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仙緋紅的臉瞬間變成冷色調。文昌知道那女仙臉上過不去, 於是自罰了三杯酒:“無綰仙子德貌並重,在下不敢承受仙子厚愛,此三杯代表在下的祝願, 祝仙子不日尋得其他仙婿, 共譜佳話。”說完仰頭悶灌了三杯酒。
“無妨無妨, ”無綰抹着面子, 她性格爽朗, 既敢當衆表白,也能接受失敗,但小小懲罰是要有的, 她又斟了一杯酒笑着道:“無綰謝仙君吉言,回敬仙君一杯。”
文昌笑容燦爛, 臉上開了花似的。不是他開心高興, 而是天庭佳釀, 一杯抵百杯,他超計劃多飲了四倍, 視線已經恍惚不清,極力地笑出來,反而沒控制好力度,笑過了頭。作爲一個文質彬彬的仙官,那笑容簡直太醜。無綰不是小肚雞腸之人, 況且一心愛慕着他, 不願他繼續出醜, 便收手, 且佯裝吃醉, 扶着額頭笑然:“無綰酒力有限,不敵仙君, 仙君莫要再灌無綰了。”說完施施然走開。文昌當然從中觸到了幾分體貼的溫度。
他提前離席,醉醺醺到了門外,腦帶昏昏沉沉,手腳像注了鉛水,擡不動邁不開。他好不容易招了朵祥雲出來,一頭栽到軟綿綿的雲上,說了句“快回。”
那雲是仙的心意化成的,沒有自我意識,逮着文昌心切,一股腦往前飛,不顧天規裡的限速令。剛飛了幾千米,西側忽然一道風颳來。只聽一聲如雷驟響,天庭的地板上,就破了一個大洞。
御花園裡的仙客們聞聲衝出來看,只見洞不見人,引得熱聲鼎沸,差點以爲魔界的攻上來了。
“文,文昌仙君剛和另一位飛飛,飛馳而過的仙君撞上了。”路邊一棵目擊仙草激動道。
他們在皇城邊界處找到肇事者之一的文昌,文昌正掛在一顆樹上,還好那棵仙樹出手相助,否則不知道要飛到哪裡去。文昌已經被撞得昏迷不醒,根本問不出話。天帝只留了四五位仙人處理此事,其餘全散了。幾經波折,終於在事發第二天,凡時半年後,找到了另一位肇事者。
無綰雖然大肚,但天后卻不想放過文昌,因爲無綰是她的義女,她覺得文昌拒絕文綰傷了她的臉面,於是囑託幾位和事佬,“陸將軍是我天庭要員,爾等處事一定要公平公正,不要輕饒了過錯方。”
話下之意再明瞭不過,陸將軍絕對無辜,而全責在於文昌。
事情是在天后的御花園外發生的,幾位和事佬發現胡呦呦後,徵詢過天后的意見。
“仙裔不可流落凡間,吾曾聽說過,有仙裔仗着上面有人,然後在凡間爲所欲爲。縱然那奶狐狸是半隻妖,但妖類猶可教化,非魔食古不化之輩。”仙后道。
“天后娘娘的意思是?”
“文昌醉駕,他闖出來的禍,他不去收拾怎麼行?”天后故意透出一絲怒意,好讓下面的人不敢怠慢。
“是是是,呦呦小姐的身份,必須他去解決。娘娘覺得如何解決爲好呢?”
“娶。”
天后娘娘一個字,便有了後來之事。
當初月老與另幾位和事仙佬,背後推文昌墜凡,正是顧及文昌這性子:連天后義女無綰仙子都敢拒絕,絕對、絕對不可能接受一隻奶狐狸,不來硬的怎麼行?
推!
幾個和事佬,你盯我我看你,誰都不敢推,神識飛到凡間,玩了一把剪刀石頭布,決出執行人,又才飛回去。
若文昌沒記錯,當時站在他背後那人,應該是文曲仙君。
這個文曲,曾下凡愛上一隻白蛇,還生了一個兒子(內容與白蛇傳不同,白蛇傳許仕林之子纔是文曲星),後來文曲歸天,妻子病死在雷峰塔中,他竟沒敢去見上一面。虎父無犬子,那兒子考了狀元,雖一生錦衣華食,但可惜是個凡人,死得比他娘還早。
山巔上,月老起身整理衣褶,“仙君,我們回去吧?”
月老知道,天后娘娘說話一言九鼎,讓文昌娶,文昌就不能棄!吃幹抹淨了,就想把人踢開,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月老氣呼呼地看着文昌,這個文昌又沒有失憶,恐怕是突然多了萬兒八千年的記憶,把之前甜蜜的回憶沖淡了。讓他以仙身成婚還是有希望的。
想到這兒,月老又想起一個問題,“文昌仙君有無喝過殷淳熙的茶?”
“喝過,在蕉綠城外歇腳茶攤。”文昌說完,發覺月老眼中一暗,便猜到了月老所想,隨即道:“不過,本仙應該沒有中毒,因爲喝茶的是趙里仁。想來那殷淳熙也給趙里仁下了毒,殷淳熙在芭蕉山上手下留情,應該是不想趙里仁死後恢復真身,所以用的是束縛凡人之藥,對本仙無害。”
月老臉上迸出喜悅的神色,殷切地望着文昌,“仙君恐怕是天庭未來的希望啊!”
“只是猜測而已。”文昌淡淡說,“爲證明猜測,本仙打算最近去拜訪丹殿那位,不知他此時身在何處?”
月老道:“小老兒不知,不過,仙君去找北斗大帥應該問得出來。不如此刻,小老兒陪仙君走一遭北斗殿?”
文昌搖頭:“此事不急,之後本仙再去問候北斗大帥。當務之急,應該是去救胡呦呦。”
月老臉上怔了怔:“呦呦小姐,可是有危險?”
文昌垂眸道:“殷淳熙捉走她那日,曾說過七月十四要見呦呦的父親,不然呦呦小命可留,手腳不留。本仙替人照顧她,不可以讓她受損。”
月老聽了頓時哭喪着臉道:“完了完了,今日已是七月末,我們已經違約半個月了,呦呦小姐凶多吉少啊。”
他再看文昌,這個禽獸居然還笑得出來!
只見文昌笑着道:“月老可聽說過陸將軍的降魔香?”
月老茫然。
“這是我們仙界的軍事機密,老仙翁莫要隨處講。”文昌湊近月老,月老豎起耳朵。
“本仙是替兵部呈折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文昌輕輕說。月老聽見,抖了一抖,恨着文昌道:“仙君本來也不該知曉,想拉小老兒下水?”
文昌縮回了腦袋,笑容有些奸佞,“老頭兒,給你機會還我仙債,你不要?”
“哎呦喂,”月老依然不敢染指軍密,爲了轉移話題,繼續替胡呦呦哭喪道:“凡歷快到八月十五了,呦呦小姐卻在魔界無親無故,還變成了沒有手腳,眼不能看,而不能聽的人彘,真是伶仃悽苦,三界慘聞啊,小老兒爲之垂淚……”
“仙翁莫要再添油加醋了。”文昌連忙打斷說:“殷淳熙只說了砍去手腳,沒說讓她失明失聰。”
“再拖幾日,呦呦那小姑娘,很可能就會永遠失去光明。”月老拿袖口蘸蘸眼角。
文昌卻笑意斐然,“本仙說了,月老不用擔心,因爲呦呦身上帶着陸氏驅魔香,此香無色無味,還能祛除仙、妖、魔各種氣味……”
“夠了夠了,小老兒信你之言,莫要多說了。”月老輕輕捂住耳朵。
“本仙若猜的不錯,呦呦戴的那個香囊裡,便裝着降魔香。那香囊是陸將軍留給呦呦母親的,恰符合降魔香的特性。”文昌接着道。
“仙君,無憑無據,不要妄斷。”月老提醒道。
“文昌自言自語,仙翁聽到了?”文昌略一挑眉,月老方知中了計,索性放開耳朵,抱怨道:“愈來愈鬥不過你們這些小年輕了。”
文昌笑笑,繼續道:“現在陸將軍隱藏在凡間,其身份不能暴露。故而本仙也只能往好的方向猜測。”
他說了假話,趙里仁因爲文思泉涌,往往會想到最壞的地方,他又何嘗不是。文昌的想象中,胡呦呦各種慘狀,他不是不擔心,但覺得要解決事情,必須深思熟慮,不可盲目。
月老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仙君說的對,我們只能往好的想。不知仙君計劃如何營救?”
天上神仙,各有各的事務。誰又願意抽出身來幫他一把呢?
文昌早就想到一個人,人難借走,但兵器不難借走。這人大家也熟悉,就是那個慫包文曲。他和文昌共職於御教部,至於交情嘛,馬上就會介紹。總之,有些黑手,專推熟人。
“文昌想借文曲寶貝來用。”文昌拱手道:“老仙翁迴天,可否順便幫文昌把文曲請來?文昌在這裡等他。”
月老已經還了仙情,感覺文昌對他客氣了許多,擺擺手說:“無妨,仙君稍等片刻,小老兒立刻就去御教部。”
說完,一眨眼不見了。
他坐了不到半個時辰,遠遠看見天邊飛來一人,“文昌,好久不見”那人微微行禮,舉手投足透出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其實是情傷未愈,沒什麼精神罷了。
“託文曲仙君的福,文昌才能下凡遊玩二十多年。”文昌這才緩緩站起身。
“文昌你也別怪爲兄推你,爲兄迫於天后娘娘壓力,甚是無奈啊。”文曲怪眼看着文昌:“誰讓你得罪了天后娘娘呢,女人都是很可怕的,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