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伕沒命似的奔走了一陣,都累得氣喘如牛。粗重地呼吸聲,終於成功地引起了羽汐的注意。看到那些在夏日裡滿頭大汗的轎伕們,羽汐心生罪惡。自己的一己私心,竟然讓這些無辜的人平白受累。
“停下,停下。”羽汐便又急急地喊。
轎伕們雖然依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卻還是聽話的腳步慢下來,穩當地把轎子落下。
管事的急急忙忙地奔上前,討好地問道:“娘娘,您有何吩咐?”
“轎伕們都累了,讓他們歇會兒吧!”
“謝謝娘娘體恤,奴才這就叫他們找處蔭涼的地方歇腳。”管事聽到太子妃如此吩咐,自是不敢多話。呼喝着轎伕們找妥一處蔭涼處便歇了下來。
羽汐坐在轎子裡,便掀開簾子讓四處瞧瞧。只見他們的在的地方正是穎河邊上,四處綠柳如陰,涼風習習,有不少涼茶鋪子便設在此處招徠顧客。那些轎伕此時正聚在一處席地坐着,嘴裡似乎還在喘着粗氣,有一兩個更是乾澀地只舔嘴角。羽汐想着應該叫他們去喝一碗涼茶,摸摸身上,卻發現分文未帶。正想着是不是找管事的打個商量,借得銀兩請大家喝,卻見遠處一人騎着高頭大馬正慢悠悠地溜來,心裡便有些高興,這付錢的主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羽汐掀簾便下了轎。
“娘娘。”那管事的一驚,脫口便叫道。
羽汐瞪他一眼:“叫主子。”
“是是是。”那管事的知道自己情急,說錯了話,連連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罷罷罷,我又沒有要責罰你的意思,你這是幹什麼?”
“是,奴才知錯。”
“錯錯錯,你有什麼錯啊!你就認。”羽汐最看得這種奴顏後卑膝,便訓斥道。
那管事的真是有些懵了,侍候的主子不少,可是這麼捉摸不透的,還真是第一次碰到。於是不敢說話,怕自己多說多錯。
“那邊那個騎馬的可是三皇子?”羽汐也不爲難他,指着遠處那個馬背上的人明知故問。
那管事的擡頭去看,纔看清楚果然是李承涵。
“是涵王爺。”
“你去把他叫過來。”
“是。”管事的領命,屁顛顛地向他跑去。
聽了管事的話,李承涵順着他的手指看來,果然看見羽汐倚着一棵柳樹站立。聽着一身白衣的平常衣裳,不華美,只覺得如一株出水的素蓮。纖纖細細地,弱柳扶風般立着,腰身無肉,足以與那隨風而動的柳枝媲美。
打馬過來,在聞羽汐三四尺遠的地方下了馬。
“聽他們說嫂子病了,昨天折騰了一宿,今天我出門的時候,他們還告訴我說嫂子未醒,怎麼這刻卻在這裡?”李承涵關切地問道。
“沒事了,幸好哥哥醫術高明,昨天紮了針,睡了一覺,今天便好了。”羽汐笑着看他,“你身上帶了錢嗎?”
“怎麼,嫂子看上什麼好東西沒錢買嗎?”李承涵看她雖然羸弱卻精神不錯,揣度着應該沒有大礙,便打趣道。
“是,你說借不借吧?”
“多少?”李承涵說完便掏荷包。
“五十兩。”
“什麼東西,那麼貴?”李承涵雖然疑惑,卻還是拿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羽汐。
“管事,過來。”羽汐接過銀票,招呼管事過來,並不着急回答李承涵的問話。
“主子。”
“給,去給轎伕們尋個館子喝口水。剩下的,就分下去作賞錢吧!”
管事接過,一看是五十兩的,便有些惶恐。
“主子,這太多了
。喝幾碗茶水,即便要上幾碟小菜,有五兩銀子,也足夠了。這麼多,小的們,怎麼敢要。”
“叫你拿着便拿着,哪那麼多廢話?沒聽到嫂子說剩下的作賞錢分給大夥嗎?”李承涵此時才知道,羽汐大概是體恤這些轎伕們大熱的天還要擡着她四處晃,於心不忍,想要作些補償,便兇巴巴地對那管事這樣說道。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辦?”那管事幾時見過這麼大的人物對自己這樣發脾氣的,便嚇得屁滾尿流的離開了。
看到管事那副狼狽的樣子,李承涵卻惡劣地笑了起來。
“你幹什麼呀?明明是好事,你也被人當成壞事幹了。”羽汐嗔怪道,沒好氣地橫了李承涵一眼。
李承涵卻心情頗好,覺得那五十兩花得真是值了。
“我出了錢,還不許我發泄發泄,找找樂子呀!”
“小氣,我又不是不還你。我南宮羽汐是那種借錢不還的人嗎?”
“這可是你說的啊,會還的,可不許撒賴。”李承涵聽說這錢還是有去有還的,心情便好了,把馬繮隨手扔着跟在身後的小廝,跳起身來折了一根柳枝叼在嘴裡,樣子說不出的隨性灑脫。
“糖葫蘆嘞,又酸又甜的糖葫蘆。”一個扛着糖葫蘆的小販吆喝着向他們的方向走來,羽汐定定地看着她出神。李承涵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很多很複雜很莫明的情緒,總覺得這糖葫蘆似乎跟她有着說不清楚的故事。
“嫂子,我請你吃糖葫蘆。”說完,李承涵便“嗖”地一聲,向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躍去,一眨眼的工夫,他便回來了,手裡多了兩串糖葫蘆。
“給。”他把其中的一串遞給羽汐,另外一串把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唔,好酸。”李承涵咬了一口,便吐出來,像丟什麼似的,把那串糖葫蘆給扔進了穎河裡。“不好吃,嫂子,你那串也扔了吧!”
“嗯,是很酸。”羽汐沒有扔,而是把那糖葫蘆放進嘴裡,咬下一顆,慢慢地嚼。這糖葫蘆不但酸,還很澀,但是羽汐卻一顆一顆慢慢地把它吃得乾淨。
李承涵望着她,心裡有種說不清楚的憂傷在流淌。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憂傷,是因爲他在羽汐的眼裡也看到了憂傷。
“曾經有一個人,也爲我買過糖葫蘆。可是,現在他再也不會爲我買了。”羽汐的聲音有些飄渺,忽遠忽近,讓李承涵怎麼也抓不住。李承涵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恐慌,卻不明白這種感受是從何而來的。
“你一輩子也忘不了他,是不是?”
“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希望,給你買過糖葫蘆的人,你都忘不了。”他說道,聲音太輕,羽汐恍若未聞。他嘆息,說不出是惆悵還是欣慰。他在心裡告誡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你的嫂子,嫂子。
“嫂子,這裡風大,再說你身體不好,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回去吧!”羽汐再看了一眼,身邊那廣闊的天地,便邁步向那轎子走去。
轎伕們都已經回來了,看着羽汐的眼神裡都有股說不出的感激。羽汐對他們笑笑:“起轎吧,不着急,慢慢回去便是。”
“是,請主子上轎,我們一定把轎子擡得穩穩地。”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多麼樸實啊!他們表達對一個人的敬意,便是好好地幹好自己的本份工作來。
轎子果然一路穩穩當當地回到行館,阿俏和綠竹都有些驚慌地在門外東張西望。
“你們兩人在這兒幹什麼?”落轎後,羽汐從轎裡出來便看到她們。
“主子,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想着要去跳穎河了。”阿俏只是暗暗
鬆了一口氣,綠竹卻有些誇張地挽着羽汐胳膊道。
看到這一動一靜的兩個丫頭,李承涵笑了起來。
阿俏無動於衷,綠竹卻以爲李承涵是笑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扯開話題。
“太子殿下和公主正在客廳等主子和三殿下一起用餐呢!”
“是嗎?那咱們還是走快點吧,不要讓太子殿下等久了。”羽汐扶了綠竹,便向客廳走去,李承涵一路無言,緊隨其後。
客廳裡,儀琳正眉飛色舞地跟李承嗣說着什麼,神氣飛揚,更顯出了她的朝氣。
“那丫頭,今天是怎麼了?這麼高興。”李承涵似乎有受了感染,嘴角含笑地說道。
羽汐淡笑一聲,算是迴應。她太知道儀琳是爲什麼而高興了。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羽汐和李承涵對李承嗣行過禮,儀琳便也不好意思坐着,站了起來,叫了聲嫂子。羽汐淡淡地笑着,叫了聲“公主”。兩人初次見面,便有些微妙地尷尬起來。李承涵的身體覺得有些不自在,拽開儀琳身邊的凳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羽汐也走到另一邊,身邊的綠竹乖巧地替她搬開凳子。
“開飯吧,我餓了。今天跑了一天,累慘了。”李承涵可憐兮兮地看着李承嗣說道。這話明明就是說給他聽的。
李承嗣卻仿若未聞,直接忽視了,李承涵有些哀怨。自己是去替他辦事的,好不好?他居然沒有半點反應,太沒有人性了。
飯菜上來了,羽汐便笑道:“那你多吃一點。”
“當然。”李承涵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三哥怎麼會和嫂子一起回來?”儀琳眨巴着眼睛問道,“嫂子身體纔剛剛恢復,怎麼又會想到外面去?”
“在屋裡悶得慌,便想着出去走走。在街上逛了一圈,卻發現自己未帶分文。剛好碰到三弟在那裡,便問他借了五十兩。於是,便一起回來了。這話回答,不知公主可滿意?”羽汐輕笑,看着儀琳笑着說道,眼睛裡邊坦坦蕩蕩。可是明眼的人一聽便知,她叫李承涵爲三弟,叫她卻是公主,親疏自然一聽便見分曉。
“呵呵呵!”儀琳輕笑起來,“儀琳只是可惜,若嫂子早回來半個時辰,便可見着羽軒哥哥了。”她把羽軒哥哥幾個字咬得特別重,然後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羽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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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哥哥來過了。這有什麼可惜的,我想若我要見哥哥,應該隨時便能見的吧?太子殿下。”羽汐不看儀琳,卻笑眯眯地看着李承嗣。
“這裡又不是宮裡,你想見自己的親哥哥,自然隨時都可以。”李承嗣很淡然地說道。
“就是啊!”羽汐依然眉開眼笑着,“公主,吃吃這鴛鴦戲水,我哥哥最喜歡吃這道菜了。”
儀琳看着那白湯上面飄着的魚丸,臉色有些慘白。
“原來公主不喜歡吃這個,無妨,吃吃這紅燒魚頭吧!哥哥最喜歡吃這魚腦,認爲它爽滑順口,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說完,羽汐挾了筷放進自己嘴裡,無比享受的樣子。
儀琳的臉又白了幾分。
李承嗣臉冰冷如昔,依舊面無表情。李承涵低頭扒飯,一副餓死鬼的樣子。
儀琳心裡氣得慘烈,爲什麼南宮羽軒最喜歡吃的東西會是魚?想想自己,自從七歲那年吃魚被卡了喉嚨以後,最再也沒有沾過魚腥了。心裡氣憤難平,便狠狠地去瞪羽汐。
羽汐很無辜,似全然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般,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她最愛吃魚了,於是,南宮羽軒便也愛吃魚。既然儀琳公主愛南宮羽軒,自然也要喜歡吃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