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站的位置揹着光,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說:“年門主,朕還有一事。遙出來。”
我聽到禛叫遙出來,我的心一下慌亂起來,這個時候叫遙出來斷然沒有什麼好事。我還沒來得急開聲阻止就看見遙從暗處閃身出來跪到我身後。
馬爾漢站禛身側幾步處,大聲讀道:“影堂堂主遙,日前辦事不力,致使暗門門主身陷危境,後又有虧職守,現兩罪並罰,着即行解任,收押順天府大牢,聽候發落。”
我聽完慌忙回身,整個人跪倒在地說:“皇上,遙在容兒身邊辦事從未出錯,請皇上明查,莫要聽信謠言。”說他辦事不力,令我身陷危境,根本就是顛倒是非。如果不是遙拼死保護,那一晚我早就被那些賊人殺了。
“什麼謠言,昨夜他求你留宿堯居的謠言?”禛刻薄地問。
“昨夜我的確留居堯居,但是當時遙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我們之間,根本是清白的。遙也沒有任何越軌之心,只是他的妻子想見我,他才求我留宿。”我跪在地上大聲辯解道。
院落裡跪滿佳爾這些侍侯我的人,外圍還站着一圈拿着火把的內廷侍衛。我現在說的這些話,只怕不過今夜就會傳遍整個北京城。年容瑤本來就不好的名聲,這次又要添上重重的一筆。不過我現在只想救遙,他真的是無辜的。
“你怎麼不回頭問問你的堂主。他與李氏成婚三年,可有動過李氏一根指頭?這也叫妻子?說起那對孩兒,容兒你是真不記得還是在裝。葵和錦是你從甘肅帶回來的孤兒,就連名字都是你爲她們取的。他們的確稱呼遙做父親,但從來就沒叫過李氏做母親,他們心裡的母親另有其人!”禛的話,讓我震驚得傻傻轉回頭去朝同樣跪着的遙問:“真的嗎?這些都是真的嗎?”
李氏奇怪的笑容,我喜歡吃的菜餚,孩子對我的親切,和遙吃飯時感覺到的溫馨。這些一一回旋在我心頭,我突然覺得有很多話想對遙說,卻又全哽在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
跪在後面的遙,緩緩站起來,他身邊圍着四個要抓他的侍衛,遙好象沒見到這些人一樣,自顧自的彈掉自己袍子上的灰塵。那些侍衛見他沒把自己當會事,全都含怒抽刀出手。遙舉手朝輕拍,兩側招呼的刀,就這樣連人帶刀給他拍飛掉,接着他微微側身閃過前後刺來的刀,一下閃身到我面前,拉起我說:“門主,起來。”
周圍的侍衛,一下緊張起來就想圍過來,還是馬爾塞開口一下把他們喝住,那些侍衛纔沒動作。見到這個,以鳩爲首的暗門衆人一下也護到我兩側幾步外的地方。暗門與內廷侍衛一下對恃起來。
而拉起我的遙好象什麼都沒看見一樣,隔空幫我把裙襬上的灰塵拍掉。拍完後,他用密音對我說:“門主,遙向來只聽您一人號令。但今天恕遙不敬,遙必須下順天府大牢。”他知道現在抗旨,只會連累我和暗門其他的弟子,所以他必須得去。即便去了會要了他的命,他也得去。
我默默打量周圍的情況,的確我們無法反抗。這裡周圍本來就有守護雍和宮的守衛,再加上隨禛來的內廷侍衛,我這邊遙加上鳩他們不過幾人,一對比就我就知道我們沒有勝算。我難過得死死抓住自己的拳頭,儘量掩蓋起自己悲傷的情緒擡頭望着他說:“好吧,遙你去吧。”
遙從腰間抽出自己軟劍,慎重的交到我的手上,我握着那把劍,低聲說:“活着回來見我,遙,活着回來見我!”遙什麼都沒有回答我,靜靜的走出鳩他們護衛的範圍,那些侍衛見他已經沒有反抗的意思,這纔敢再接近他,把他反捆起來壓走。
遙給抓走,鳩亦被強令退出雍和宮,我知道肯定還有事情要發生。佳爾等人從房間裡擡出幾箱東西。
“回皇上,格格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佳爾盈盈拜倒說。
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是什麼意思?剛纔的事情已經讓我的很混亂,現在有聽見這話,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安。
“門主,朕答應過伊,待伊把案件查清便送你回家。雖案件非伊查清,但確已結案。朕也遵守諾言,送伊返家。”禛清冷的聲音響起。
回家,我終於能回現代了。的確我幾天前還心心念念着想回去,但是眼下遙給抓了,怡王的解藥還沒給找到,案子莫名其妙的被結案,我放不下這些,我還不能回去。
“皇上,奴婢此刻還不想回去。”我拒絕說。
四周的燃燒着的火把啪啪作響,所有人都被我一再公然頂撞皇帝的行爲嚇怕。院外突然衝入個穿着補服官袍的男人,他一步幾撲的走近禛面前一把跪倒在地上,話還沒說就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哭聲便如同殺豬一般。我還在等着禛的回答,見到被他這樣打亂,氣得就想把他喝停。
禛比我先開口對他說:“別哭了。朕對你們年家尚不至於如此無情。即使不念着你們也還會給福惠留幾分面子。你妹妹只是一時糊塗,朕知道,不怪她。你去把她領回家吧。”
那哭得一塌糊塗的人聽到這話,連聲謝恩,迅速站起退到我身邊,用他沾滿眼淚和鼻涕的手就想拉我。我連忙退開,我一退他又貼上來。之前看他不說話的大哭如同個瘋子。現在他要來抓我倒是眼明手快起來。
我纔不要給這樣噁心的人抓到我的手,我邊退邊習慣性的喊出:“遙,讓他退開。”說完我才意識到,遙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那滿掛滿眼淚鼻涕的肥臉,聽見我喊遙,立刻臉色大變,伸手就想來捂我的嘴。
我退無可退,驚怒的罵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夠了!年容瑤,君無戲言。你立刻跟你哥哥年希堯回年家。你之前一直念着要回家,現在朕允你光明正大的回去。”禛喝道。
我給他喝到整個人愣住,我說的回家是回現代,他嘴裡的回家居然是送我回年家。我回年家做什麼!那根本不是我的家!年希堯乘我不爲意,一把拉住我的手,他壓低聲音:“小七,今天鬧夠了。我們先回家,再重長計議。這次的事,沒那麼簡單。”
他說完,又對幾個跟在旁邊的幾個奴僕小聲喊道:“還不快把七小姐的行李扛走。”
我怎麼也掙脫不了年希堯拉我的手,只有一腳朝他踢去,他沒防備我會踢他,一下給我踢中,痛得整個人鬆開我的手往後退。
“我是要回家,不是回年家。你答應的是送我回家,年家根本就不是我的家!”我歇斯底理的喊道。禛聽到我的話,眼神中閃過一絲忍痛,但即使這樣他還是沒對我說半句,我認爲他應該說的話!
年希堯見我這樣喊,急忙衝到我身邊,死拉着我壓低聲說:“小七,你演的是哪出啊!”
本來站在後面的佳爾、德磬等人看着實在不對,這時全都忙圍到我身邊,小聲勸慰我說:“格格,請冷靜。您先隨年大人回府,過段時間皇上氣消了,會把格格接回來的。”
“佳爾,你也想我去年府?”我沒想到,最貼心的佳爾也來勸我去那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現在根本不關心禛他將來是不是會把我接回來。只是知道原來他之前承諾我的送我回家,根本是句空話!所謂的回家,竟然是回年府。年府對我來說,比雍和宮更陌生。我去那裡做什麼。來到這裡後,對我好的人一個個的離我而去,現在就連回家的希望都沒了。我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覺得自己比當日在一片黑暗的棺材裡醒來更絕望。我根本不管拉我的人是誰,起手就抓向那些攔我的人。我長長的指甲很快就染上斑斑血跡。我把他們鬧得一團糟糕。
啪的一聲,我被扇了一個耳光,我眼冒金星,耳邊傳來陣陣重聽:“容兒……容兒……冷靜……冷靜……下來!”那耳光還把我抽得倒退幾步,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我才停住。
一隻溫熱的手,很快撫上我被打的那邊臉:“容……兒……”
我一把推開禛的手,別開頭不去看他。這讓我看到自己身後那些從箱裡跌出來,撒了一地的首飾。那些首飾是上次我進宮探病後,他送我的禮物。現在看見這些,讓我覺得格外刺眼。我蹲下伸手揀起跟已經跌壞的玉簪,砸向他說:“還給你,你給的東西我通通都還給你!”被我用碎玉簪砸中的禛,臉色鐵青不言不語的瞪着我。
說完我又伸手去拔頭上插着那跟玉簪。這根玉簪是當初柔伊還在的時候,她和佳爾讓我親自從禮物裡選的。每次禛見我戴着這根玉簪,總會一臉甜蜜的望着我。也就因爲這樣,我便經常戴這根玉簪。
佳爾見一頭亂髮的我要砸這根玉簪死命搶過來說:“格格這根玉簪子可不能砸。這是孝懿仁皇后用過的玉簪啊!”
我不知道孝懿仁皇后是誰,不過佳爾這樣激動,我本來想砸簪的手不覺間給緩緩放了下來。禛見我放下拿着玉簪的手,臉色草稍微緩和下來,不過他聲音就像從地獄裡傳出來一樣:“年容瑤,御前失儀,既日起圈在家中靜思己過。拖下去。”
禛一聲令下,年希堯並着佳爾她們幾個,捂住我的嘴,硬是我拖出院子。我死命掙扎,年希堯緊張地湊近我很小聲地說:“小祖宗,您快別鬧了。我們趕緊出去吧。你看看自己的衣裳上那幾點紅,要別人察覺到這是誰的血,我們年家九族數百人的性命就會因你而丟。”
我低頭默默的望着胸側衣袍上幾點不大明顯的腥紅。出到院門,有駕小驢車等在外面,佳兒扶我上去,我看了她眼,佳爾自然知道我想問什麼,她貼到我耳邊小聲說:“格格不用擔心,是格格的指甲不小心刮破了四爺手掌的皮。奴婢看見四爺把手掌藏到了衣袖裡,應該是不想給別人知道。”時間不允許,她說完這句就退了出來。我一頭亂髮的坐着年家的驢車離開了雍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