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界傳世之作,多以悲劇收尾,前頭甜後頭苦。
儘管趙里仁此刻像掉進蜜罐了一樣幸福,可心頭那抹惶恐,他怎麼也揮之不去。
區區的運道是不是太好了點兒?
於是乎,史上最孬的男主出現啦!
“小生、小生有疾!”趙里仁豁出去了。
噗——
老桃樹一口茶噴出來!天庭秘聞,文昌下凡,所投男胎,有、有病!婚事當頭,新郎官忽然自爆有病。自然是那方面的病!
胡呦呦就躲在老桃樹背後的屏風後,當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原來恩公的病沒好。
趙里仁聽見美人的哭聲,心碎不已。
老桃樹捋了捋鬍子,難怪上面要給文昌搞個包辦婚姻,連對方是個小妖也不介意,竟是因爲當中有隱情。
他暗自哀嘆,這狐狸女娃命苦喲,女娃你敞開哭喲,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這等不幸確實該哭。
可上面給的任務,必須拼老命完成的。老桃樹一臉糾結道:“趙公子可有治過。”
趙里仁抱拳,沉沉說:“小生恐怕是天生帶煞,孤獨終老的命,曾經所遇的女子,幾乎都落了下等的歸宿。最慘的一個,成了一個老頭子的十三姨娘。”他把腦袋扭向一旁,心道:隔壁王姑娘,算走運的了。
“哦呵,”老桃樹尷尬一笑:“公子原來說的是這種病?”
趙里仁點頭,看看老陶:老人家以爲是哪種病?
老桃樹故意無視下手方飄來的幽怨目光,從容地啜了一口茶:月老上仙害人不淺啊,文昌星君竟以爲自己是天煞孤星,都自卑成這樣了,嘖嘖,官配人妖戀,不知天庭要搞個什麼名堂出來。
胡呦呦在裡面聽着,又咯咯地笑起來。
她差點以爲心上人真有沉痾重病了,那樣他們就不能天長地久了。
她有悄悄地問過老桃仙:“幹爺爺,你說恩公會不會是妖?”
老桃仙怪看她一眼,覺得小狐狸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人與妖不該戀,妖和妖纔是相配的,所以癡心妄想連文昌是妖的想法都冒出來了。他拍拍胸脯,毫不留情地說:“這個你就甭想了,他的確是個人。”
一個人有病,那就得治,胡呦呦剛聽見恩公說“有疾”的時候,幾乎要從屏風後蹦出來,求老桃仙給恩公把脈,看看還有沒有救。哪怕事情暴露,他知道她是妖,他再也不看她了,她也心甘情願。
“這算不得病。”老桃樹諱莫如深地一笑:“說不定我家呦呦,專破你這天煞孤星的命格。”
趙里仁眼中充盈着淚光,長輩都這麼樂觀豁達了,他小輩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晚風吹進屋內,燈燭微微搖晃,老陶令人把窗戶關上,他對趙里仁說:“趙公子,從今日起你就把我和呦呦當作自家人,不要客氣。小老兒今日留你,就是希望你們成婚之前,能多瞭解一下對方,你多住幾日如何?”
趙里仁雖羞於開口,可臉上赫然寫着四個字,求之不得。
“呦呦,你出來。”老陶臉上是仙媒始終如一的官方微笑。
幹爺爺終於叫我了!
胡呦呦早在屏風後待不住了,三兩步跑到老桃樹座位邊,看一眼趙里仁,低頭,看一眼,又低頭……
燈燭映襯出她白裡透紅的臉蛋,她的嬌態趙里仁盡收眼底,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兩人沉浸在初逢的喜悅裡,老桃仙咳了咳,正色囑咐道:“趙公子,呦呦就託付給你了,雖你二人尚未成親,但她已是你未過門的娘子,你是她未來唯一的夫婿。若有朝一日公子始亂終棄,拋棄了呦呦,小老兒就要請你那幾位朋友作證,一起去官府,請官老爺主持公道!”
趙里仁聽言,深鞠躬,豪情壯志道:“請陶老先生放心,小生趙里仁,願爲呦呦上刀山下火海,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定不負老先生所託!”
胡呦呦眼淚在框裡滾了三圈,擋不住地流出來。
老桃樹滿意地點頭微笑,再看看胡呦呦:這麼容易眼淚就被騙出來了,口說無憑,僅有歲月才能證明這誓言是真是假。這小狐狸太嫩了點兒。
“嗨呀,小老兒忽然覺得有些困。”老桃樹挑眉道,準備騰出一個二人世界。
“老人家快休息吧。”“幹爺爺先睡吧。”小兩口異口同聲道。
老陶由人扶着站起來,臉上哀傷,心中有種老疙瘩被年輕人嫌棄了的落寞。
他通告了店裡的仙僕,以及十里桃林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樹,萬萬不能打擾那情深意濃的兩人,儘量不拖文昌的後腿。他躺到牀上,從牀頭拿出一本“一諾天荒”寫的言情話本,草草地翻了翻,臉上浮起老奸巨猾的笑容。
自打知道趙里仁在凡間幹這等營生,只要趙里仁的話本一問世,他就托熟人買基本回來,埋在桃林地下的老窖裡。精打細算,計劃將來文昌重列仙班,他就把這事抖出來,訛上一筆,然後把桃林擴大,哦呵呵。
桃樹修仙是沒什麼前途的,這一點他早就認識到了,什麼“心安便能結福緣”全是官方用語,也就哄哄小孩子。兒孫滿堂,含飴弄孫,享享天倫之樂纔是福壽無量啊。
“公子請坐……”“小姐請坐……”
“公子坐。”“小姐坐。”
兩人相互謙讓,誰都好意思沒坐,竟還站着。
“呦呦腳痠,先坐了。”胡呦呦老實巴交地說。
趙里仁貼近坐下:“不知呦呦姑娘,芳齡幾何。”
我今年多少歲了?胡呦呦微偏頭思索。我今年不像別的狐狸那麼老呢,好多和我年齡看起來一樣的狐狸,其實都是老姑娘了呢,要不怎麼說我天資聰慧呢,才二十年就修煉出人形了呢。
胡呦呦伸出食指和中指:“二十歲。”
“甚好甚好。”趙里仁忙點頭。
“公、公子今年貴庚……”胡呦呦問。
貴庚?趙里仁愣了愣,想不到小娘子還挺幽默的。
他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有五。”
噼啪!旁邊的燭臺忽然噼啪炸了一聲!
兩人絲毫沒有察覺燭臺的存在。
蠟燭兄囧着一張臉,心裡活動頻繁:摔!蠟燭我是桃樹變的啊!我也是有知覺的好不啦!問問問,問你家老母!非要把良田幾畝,屋宅幾何問清楚了,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真愛,是不啦?這麼老套沒趣的相親節目誰愛看誰看去!老子蠟燭都變了,你就給我看這個?再不上葷的,老子就閉燈!!!
咳咳咳,蠟燭兄脾氣太火爆,這樣不好不好。
原來蠟燭下方的燈座也是桃仙變的,他勸道:就是因爲你一直盯着人家小兩口看啦,你這麼亮,公子小姐怎麼好動手?你不知道脖子以下的內容不讓寫嗎?
哦?那怎麼辦?蠟燭問。
燈座說:只要咱們佈景配合到位就行啦,蠟燭兄該亮的時候亮,該歇的時候歇,把握好時機,葷菜總會上的嘛。
可是我把握不好怎麼辦?蠟燭訕訕。
燈座:蠟燭兄聽我指令就好了,我說熄燈,你就熄!
蠟燭喜上眉梢:就聽閣下的!
“不知呦呦小姐的美名怎麼寫。”趙里仁問,盯着鞋面,手心微汗。
真磨唧!好想急死你!
胡呦呦不會寫字,她頓了一下,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張繡帕,塞給趙里仁,抿脣道:“上面繡的有呦呦的名字。”
傳奇故事裡小姐基本都有這種繡了名字的手絹,她也想要,就纏着胡青青繡了張。
趙里仁誠惶誠恐地接住繡帕,展開,眼皮一跳:“竟是這個‘呦’?”
伸出手哪有收回來的道理。胡呦呦的手還支在趙里仁面前。趙里仁視若罔然。
恩公爲何不一把攥住小狐的手,說你愛我?她鬱悶地收手:“這個名字很難聽嗎?”
“非也,”趙里仁看美人蹙眉,趕忙解釋:“趙某以爲小姐的名應該是‘悠悠江水伴扁舟’的‘悠’字。未曾想到,小姐的名字這麼特殊,難道是有特殊之意在其中?”
呸!問了半天,還在名字上糾結,活該你光棍二十五年!蠟燭憤憤不平道。
我們狐妖的名字都是隨便取的,不像凡人那麼講究,胡呦呦想說。她假裝低頭扣指甲縫,躲着趙里仁的目光:“我剛出生沒多久,爹孃就過世了,幹爺爺取了個順口的名字,簡單容易記,好帶大。”
“這個‘呦’不好嗎?”胡呦呦自卑道。
“妙哉!”趙里仁爲了給美人臺階下,騰地站起來,踱步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德音孔昭,鼓瑟吹笙。絕妙的意境!”
“趙公子是在誇呦呦嗎?”她擡起頭,認真地看着他。
白癡啊,這二愣子當然是在誇你了。蠟燭搶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