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定春打了個飽嗝。感激地看着卞央, 因爲發現自己還活着。
卞央又摸摸她的頭,終於站起來,拍了拍收。旋身跺上殿, 一步, 兩步, 三步, ……, 七步。他數到七,猛地回頭。
一聲悶響,定春閉眼倒地, 身子直直地砸在了冰磚上。
“啊!”胡呦呦驚叫,以爲卞央害死了定春, 看見卞央笑容洋溢地走過來, 以爲卞央除了魔又來除妖了, 卞央本事在文昌至上,他若想除妖, 那恐怕文昌加上寶硯、還真,三人一起,擋也擋不住。她小心臟一聽,驀地昏厥,一頭栽進文昌懷裡。
這樣子倒是嚇了卞央一跳, 他原本只想找文昌而已, 見胡呦呦暈倒, 便停下腳步, 仔細瞅了胡呦呦兩眼, “這隻小狐狸感染了魔氣,不過並無大礙。”
文昌見胡呦呦暈倒, 突然有些焦躁,聽卞央這麼一說,終於放下心來。
卞央掛上淡淡笑臉的面具,一打響指,整個冰瑩的宮殿立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殿裡剎那間金碧輝煌,一團碩大的烈火在大殿中央熊熊燃燒,屋頂和地面都變成了黃燦燦的金屬。四處暖氣逼人,卞央隨勢坐下,半倚着鋪了軟墊的羅漢椅。腳踏邊鋪着一張大大的毛毯,定春在上面昏睡不醒,待遇倒是不差。
文昌一行再次被刷亮了眼球,逡眼看了一遭,文昌彎腰拱手,發自心底讚道,“卞央大仙果真了得,小仙入此間已有多時,現在在知道,原來我們一直在大仙的煉丹爐之中。”語畢,他打開摺扇搖了搖,臉上掛着輕鬆的笑容——卞央大仙如此神功,將來那場仙魔大戰,仙界必然還有希望。
卞央替文昌和胡呦呦檢查了身體,胡呦呦換了卞央開的藥方,住了幾日下來神清氣爽,卞央確定文昌並未中殷淳熙之毒,就更令她欣喜了。不過連她自己都察覺了,她越來越把握不住性子,常常衝旁人使氣。她嬌縱又任性,
彷彿才幾天就變了一個人,這一天竟然嫌棄起吃魚來,說腥味太重了,她胡攪蠻纏要熊二幫她捉兩隻兔子來,北極的兔子有時有,可十分罕見,熊二又是個修士,最好別殺生,可他顧着文昌的面子,覺得左右爲難。
這弄得文昌不得不得擔心她,卞央也從文昌臉上看出了什麼,這等瑣碎小事他從來不掛心上,大半天研究天庭急需的解藥,小半天圍着昏睡不醒的定春轉圈。還真見卞央兩邊忙,便主動充當起了卞央的搗藥僮子。
五天後,定春終於醒了,卞央喜上眉梢,難得地好心安慰了文昌,說“凡婦在妊期時,偶爾會變口味和脾性,你的狐狸也是這樣。”
什麼我的狐狸?文昌忍着,不好意思糾正卞央的用於,單問了句,“此種情況,小仙該如何對付?”
“沒甚對付的法子,”卞央道,“不過你可以記着她最近的喜好,假如她原來吃辣現在突然愛吃甜了,那定是她肚裡孩子的口味,將來你當爹了就好照養孩子。”
當爹?文昌當即被卞央說懵了。是啊,連日來跑來跑去,從沒細心思考過將來,準確的說,孩子爹應該是趙里仁,可文昌在自我定位時始終把現在與從前撇清關係。這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心裡障礙——那孩子的爹,應該不算是
我吧?可這樣一來,那孩子不是出生就沒了爹?挺可憐的。
他一臉糾結地從卞央那裡出來,走到廣闊無垠的雪地裡,望着遠方的地平線沉思。胡呦呦忽然從背後挑出來,故意想嚇嚇他。他早察覺她從背後慢慢靠近了,所以表情波瀾不驚,但看到她的臉,還是微微吃吃驚,皺着眉頭準
備教訓她一頓。她一見他皺眉,變懂了他的意思,連忙取下鬼面具,小嘴撅得老高老高的,“這面具是卞央大仙送我的,可不是我偷來的。”
文昌聽了,臉色緩和下來,問了一句,“丹殿那位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爲何今日頗有好心?”他其實是自個兒問自己,並不奢望傻呦能解決他的疑惑。
“定春醒了,所以大仙開心啊。夫君不知道麼?”胡呦呦望着文昌眨眨眼。
許久沒聽胡呦呦稱他“夫君”了,他和呦呦約定過,只有私下兩人的時候纔可以這麼叫。他略一思量,確實有很長時間未和她單獨相處過。
四周靜悄悄的,明鏡般透徹的天地中,她的眼眸裡彷彿只有他一人。他負手挺胸,目光下斜看着她,一副遺世獨立,孓孓然的樣子。他沒有阻止,任她看了一會兒,就看見她轉過身去,低着頭喃喃道,“你們都覺得呦呦變了
一個人……但呦呦覺得,變得最多是夫君你。”她拈酸帶醋地說,心裡嘀咕道:要是往常,我那麼盯着相公,相公早就抱我了。
她把細柔的背影留給文昌,盼望文昌從身後抱住她。文昌不是不解風情之人,他當然也看出了什麼,靜默着走到與胡呦呦並肩的位置,依然挺胸望着遠房,目光沉着道,“剛好我有話問問你。”胡呦呦轉頭望着他,從他神情
中讀出一種道貌岸然的感覺,這感覺讓她感覺很不好,她又低下頭,猜測文昌接下來要跟她說的,一定不怎麼好。
“你這孩子出生,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妖。你打算怎麼辦?”文昌道,“還是不打算修仙嗎?”
胡呦呦肩膀微微一僵,這正好戳中了她幾日來的煩心處,她對將來感到恐慌,又無力解決,所以脾氣變得特別大。孩子若是妖還好,可以帶回胡家村養育。可孩子若是個人,百年之後,豈不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從前她其實
沒這麼在乎未來的事,想到船到橋頭自然直,是個樂天派。可最近卻忽然敏感起來,聽文昌這麼一問,立刻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緊緊抿着脣,沒有支聲。
“你就不要再倔強了,”文昌淡淡地口吻說,“爲了孩子,你也應該修入正道,最好母子一同修道。本仙……”
他話未說盡,胡呦呦打斷說,“夫君,你說過……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要以‘爲夫’自居的,難道你騙我不成?”
文昌無可奈何,只好順從她說,“爲夫想說,孩子生下來,爲夫……可以做他/她的乾爹……”
乾爹?
“你!”胡呦呦氣憤地望着他。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卻忽然覺得小腿肚子一痛。
胡呦呦狠狠踢了他一腳,抽抽搭搭想要跑開,冰天雪地的她想去哪兒?他伸手拉住她,不讓她走。
胡呦呦一回頭,恨着他說,“老人家,你放開我!”
她將“老人家”三個字說得極重,故意氣他。是啊,文昌自己也曾想過,按年齡算的話,她可以是他的玄玄玄*20玄孫了。
文昌臉色一怔,驀地放開手,看着她的聲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芝麻點。
在黃金下午的時候,她終於回來了。彼時,文昌已經弄清楚了卞央高興的原因。原來卞央給定春下了藥,定春已經徹底祛除了魔骨,如今成了一隻妖犬。文昌一下午的時間都沉浸在震驚之中,因爲卞央這一創舉,意味着三界
從此打破了彼此的界限。從前只有仙入魔道,如今魔竟然也可以退變爲妖,進而修成正果。
“這味風辭散,卞央八百年前就已經制好了。”卞央一高興,竟然喝了個酩酊大醉,歪歪扭扭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說話。胡呦呦剛進大殿,碰着熊二果真抓了只白兔回來,臉上一喜,又不願意和文昌挨着一塊兒,便拉着熊二去
殿外烹兔子了。文昌始終沒有注意到她進了又出,全神貫注地聽卞央說話。定春醒來,發現自己被栓了條狗鏈,就掛在卞央常坐的羅漢椅的桌腿上。她起先還沒發現什麼,可突然從卞央給她準備的飲水盆裡發現,她引以爲豪
的瞳色竟然變成了普通柴犬的沈棕色,她憤怒極了。不停地狂吠,並且發現自己身上連微弱的魔氣都不見了。發狂了一上午,此時偃旗息鼓,垂頭喪志地趴在卞央腳邊,聽他講述一萬年前,某個不爲人知的秘密。
“這個藥,原本是想交給一個用的,可惜晚了……”
卞央醉醺醺地說,“她是我的親妹妹戀荷,和我一樣擅長煉丹,一萬三千年前,殷昊穹繼魔尊之位,向發動仙界與人界同時發起了攻擊。戀荷作爲隨行軍醫,與天兵天將出徵到了戰場。可惡的是,那些魔族使詐贏了那場仙魔
之戰,戀荷被抓走擼到了魔界。”
戀荷?
文昌低頭思索,他自以爲博聞廣識,卻也沒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