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奮力去追也總是追不到。他們像風,像雲,你或者只能感受,或者只能仰望,似乎離你很近,實則離你很遠。
“主子,主子。”小紅輕輕地喚着羽汐,她此時正靜靜地躺在椅子上,身上蓋着一牀薄毯。安姑姑剛纔勸她回房裡去睡,她不肯,說是要享受這輕風夜露,聞一聞夜來香的味道。
其實這院子裡,除了花香,還是芭蕉和翠竹發出的淡淡清香,極淡,但讓人聞着神清氣爽。這是活着的味道,充滿了生命的氣息。羽汐還是有些留戀這氣息,可是與自由相比,她覺得她還是比較喜歡自己。
面對生死的時候,很多人都不能淡定自若,可是她卻覺得自己活得太長太長了,就這樣靜靜地死去,似乎也是很不錯的。
她就這樣,沒有去想曾經,也沒有想未來。她覺得就這樣靜靜地便好,什麼都不想,不去怨不去悔。其實大都數時候,路都是自己選的,既然是自己選的,便也無怨無悔了。
有人輕聲喚她,叫得謹慎小心,彷彿怕吵醒她,卻是終竟又要吵醒她。
“嗯,怎麼啦?”她慢慢地睜開眼,有些惘然地問道。她的心緒剛纔好像飄出了很遠,似乎做了一個夢,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夢。人的狀態很多時候是莫明其妙的,做着手頭的事,做得熟練順手,彷彿老早以前就做過般,其實以前壓根就沒有做過。可那股莫明的熟悉感,就是讓你堅信,自己以前一定是做過的。是不是真有什麼前世今生?如果真有前世今生,那麼一定有來生。來生自己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還是公主嗎?如果自己能夠選擇,她寧願是一個普通人。哪怕生於鄉野,勞作于田地,也比一個公主強,不是嗎?特別還是像她這樣的亡國公主。
“子時到了。”小紅看着怔怔的羽汐,不知怎的,總覺得鼻頭髮酸,心裡發澀,想哭,但又不敢哭。
“哦,子時了,我睡了很久嗎?”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問道。
那樣子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什麼都懵懂無知着。
“沒有,才兩個時辰。”小紅柔紅說道,從小宮女手裡接過帕子遞給她,侍候她洗臉。
“兩個時辰,不短了。”
是啊,從黃昏到天明,也只不過幾個時辰而已。可自己卻睡了兩個時辰,剩下的有限餘生中,自己居然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度過,她覺得自己生性還是很豁達的。
“呵呵。”她笑了起了,樣子絕豔。
“主子,你看,孔明燈升起來了。”安姑姑腳步匆匆而來,忘了行禮,指着天上那盞徐徐升空的巨大孔明燈說。
那盞燈確實很大,這裡隔內務府有着不小的距離,看上去,居然還那麼大。
“祝娘娘福與天齊,壽樂安康。”幽竹苑裡的宮女太監們都齊齊跪了下去,齊聲用虔誠的聲音說道。
羽汐笑,絢爛如花,這是她留給他們最美的笑顏。
那盞孔明燈越升越高,先如明月,又如燈燭,再如閃爍繁星,最後化作如炬一豆,終至消失。
羽汐同幽竹苑所有的下人們都仰望着,看着它一點一點消失不見。最後,全然寂靜,化作沉默。
“好了,夜深了,大家回去都下去休息吧!小紅,你去小廚房裡熱上幾個糉子,等下太子殿下過來,纔好吃。”淡聲吩咐下去,羽汐不想看着那滿院子的人,便揮退大家。
“是。”
衆人應聲散去,只留下安容。她轉身欲走,又似不捨,回頭看了幾眼羽汐,嘆息幾聲,又往前走了幾步,停住腳。
“娘娘——”她開口欲說什麼。
“安容,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一年多以來,在東宮,多虧你照顧,我謝謝你。”
“侍候主子,是奴婢分內的事。”
“若我求你,以後照拂我這滿苑的人,你可願意?”
“奴婢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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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你走吧!我一個人略靜一靜。”
“是,奴婢告退。”安容終是往幽竹苑門口走去,到院門時,停了腳,卻也沒有回頭,狠了狠心,擡步往前走。
羽汐又靜靜地躺回椅子裡,自己把薄毯蓋在了身上。閉上眼睛,享受這清風竹語。
“汐兒。”李承嗣幾乎是邁着大步奔到這幽竹苑來的,一路上,他的心跳得很快,彷彿生命中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就會失去了般。待進了苑門,看到羽汐安安穩穩地躺在椅子上,才略放了放心。
“我看到那燈,很大很美。可惜,它就像那天上的流星,只一剎那便消失了。”羽汐握上他的手,把頭偏向他那一邊,用一雙盈盈的眼睛看着他說。
李承嗣的心突然柔軟起來,軟得不成樣子。
“相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向他保證。
他已經反覆測試過了,羽汐只要放觸動機關線路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用他的血,羽汐一定能夠安然無恙
。他明天會自己先放血,等到了三分 之二,才讓羽汐放,這樣,他一定能夠確實她沒有事。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一年,兩年,抑或三年,最好是一輩子。
“我沒有不信任你啊!”羽汐用手去撫摸李承嗣的臉。他其實長得很好看,棱角分明,雙目炯炯,燦若寒星,一道劍眉濃密入鬢,若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便是嘴角太薄,如刀削般,給人以冷酷之感。
“李承嗣,你長得其實挺好看的,是很好看。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好看的男人。”她用清涼的指尖撫着他的眉。
“爲什麼不是第一好看的?”他捉了她的手,包進自己的大掌裡。
“你知道的,我大哥纔是第一好看的啊!”羽汐輕輕地笑。
“你應該哄着我說,我纔是第一好看的,這樣我纔不會吃醋。現在我心裡酸溜溜的,你說該怎麼辦?”他捉住她的一個手指咬了一口道。很輕,癢癢地。
羽汐格格地笑起來。
“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她輕聲問,“你一定是喜歡我的。若是你不喜歡我,你一定不會吃醋。”
“是,我喜歡你,我現在才發現我很喜歡你。汐兒,既然我那麼喜歡你,你能不能振作一點,陪我走下去。你知道的,帝王之路太寂寞,我希望有一個人陪我。你陪我,好不好?”
李承嗣的語氣裡有着軟弱與無奈,帶着滿滿的柔情。
“你這樣真不好。”羽汐說,“媚兒該難受了。可是,想到她會難受,我竟然有些高興。李承嗣,我是不是很壞?”
“不,我的汐兒最是善良。”李承嗣親了她的額頭一下,抵着她的頭說。
“嗯,我是一個好人。那麼好人求你一件事吧,等媚兒生下孩子,你便立她的孩子爲太子。”
“好,我答應你,只要是你想的,我便適應你。”
“那,我再求你,把雨和電一併放了,行不行?”
“當然,我早就答應過你了,我會放了他們的。”
“李承嗣,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也有一點兒喜歡你的。”
羽汐輕輕湊近他的耳邊說。
是的,我有一點點喜歡你。可是,那喜歡抵不消你對我族人的傷害,所以,我不會陪你走下去。我要你的心裡裝着我,再也無法去愛別的人,讓你一生只能做高處不勝寒的皇上,在以後的歲月裡,只能孤獨的一個人去品嚐寂寞的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