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姐姐那麼好的人,說沒有就沒有了。你都沒有看到,阿俏姐姐那個樣子,把自己關在房裡,誰都不見,一天一夜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吃。”一個小丫頭抽抽嗒嗒地說着,聲音斷斷續續,顯得是哭得很慘。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個顯微沉穩安靜,是安姑姑的聲音,聲音裡的沉痛雖然經過努力的剋制還是在夜裡顯現了出來。“阿俏那丫頭心思重,平時性子又冷,看着不言不語的,其實比誰都重情重義。在東宮,她與綠竹相處的時間最長。綠竹這一去,我怕她心裡真得承受不住。”
“青棗公公還在阿俏姐姐門外勸着呢!這宮裡除了綠竹姐姐,也就數他與阿俏姐姐親厚了。可是,姑姑你也知道,自從上次出了那事之後。太子妃便不再見青棗公公了,阿俏姐姐也再未看他一眼。依奴婢看,青棗公公怕是勸不了的。”
“唉,爲今之計,也只能祈禱着娘娘快 點醒來。只要娘娘沒事,阿俏便也會沒事。那重情重義的丫頭現在除了傷心綠竹去了,恐怕更多的是擔心自己主子的安危。若是娘娘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怕她也不會獨活了。”
“嗯,奴婢也是擔心這個的。不過,駙馬爺不是說了嗎?娘娘只是暫時昏迷,不會有事的。”那丫頭抽噎聲小了些,反過來安慰安姑姑道。
“駙馬爺的醫術,我自是相信的。可是,你看娘娘這麼久都還沒有醒過來。我還是擔心啊!太子殿下自昨晚到現在便沒有休息,朝上那麼多事,還要惦記着娘娘這邊,也真夠累的。”安姑姑長嘆着說道。
“姑姑您說這是怎麼啦,這東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昨兒個娘娘默默地搬進碧水宮時,奴婢就覺得不妥,一回來便看見太子殿下暴怒,還把李全給踹了一腳。李公公無辜捱了一下,卻一聲兒都沒有抱怨,八成他是體諒殿下心情不好。您說,殿下明明關心着娘娘,不想娘娘受苦,爲什麼也不明說讓娘娘知道呢?日日宿在良娣處,我想娘娘其實心裡是有意見的。”
“小紅,主子的是非不要去評說,別忘了我們做下人的本分。”安姑姑肅然嚴整地說道。
“是,奴婢知錯了。奴婢只是看着娘娘和殿下這般辛苦,心裡難過。若不是……,唉,綠竹姐姐也不會出事了。”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若不是自己迷了心智,若不是自己鬼迷心竅……”羽汐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如果若不是自己,綠竹怎麼會死?
綠竹死了,那個說要一輩子追隨自己的丫頭死了。那個一心一意,把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的丫頭死了。那個總是笑意盈盈,喜歡和阿俏鬥嘴,把阿俏氣得臉都發白的綠竹死了。
羽汐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一切都是自己錯,自己還有什麼臉哭。
她不讓自己哭,她是連哭得資格都沒有的。
關心自己的人,就這樣一個個離開自己遠去。鳳羽汐,難道你真是一個剋星,非要把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一個個剋死嗎?
羽汐不甘心,真得很不甘心。
她用力地拍着牀板,彷彿要把自己內心鬱結着的一切不
忿都拍打出來。
“娘娘醒了。”
外間的守着的安姑姑和小紅都又驚又喜。
“娘娘,您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小紅,去請御醫,快去。”安姑姑有些激動地撲到牀上去扶羽汐,淡然恬靜的臉上,竟然閃着淚花。
她也是真心關心自己的,羽汐在心裡說。可是,在此情此景下看着安姑姑關懷備至的眼神,羽汐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
“好,奴婢這就去。”小紅也驚喜異常,急急地便要往門外走。
“小紅,回來。我沒事,你給我倒杯水就可以。”羽汐看着小紅,眼睛裡寫滿感激。這宮女,她有點印象,幾面之緣,說過幾句話罷了,沒想到她心裡到是真得記掛着自己。
“好。”小紅訥訥地不知道說什麼好,臉上的驚喜藏都藏不住。
羽汐喝了水,覺得好多了。
她其實並沒有受什麼傷,只不過嗆了一些煙,加上精神疲累,便昏迷了那麼久。不知道內情的人,看着她整日裡昏昏沉沉的,便以爲她受傷的厲害,整日都提心吊膽着。
“我要去看阿俏。”
等身上的力氣稍稍恢復了些,羽汐便掙扎着下牀。
安姑姑伸手扶住她,想把她按回牀上去。她不知道羽汐知不知道綠竹已經去了的消息,若是還不知道,聽到那樣的噩耗,她怕她會受不了。
“娘娘,阿俏沒事,只是擔心娘娘,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見。現在奴婢便去告訴她,娘娘醒了。聽到這個,估計她也便會放心了。娘娘剛醒過來,還是好好休息休息,等養足了精神再去,也不遲。”
“不行,我現在就想去看她。還有,我也想去看看綠竹。”
“娘娘……”小紅壓抑着悲嗆,“您現在身子還那麼虛,先好好休息吧,奴婢去給你弄得吃的,再睡一覺,明天我們再陪您去,好嗎?”她低聲哄勸着,想着無論如何也要羽汐先休息好了,把身體調養的更好一些,再去面對那麼傷心的事。
“不用,我陪着阿俏一塊吃吧!小紅,你叫廚房煮兩碗銀耳紅棗小米粥,阿俏和綠竹都喜歡喝這粥。現在綠竹不能陪她喝了,我便陪她喝吧!”羽汐說着這話,平平靜靜地,聲音乾澀着,喑啞的叫人難受。她明明很哀傷,可是眼裡卻沒有一滴眼淚。
安姑姑和小紅聽着,只覺得鼻頭髮酸,眼淚拼命地往眼眶外涌。
“好,奴婢這便去。”
小紅掩面出了幽竹苑,過院門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守門的小太監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怯怯地說:“小紅姐姐,您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派一個人去告訴太子殿下,就說,娘娘醒了。”
“是。”小太監恭着身子送走小紅,便急匆匆地去給李承嗣送信了。
安姑姑攙扶着羽汐到了阿俏住得偏院,院子裡的向日葵開得正盛。這些向日葵還是她們從碧水宮看望周媚兒回來後動手種的,種子是綠竹向相熟的花匠要的。
現在它們蓬蓬勃勃地着開得正盛,每一個花朵都有盤子般大小,
飽滿精實,燦爛輝煌,給每一個人以向上的朝氣。
可是,花正好,人不在了。
青棗倚着門框,正絮絮地跟裡面的人說着話。身形單薄的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原來不相見的這幾個月,活潑有朝氣的青棗,也變了,變得萎靡,沒有生氣,一點兒也不像這院子裡的向日葵。
“青棗。”羽汐站着,淡淡地開口叫了他一聲。
青棗卻仿若被電擊中般,呆愣了許久,然後搖搖晃晃地轉身,還未說話,便已經淚流滿面,倚着門框,軟軟地跪了下去。身體匍匐着,身子趴在地上,頭、臉和雙手都緊緊地挨着地面。身子劇烈地起伏,嗚咽出聲,卻還是沒有一句話。
“你這是作什麼,快起來。”安姑姑着急地叫着他。青棗在主子面前如此失體統,實在是不像樣子。
“主子……”青棗身子沒有動,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的心裡悲慼難受,彷彿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解脫,於是,他便不在拘着自己,想要盡情地發泄出來。
“起來吧!”羽汐俯下身去,伸手去扶他。
他還是一個孩子,很多事情也是迫不得已。他純真善良,他知恩圖報,他實在沒有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可是,這幾個月來,他日日地遭受着自己給他無形地遣責。他本該委屈難受,甚至是心生埋怨的。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惦記着她們。
羽汐的心在這一刻分外柔軟,她把青棗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我從未怨過你,真的,青棗。我只是有些傷心,我和阿俏一樣,是把你當弟弟的。”
“哇”一聲,青棗哭得更厲害了。
“幫我好好料理綠竹的後事,她和你一樣,在我心裡,都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妹妹。”羽汐伸出冰冷的手擦乾青棗的眼淚,撫了撫他的頭髮叮囑道。
“嗯,您放心,我一定辦好。”青棗也擼起袖子擦着眼淚,待眼淚擦乾,他已是一臉堅毅。
“好,你去吧!”
“是。”
轉身離去時,不再是佝腰僂背,身體挺拔了不少。
十四五歲的年紀,已經是有擔當,有責任感的男子漢了。這麼好的孩子,卻做了太監。不知是老天爺沒長眼睛,還是這世道本就如此。
“這是交給青棗去辦,一定能夠辦得妥妥當當的。那孩子雖然年紀小,卻是一個有主見有能力有擔當的了。”安姑姑輕聲說道。
“還是一個有情義的。”羽汐接口道,“可是……”
可是,有情義的人,在宮裡並不見得能夠生活的很好,羽汐在心裡說。但是,青棗是個太監,除了宮裡,他又能夠去哪裡呢?無論他走到哪裡,別人都只會把他當一個笑話看待。
“娘娘放心,木清公公很看重他的。”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安姑姑安慰羽汐道。
“以後,也麻煩姑姑幫着多照看他一些。”羽汐也不多想,只是推心置腹地說道。
“娘娘放心,奴婢在這宮中一日,自然會和青棗相互扶持一日。”
“如此,便謝謝姑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