,你又不是顧客。對於大清早跑擾人清夢的傢伙,根本沒有客氣的必要!”

說到這裡時,戴楊突然皺起眉頭,困惑的打量着眼前全副武裝的警備隊長。

“……話說,你這副打扮是要幹什麼啊?鎮上有怪物出現嗎?”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要去護送貢品,這種程度的戰鬥準備是理所當然的吧?”

“貢品?”

戴楊愣了一愣,然後伸長脖子望向迪安的身後。只見不遠處的路上正停着一輛馬車,十多名警備隊員在馬車周圍一字排開。看到這熟悉的陣勢,戴楊總算想起蘭洛斯鎮每年的例行活動。

“啊啊,原來如此,是到龍巢去吧?”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路走好。聽說澄月森林裡最近不太安穩,護衛的時候記得小心點……”

“喂喂,不要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你當然也要一起來啊!”

“……你說啥?”戴楊的哈欠正打到一半,聽到這句話,用非常震驚的目光看着警備隊長。

※※※

蘭洛斯鎮每年要進貢六桶高級葡萄酒到霜雪銀帝的龍巢,以此換取身爲冰霜山脈領主的銀龍對其居住權的承認。打個比方來說,就像以前古蘭貝爾王國統治時期每年交納的賦稅一樣。另一方面,雖說交納賦稅是領民們理所當然的義務,但若是對象換成龍的話,負責稅務交涉的角色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擔任的了。

事實上,整座蘭洛斯鎮只有兩人能夠擔任與龍巢方面的交涉職責,其中一人是酒館“留客雨”的老闆,自稱紳士的不良中年,另一人是道具店“勇者墓園”的店主,被營業額的赤字所折磨的貧苦青年。而當前者以“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爲藉口加以推諉後,貢品交涉的任務便無可避免的落到某位黑髮青年的頭上。

不過,後者當然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麻煩。

“我不去!”當迪安解釋完後,戴楊當場表態着。

“店裡已經歇業了五天,我纔剛剛準備恢復營業耶!爲什麼非得跑到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去啊!”

“喂喂,不過就耽誤三天的時間而已,沒關係吧?”

“這三天可是決定月末赤字的關鍵!要是賺不到生活費,你讓我去喝西北風啊?”

“可要是霜雪銀帝發起怒來,你連西北風都沒得喝吧?”

“‘勇者墓園’還沒有過連續歇業一週的記錄耶!老爹要知道我爲這種事情耽誤賺錢,會在天上哭泣的!”

“你說的‘這種事情’可是關係到蘭洛斯鎮的存亡哦,我想老師他會爲你驕傲纔對。”

“……反正我不去!絕對不去!”

“好啦好啦,快收拾下準備出發吧。要是你不去的話,光靠我們根本應付不來啊。”

“我說我不去,我不去……可惡!爲什麼非得我去不可啊!”

……就這樣,在警備隊長半強迫性的勸說下,戴楊不得不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厄運。

他咬牙切齒的換上旅行裝,跟着迪安來到運送貢品的車隊處,然後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道具店,併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那種充滿哀怨和痛苦的聲響,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鬼的呻吟,令周圍的警備隊員不禁寒毛直豎,紛紛下意識的遠離了正散發着不祥怨念的青年。

戴楊以了無生氣的目光掃過護衛隊,當看到隊伍中的某位女騎士時,突然愕然的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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