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工房的下層是前廢棄礦井的中轉站,戴楊和老矮人搭乘礦車從這裡出發,前往紅石礦脈,採集打造騎士裝備所需要的特殊礦石。
需要說明的是,鐵巖山的地下向來是矮人和妖鬼爭奪地盤的戰場,而紅石礦脈又是在妖鬼勢力的控制下,因此兩位女孩對男人孤身前往的決定表現出極大的憂慮。夏露薇和米蘭達不約而同的提出同行的要求,但卻被男人毫不留情的駁了回來。
看着礦車載着戴楊和老矮人緩緩駛進漆黑的礦井,想想盤踞在地下礦脈的無數妖鬼,兩位女孩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沉重起來。夏露薇低頭沉吟着,米蘭達回頭看着停在軌道上的其它礦車,目光閃爍,考慮了兩秒鐘,向女騎士提議着。
“夏露薇,我們追上去吧?”
“追……追上去?”順着巫女的目光,夏露薇亦看到停在軌道上的其它礦車,當下明白了巫女的意思,卻露出明顯猶豫的神情。“但是,楊剛剛纔說不準我們下去……如果擅自跟去的話,他會生氣的吧?”
“不怕,我們就遠遠的跟在後面,等他們遇到麻煩時再出手幫忙就好。”米蘭達指着額前的銀冠說道。值得一提,巫女佩戴的額冠是阿爾貝斯的寶具,具有通過空氣流動而把握周圍環境狀況的神通,若是利用這項神通來追蹤某人的話,確實是很難被察覺到。
“而且,這種礦車是單向通行的設計,就算被發現,他也不可能把我們趕回來,最多不過訓斥兩句罷了。”米蘭達繼續說服着女騎士。“再說,你就不擔心他的安全嗎?下面的礦脈裡可是不知潛藏着多少妖鬼哦!如果再遇上了昨晚那種情況,他們兩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應付得過來吧?”
“可,可是……”這句話產生了決定性的效果,女騎士動搖起來。“我們對地下礦脈並不熟悉,萬一幫上倒忙的話……”
“不用怕。雖然地下是比較難使用阿爾貝斯的神具,但我不是剛剛得到新的寶具了嗎?”米蘭達展示着手上的聖炎腕輪,顯出興致勃勃的模樣。看來對她來說,此次到礦井下的冒險多少也有些測試新裝備的意味。
在米蘭達的慫恿下,夏露薇終究還是被說服。兩位女孩從備用的礦車中推出一輛來,米蘭達坐前面,夏露薇坐後面,擺出準備冒險的架勢。坐在前面駛駕席上的米蘭達,先深吸了口氣鎮定精神,然後學着先前老矮人的模樣推下制動手柄。
只聽“咔嚓”一聲機械聲響,礦車開始沿着滑軌緩緩前行起來。
隨着礦車的滑動,漆黑的礦井隧道從前方逼迫而來,兩位女孩都不自覺的感到緊張。
“不……不用擔心啦,他們纔出發沒幾分鐘,把速度稍稍放快點,我們很快就能追上去。說不定等我們下車的時候,他們還在原地晃悠呢……”爲排解恐慌的情緒,米蘭達先開口說着。“唔,可是這樣一來躲也沒法躲了,先作好捱罵的準備比較好吧……”
“嗯……嗯。”女騎士點點頭,然後突然注意到某件事。“那個,米蘭達,我剛剛想到……”
“嗯?什麼事?”巫女正閉上眼睛把握着周圍的狀況,擦身而過的風令她感到暢快。
“這前面……”女騎士小心翼翼的問道。“是沒有岔道的嗎?”
“咦?”
……事實上,矮人的礦井隧道絕非單純的直線,而是在地下呈現出近似蛛網形的立體分佈,並且其中有部分還和妖鬼巢穴混雜。若是以冒險者們普遍劃分的迷宮等級來比喻,可以說是一座比“魔域”等級的深赤迴廊要高上兩階,已經達到“煉獄”等級的超巨型迷宮!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由於迷宮本身是地下礦井的緣故,相關的設施倒是非常完善。礦井各處都有矮人們裝設的軌道,搭乘礦車幾乎可通達礦井的任何地方——當然,由於迷宮本身的複雜程度,礦車軌道也就有着宛如蜘蛛網般的複雜結構,岔道幾乎隨處可見。每個岔道前都設置着方便切換軌道的傳動杆,只按照正確的順序切換軌道,理論上就能到達任何想到的地方。
對於把地下礦井視爲後院的老矮人來說,切換軌道不過是閉着眼睛都能完成的事情。就算是其他矮人,照着既定的順序也能到達想要的目標。可是對兩位初次下到礦井的女孩來說,不要說切換軌道的順序,就連這項功能的存在都不知道。
滿以爲可以跟在戴楊等人的後面輕鬆抵達目地的,但面對着途中的無數岔道,兩位女孩的反應都只能用不知所措來形容。
載着兩人的礦車,在錯綜複雜的軌道上,以近乎失控的高速飛馳着。車輪和軌道間不時擦出刺眼的火花,劇烈的顛簸彷彿下一秒鐘就會衝出軌道。不管是公爵千金的米蘭達,還是騎士出身的夏露薇,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狀況。沒有任何經驗的兩位女孩,就連怎麼對應都不知道,結果只能尖叫着緊抱彼此,任由礦車把她們載向未知的黑暗中。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從持續的下坡進入長長的平道,礦車那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才逐漸的減緩下來。
感覺到速度的變化,夏露薇和米蘭達慢慢擡起頭,不過沒等她們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突然間礦車猛的一震,像是撞上什麼硬物般滑出軌道,並且側翻了出去。好在此時礦車的速度已不快,兩位女孩雖然跟着摔了出去,但也只是在地上滾了幾圈。女騎士用身體護着巫女,有着鎧甲的保護,結果兩人都沒受到多大傷害。
“唔……”夏露薇忍着從背後傳來的陣痛,關心着懷裡的巫女。“米蘭達,你,你沒事嗎?”
“嗯……嗯,沒事。”米蘭達趴在女騎士的胸前,好一陣子才從衝擊的眩暈中回覆神來,擡頭向四周打量。“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四周是黑暗的礦脈,若有若無的螢光從巖壁的縫隙間發散出來,使得周圍環境的輪廓隱約可見——據米蘭達所知,這是一種叫做“爍石”的礦物,經過精製後的爍石能放出更明亮的光芒,而利用爍石製成的礦物燈,在溫泉鄉和鐵巖堡可以說隨處可見。由於礫石礦脈通常出現在厚度兩千米以下的地層中,米蘭達只能推測她們被帶到礦井相當深處的場所,但具體位置卻是完全不知道。
“好像,沒看到戴楊他們呢……”夏露薇左右望望後說道。
“這是當然的,那種數量的岔道,也許在最初便追丟了也說不定……”米蘭達試着站了起來,礦車沿路的折騰並沒給她帶來肉體的創傷,但卻在精神層面上造成極大的打擊。“竟然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沒有想到,我真是……”巫女咬着嘴脣,陷入深深的懊悔裡面。
會犯這種愚蠢透頂的錯誤,以平常的巫女來說幾乎不可想象。若是某位不良中年在場的話,應該會用“戀愛會讓人盲目”來總結吧?
就算再怎麼聰明的女人,一旦感情用事,往往也會做出平常難以想象的蠢事來,米蘭達此時正是處於這樣的狀態。不過對於陷入自我譴責的巫女來說,要察覺到自己犯錯的原因是恐怕相當困難,或者,就算知道大概也不會承認就是了。
“……對不起,夏露薇。”米蘭達低着頭,以沮喪的聲音向女騎士道歉。“因爲我的輕率,結果害得你也身陷險境……”
“別這樣說,米蘭達。”夏露薇搖了搖頭,把責任分擔了過來。“這不是你的責任。我是同意你的提議纔跟着來的,而且出發前,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總算我們兩人都平安無事,只要再想辦法回去就好。”女騎士扶着石壁站了起來,回頭望望身後那深邃無際的黑暗,不由得一聲嘆息。“不過沿原路返回,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了……”
“嗯,除非記得正確的方向……”米蘭達苦惱的皺起眉頭。“可是途中的岔道有幾百個,根本就搞不清楚……”
“沒有其它辦法嗎?”夏露薇試着敲了敲石壁。金屬的手甲打在岩石上發出空曠的迴響,更顯出黑暗的深邃,兩位女孩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被無邊的寂靜和黑暗所包圍,不安和恐懼從心裡浮現,若是隻有一人的話,搞不好會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然而有好友陪在身邊的事實,卻多少抵消了黑暗帶來的壓迫。米蘭達伸手按着額冠,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驚慌失措對眼前的事態毫無幫助,米蘭達集中精神思考起對策,腦海的記憶和知識被一頁頁的翻過,沒過多久,某個模糊的印象浮現出來。
“……我記得,在學院時候曾讀過一本冒險者的遊記,上面有講過矮人礦井的構造。”抓住一閃即逝的靈感,米蘭達讓思路朝着此方向延伸出去。
“矮人的礦井,確實有着四通八達的軌道運輸系統,這些軌道錯綜複雜,但大致分成兩種。一種是向下的重力軌道,另一種是向上的動力軌道……向下的重力軌道,就是我們剛剛經過的那種,藉助重力和慣性滑動向下運動。而向上的動力軌道,必須藉助機械力量向上提升,而且相比起重力軌道來,數量要少得多。”
米蘭達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礦車沿着重力軌道下降,在井下裝載礦物後再前往動力軌道處匯合,並在機械動力下被提升出礦井,這是矮人作業的基本方式……由於動力軌道需要配套複雜的機械裝置,因此往往只有一兩條,橫貫整個礦井,並且沒有岔路……”
“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找到動力軌道,就可以回到地面?”夏露薇的眼睛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