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 你必須記着,經書是不能施法變出來的,只有一筆一畫地寫, 才能加持法力。”文昌現教道。
胡呦呦點頭, 又看着怯怯地看着文昌, “可是仙君……呦呦只想學你的神筆, 不想修仙。這樣也必須背經書嗎?”
文昌見胡呦呦冥頑不靈, 不禁板着臉說,“你以爲背背經書就能修仙嗎?你問問還真,修仙這麼容易?”
還真點點頭說, “呦呦夫人,修仙的確要吃很多苦, 有時候閉關修煉, 十年見不到天日。”
胡呦呦突然感到自尊心受挫, 垂下密密的睫毛,“原來你們都這麼厲害……”她越來越感受到, 妖和仙門不當戶不對。
“君夫人不要氣餒,畢竟這是天地造化,強求不得。”寶硯安慰了一句,幾人就散了。
第二天。
“君上,你慘了。”寶硯跟在文昌身後, 窮追不捨, “君夫人竟然不想修仙, 你作爲她的夫君責任重大啊。”
文昌快步地往前走, 不等寶硯, “小寶,你是我義兄派來的說客吧?”
寶硯誠實道, “文曲仙君確實吩咐過小寶,但小寶現在是君上的手下,有替仙君的將來考慮的義務。”
“不用你說本仙也知道,陸將軍的女兒必須成仙,硬逼也要逼成功。”文昌輕描淡寫的說。
寶硯停了停,又追上去,“君上去哪兒?”
文昌來到趙里仁的墳墓前,他算出今日有舊友來訪,於是踩着時辰來這裡等着。已經到了秋季,西林子裡的桃樹已經開始凋零,他覺得給自己上香挺奇怪的,不過見墳頭孤零零的有些淒涼,他一揮手種了幾顆小松樹在周圍。剛施完法,就聽見幾個稀碎的腳步聲,踩着落葉來了。
他正笑容淺淺地望着來人,一晃眼竟看現胡呦呦拿着香燭也來了,他忙飛過去捂住她的嘴。胡呦呦一見是他,心跳漏了一拍,冷靜下來說,“仙君這是幹什麼!”
“你以前動不動就嚇暈,現在倒是長進了不少啊。”文昌難得誇了胡呦呦一次。
胡呦呦捏着衣角,“小狐也算有些閱歷的妖了,不比剛出山是什麼都不懂。”
“那你的意思是,京城兩層樓高的畫舫也不稀罕看了?”文昌微微翹着脣角。
胡呦呦驚訝地擡頭看着他,“仙君,仙君記得呦呦說過的話!”
“噓!”文昌忙捂住胡呦呦的嘴,感到她的嘴脣燙燙軟軟的,他的心緒有些不穩。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忽然閉上了眼,像在等待他的親吻。
他低頭着看着她秀麗的臉龐,脣角不自覺翹得更高了,他鬆開手,那裡露出一隻櫻桃小嘴,他沒有親下去,只颳了刮的鼻子,“傻丫頭”。
這個動作讓胡呦呦頓時淚眼朦朧,她看着他,似乎找到了舊人的影子。
“他們以爲你已經死了,”文昌指着原處一行人,“你突然出現,會嚇死他們的。”
胡呦呦順着文昌指着的地方看去,“是晏公子。”
晏久安眼淚在框裡打轉,垂着頭沉默不語。
“晏兄啊,前些日子你去了趟膠州,不是說趙兄已經被蕉綠城官衙放了嗎?怎麼會……”孟照知不必晏久安能忍,一把鼻涕一把淚。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孟牽着他爹手,眼睛鼻子全哭紅了,小肩膀不停地顫動,“趙伯父趙伯母真可憐……嗚嗚嗚……”
遲遲不語的晏久安終於開口道,“濯纓兄與愛妻黃泉相聚去了,我們應該祝福他……”
胡呦呦和文昌隱身走過來,見大家一副痛楚的模樣,表情是這樣的:
“……”
“……”
晏久安,孟照知兩人懷裡各抱着個酒罈子,兩人均把罈子放在了墳前,可文昌卻心細地發現,孟照知那壇似乎要重許多。他看着晏久安,忽然有種不愉快的預感。
“趙兄啊,啊啊啊!”孟照知不拘小節地趴在墳頭上,痛聲大哭,“咱們青白會從此只能捧着你的陳卷追憶故人了啊,《金玉狐緣》尚未完結,你怎麼那麼狠就去了啊……”
“濯纓兄……”晏久安咚地一聲跪下,看得文昌膝蓋疼。“本仙真是作孽多端啊。”他看見這麼多人爲他掉眼淚,有些自責。
孟照知這時扯開酒罈蓋,一股酒香撲鼻,他豪情滿滿地圍着墳堆灑了一圈,小孟忙捏住鼻子。
“是罈好酒啊。”文昌嗅嗅說。
等孟照知撒完酒,晏久安已點上香燭,突然聽小孟大聲道:“糟糕,爹爹!鏟子忘在馬車上了!”
“兔崽子,不是千叮萬囑讓你記着拿好嗎?”孟照知手掌舉得高高的,卻見他兒子一張花臉可憐兮兮的,沒捨得拍。
“我一傷心就忘了……”小孟委屈道。
“沒關係,這一趟過來要不了多久。小孟公子去拿回來可好?”晏久安溫柔地說。
小孟一撒腿就跑了,像只逃竄的兔子。
“仙,仙君?晏公子他們要鐵鍬做什麼?”胡呦呦望着文昌。
“不好。”文昌單說了兩個字。嚇得胡呦呦忙問,“什麼不好?晏公子難道要掘墳?”
文昌翻了個白眼說,“他們可能把‘你’也弄來了。”他說完特意看了胡呦呦一眼,果然這小妮子反應忒慢,於是他又細心道,“也就是說把那日殷淳熙愚弄本仙,用許大牛變的屍體弄來了。”
胡呦呦倒吸涼氣,那日那句屍/體對她的打擊不是一點半點,她清楚的記得,當時她相公寧願認假屍是她,也不願認狐妖是她。所以她臉上透着驚恐,左看右看,“屍/體在哪兒?
“在罈子裡。”文昌皺眉說。他可不願意自己和許大牛合葬,所以他決不要袖手旁觀。
“濯纓兄,東橋把你的愛妻帶回來,希望你們來生能做一對神仙眷侶,不要再這麼苦命了……”
晏久安輕聲道。他剛說完,聽見林子裡一串腳步聲,以爲是小孟拿鐵鏟子回來了,可縱使他們停馬的地方近,也不該這麼快。他和孟照知一齊回頭望去,卻不遠處見一個風度翩翩,文質彬彬的公子,一手拿着把扇子,目光焦急疾步而來。
“晏園主,你們把趙夫人埋在這兒,事先通知過陶老先生嗎?”文昌走過來就說。
“你是……?”晏久安有些摸不着頭腦,眼前這個美男子明顯認識他,可他的記憶中卻不曾有這麼一號人物。
“哦,在下姓文,曾當過趙夫人的先生,聽聞趙夫人去世,來看看套老人家。”他擡起袖子,佯裝擦淚,“在陶老先生年事已高,白髮人送黑髮人,前幾日已經病倒,在他老人家的面前,各位可千萬別再提趙公子趙夫人這對短命夫妻了。”
他偏着腦袋,余光中,一旁的胡呦呦樂不可支地看他演戲。胡呦呦嫁給趙里仁的日子裡,已經知道趙里仁常常發瘋揣摩角色的習慣,所以他見文昌這樣,彷彿又見到了曾經的愛人。
“不曾說過。”晏久安答道,“前幾日我和孟兄來探望陶老爺,陶老爺便閉門不見客,我們聽說他身體不好,也不敢再叨擾。”
哼哼,文昌心裡陰笑道,“本仙就知道,陶乙那傢伙從來怕事,只管成親,不管後來的事,所以從此關門謝客……”
“閣下是代我們安慰老先生一下吧?”孟照知說。
“那是自然。”文昌拱拱手,“不過陶老人家給在下提過,他想把趙夫人兩人的屍骨帶回甘州老家,這兩日已打算動身了。所以,這骨灰罐子暫時別埋。交給我吧……”文昌彆着臉伸出手,感覺有些彆扭。
“這樣便是極好。”晏久安把罈子抱起來放進文昌手裡,“有勞。”
“咦,文公子竟然沒帶香燭,來來來,我們這裡多得是。”孟照知又往文昌手裡塞了幾根香燭,一疊錢紙。
文昌的臉上掛着小容,臉皮底下卻是“囧”這樣的。
他皺着眉頭,默默地給自己上了三炷香,燒了點紙幣,站起來拍拍手上沾的香灰,一臉輕鬆地,“啪”一聲打開摺扇,想扇扇晦氣。
“咦?文兄的扇子竟然是白麪?不知所謂何意?”孟照知奇怪地看文昌一樣,又上下打量起他來。晏久安也注意到了這點,他笑了笑,向文昌鞠了一躬說,“說起來文兄莫要見外,晏某覺得文兄雖與濯纓兄長相各異,但脾性卻和濯纓兄一樣,是個有趣的人。文兄若不嫌棄,可來京城陪晏某喝一壺茶可否。”他說着說着,眼淚又泛起了淚光。
文昌點點頭,“不有什麼不可以。在下先謝謝晏兄美意了,不過在下尚有要事,這些日子恐怕難以抽身,等這陣子忙完,一定來府上拜訪。”
晏久安先聽文昌的話,以爲他要拒絕,可聽後半句文昌話中的肯定,眼裡頓時升起了希望,“那晏某就在晏家梨園等候文兄的大駕光臨。”
文昌搖着扇子含蓄地笑了笑。
晏久安看着他,忽然發現這個人和趙里仁給他的感覺很像,卻又有不同,若是趙里仁,一定會謙虛客氣地說,“‘大駕光臨’這種詞,賢弟可使不得。”不說他的濯纓兄,哪怕是個一般的人,也該謙詞一下。可這個人渾身上下竟寫着四個字,“受之無愧!”
多麼令人佩服的勇氣啊,晏久安不禁嘆道,他愈發對這位“文公子”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