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就擺在羽汐的面前,又青棗製作的特殊木架子支着。羽汐只要用眼睛平視過去,便能清楚地看到書頁上的字。青棗還真是聰明,如果能夠讓他去學木匠,他一定能夠成爲手最巧的木匠,定能夠做出這世間最奇巧的木工來。羽汐胡思亂想着,她的心思可以花在很多的地方,唯獨不能放在抄書上。
“哎呀,小姐,墨滴出來了。”阿俏一聲驚呼,她正坐在窗前繡花,時不時便要看顧着羽汐有沒有抄錯,有沒有弄髒紙張。要知道這可以給皇后祈福用的,不能出一點紕漏。
看着抄好的大半張紙,又被毀了,羽汐泄氣地丟了筆。
“煩死了,煩死了。”她一邊拼命地晃動着腦袋,一邊用雙手去抓撓自己的頭。很快,一頭打理的很好的秀髮,就這成了一頭雞窩。
綠竹端着稀粥進來,便看到了羽汐這般瘋婆子一樣的形象。驚得用手去捂自己的嘴。
“呀,主子,你這是怎麼了。頭上長蝨子了。”
“別逗了,綠竹,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羽汐棄了自己的頭髮,蔫蔫地坐在椅子上。
綠竹擱下碗,拿起湯匙攪抖涼了,便遞給羽汐。羽汐接過,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裡送。
阿俏放下手上的繡繃,踱到書桌前。拿過紙筆,說道:“還是我來吧!照小姐這樣抄一張丟一張,什麼時候才能夠抄完啊!”
“不行。”羽汐伸出一隻手,指着桌上的紙筆說,“芸姑姑那隻老狐狸早就知道你代我抄書的事。若此次再被她抓到把柄,就不但我遭殃了,八成你也會被連累。爲皇后祈福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若皇后到時候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些有心之人難免會抓住這件事置我於死地。爲了東宮,爲了我們,我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別人來抓我的小辮子。”
“那怎麼辦呀?主子難道能夠靜下心來抄書?”綠竹睜大眼睛看着羽汐說,小臉上可是寫滿了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若是你們哪個能夠在院子裡吹簫給我聽,也許就有可能。”羽汐只喝了小半碗粥,便丟了碗,拿着支筆發呆。以前,每次當她心浮氣躁的時候,南宮羽軒便會吹一段簫給她聽。在他的簫聲裡,她的心自然能夠慢慢地沉靜下來,最終變得寧靜非常。
“我們幽竹苑倒是有幾個人會吹簫,可吹得實在是……”綠竹說不下去了,那幾個所謂的會吹簫的人,也僅是能把簫吹響而已,勉強地吹出幾去曲子,也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也就是鬼神都能夠嚇走的那一種。
“唉,真是煩惱啊!”羽汐也搔搔頭髮說。
“一百遍啊!這不是要主子的命嗎?”綠竹開始埋怨了。是哪個缺德的,要自家主子抄那《金剛經》一百遍的,這不是純粹找事,故意找茬嗎?她此時真想恨恨地咒罵那出餿主意之人。那咒罵之話還未出口,便記起這餿主意是皇帝陛下出的,只好捂住嘴什麼也不說。要知道她這罵皇帝的話若是飄出幽竹苑去,可會毀了這一院子的人啊!
“東宮其他幾位主子都在幹什麼呀?”羽汐問。
“周良娣宮裡的每日裡都不出門,飯食都叫廚房送進去。聽說是發動全宮的人都抄《金剛經》。”
“這更是要那些宮女太監的命,他們大部分大字都不識幾個,毛筆怎麼拿都不知道,叫他們如此抄啊!”羽汐感慨,周媚兒還真是誠心啊。只是她這心誠不要緊,可害苦那滿宮子的奴僕。
“聽說還好,良娣只是叫他們虔心實意地抄,多少倒是不拘的。”綠竹把自己打探來的消息詳細地告訴給羽汐。
“其他各院的呢?”
“還好,都相安無事着。皇后娘娘這一病,殿下忙了不少。每日裡除了晨昏定省,小心侍候,都在御書房幫忙處理公務。聽說這陣子,朝庭又有得忙了。這殿下一忙,各院的主子們到省心了,因爲殿下哪個院子也不去,就爭風吃醋不起來了。”
“唉,你看。男人還是不要娶那麼多老婆的好。老婆娶多了,總有那麼一兩個不是省油的燈,讓你不省心的。這樣,不但身累,
心也累啊!”羽汐頗有哲理般的總結道。
“主子是那省油的燈,可殿下未必高興。”綠竹一不小心實話實說了。
“臭丫頭,你說什麼呢?”羽汐咬着牙根,狠狠地說道。
“沒……,沒什麼。”綠竹連連擺手,指着桌上的碗轉移話題,“主子,您就是吃飽了嗎?要不您再吃點。若您不想吃了,奴婢便把這些東西撤下去了。”也不點羽汐搖頭點頭的,躥過去把那粥碗端到手裡,便一陣煙似的溜走了。
“那丫頭越來越放肆了。”阿俏不滿地說道。
羽汐卻笑了:“越來越恢復本性了,這樣好,這樣的話,在這死氣沉沉地宮裡,纔不會悶。現在外面到底有些個什麼我不知道的情況?”羽汐就着阿俏端過來的水淨了手,又拿一方絲帕擦乾,才問道。
“小姐記得我們去穎州前,朝庭派出去鎮守沿海的事情嗎?”
“嗯,當然記得,怎麼啦?”
“領兵的是太子黨,兵部侍郎修慶。”
“嗯,我記得那個人。”
“現在,他死了。”
“啊。”羽汐很吃驚,修慶那人她只隱約見過一面,高高大大,挺壯實的,一看便知是領兵打仗之人。
“被人刺殺而死。”
“原因。”
“太子殿下正在派人徹查。”
“跟逍遙樓有關嗎?”羽汐關心地問道。
“應該沒有。若有,太子殿下早就動手了。自從修慶死後,逍遙樓派出的那支靈活的小分隊,現在就成了抵禦東洋紅毛鬼子的最好的利器。他們神出鬼沒,殺敵於無形,令紅毛鬼子們聞聲喪膽,聲威更是在朝庭之上。現在沿海的百姓,說起逍遙樓,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
“如此,朝庭怕是更把逍遙樓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吧!”羽汐呼一口氣,擔憂地說道。
“不,恰恰相反。聽聞太子殿下正在擬奏章,想要向陛下建議招安逍遙樓。”阿俏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道。
“李承嗣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依奴婢看,很簡單,收買人心,爲己所用。”
“嗯,阿俏你說得對。現在李承嗣的力量看似與李承昊不相上下,其實不然。他最倚重的外戚正被大風帝壓制着。手下真正能夠調度的人,卻不有幾個。原來娶我,是爲了平衡各方力量。殊不知,我只是一棵廢子,沒有利用價值。或者有利用價值,但現在於他卻無用了。更讓他意外的是,我不但不能成爲有價值的棋子,更成了牽制的掣肘。原本以爲自己是佔了一個便宜的,卻沒有想到,別人之所以把便宜讓給他,是因爲也想趁機佔他的便宜。不知,現在他們到底誰佔了這便宜。”
“莊主和陳少知都一直在青山附近轉悠,大概是誰也沒有得手。”
“那寶藏真存在嗎?”羽汐覺得這個傳聞也許就是一個圈套,並沒有什麼寶藏,便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秘笈。
“不知道。大概大家都是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所以啊,這就是李承嗣現在頭疼的地方。那個東西大家都盯着,朝庭中的局勢於他又不利。李承昊得了南宮傲這個幫手,便等於得到了整個武林。陳少知雖然功夫厲害,必竟早年間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是看上他的。相反,要是南宮傲登高一呼,那些個自以爲清高的人,怕是會蜂擁而來。如此一比,李承昊的勝算怕是要比李承嗣大些。”
“小姐會在乎這些嗎?”
“不在乎。”
“……”阿俏無話,既然不在乎,也不知道她那個大小姐問個什麼勁。
“你說逍遙樓的人,會被李承嗣收買嗎?”說不關心,其實心裡還是有點關心的,羽汐忍不住還是問了阿俏這個問題,江湖上的事,阿俏知道的,一定比自己清楚地多。
“有可能。”
“爲什麼?”羽汐啞然,不過很快便明白了阿俏的意思。
逍遙樓主,定是羽軒無疑。雖然他自稱少主,但是他們除了羽軒這個主子,怕
不是不會認別人爲主子了。若羽軒是主子,那麼逍遙樓最終的歸宿自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南宮羽汐想要他們幫誰,他們便幫誰。
“阿俏,你知道的實在比我多。你就不怕被別人殺了滅口嗎?”
“阿俏只是照顧小子的一個小小婢女。”阿俏低下頭,謙恭地說。
“切。李承昊一定沒有想到,有一天你也會不聽他的話。”
“我沒有不清大皇子的話,我只是按他的要求,好好照顧小姐而已。”
“是他叫你要好好照顧我的嗎?”
“對,他要我好好照顧小姐。我發過誓,小姐活我便活,小姐若死,我阿俏緊跟其後。”
羽汐知道阿俏肯定是當着李承昊的面發過如此 重誓的。
“爲什麼呀?”
“我欠大皇子一命,大皇子要我用自己的命保小姐的命。”
“這些話,是他說得嗎?”羽汐的心時有沉重,原本以爲他對自己只是逢場時的一齣戲,卻沒有想到,原來,他也是交出過心的。可是,現在她的心已經在不在他的身上了。
“是。”
煩悶的羽汐認爲自己是一定不能夠完成一百遍《金剛經》,不過還好,自從她傳出想要聽簫的話後。晚上總會有三四個時辰的簫聲在幽竹院的附近響起,風雨無阻,日日如此。
皇后的病已經拖了近半個月了,御醫束手無策,大風帝已經發下皇榜,若有能治好皇后病者,一定加官進爵。
如此,又有不少民間的所謂“神醫”進入皇宮。只可惜,還是不見半分起色。
宮人和朝中大臣開始紛紛猜測,儀琳公主挑選的準駙馬爺不是“藥王”百里溪的弟子嗎,爲何不讓他試試呢?
這樣的言語猜測自然是傳不進羽軒耳裡的,他像是一個沒有心沒有耳朵沒有眼睛的冰雕人般,每日不過問任何事情,只靜靜地呆在自己的房中,做自己的事情。至於他做了什麼,別人是無從知道的。當然,他也會出去,便是每日晚後過去,拿着他的碧玉簫。侍候他的宮人都知道,他是去東宮吹簫的。每日坐在離東宮遠遠地一棵大樹上,一襲白衣,不管颳風下雨,端坐在樹梢上,一動不動地吹上兩三個時辰。
他的行爲有些古怪,他的做法讓人揣度。可儀琳公主忙着照顧皇后沒有時間過問,宮人們自然是不敢問的。撇開身份地位不談,就南宮羽軒身上的那股冰冷氣質,就讓他們望而卻步。
因爲有了這讓人沉心靜氣地簫聲,羽汐抄得很順當。終於在八月最後的一個日子裡,把一百遍《金剛經》抄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拿起桌邊的一碟子桂花糕遞給阿俏。
“去把這個送給少莊主吧!算是對他半月來的吹簫的答謝。”
“小姐。”阿俏有些窘迫,辛苦半月,就給這麼點桂花糕,會不會有些太說不過去。
“怎麼?這可是雲水姐姐特意爲我做的,難道會差嗎?”
雲水閣的糕點自然是不會差的,只是抵一個江湖第一公子的半月簫聲,那就太……。
“奴婢這就去。”阿俏心裡雖然有異議,嘴裡自然是不會說什麼的。端起碟子,便往羽軒棲身的地方飛去。
遠遠地便看見黑夜裡,有個穿着單薄的女子,手裡提着一個燈籠立在那裡,定定地看着南宮羽軒。
“軒哥哥,我在你的心裡到底算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單薄,在冷風中有股哀傷的味道,“爲了你,我可以背叛母后。可是,爲什麼,你的心裡還是隻有她。你告訴我,我到底算什麼?我肚子裡的孩子又算什麼?”
“啪”阿俏手裡的碟子摔在了地上。
“誰?”南宮羽軒的白衣在漆黑的夜裡,也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阿俏顧不得去拾地上的碟子,幾個閃身便消失在了暗夜裡。
等南宮羽軒找到她藏身的地方後,只看到了滿地的桂花糕,他的手足冰涼,剛纔儀琳的話,她大概是全部聽到了。他有些惱恨地回身去看儀琳,卻發現她的眼裡,流露出幽幽地哀悽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