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聽到這裡, 回身想要睡覺。卻聽胡呦呦弱弱地說了句,“廚娘你先回吧,我再多陪相公一會兒。”
他騰地轉回身, 氣急敗壞地看着胡呦呦, 心想, 這小妮子怎麼就那麼……讓人心疼呢!他停住腳步, 想默默地陪陪她:哎, 本仙……本仙真是博愛!
“相公還記得當初我們的約法三章嗎?”胡呦呦一手搭上土墳。
文昌打了個哈欠,垂着倦容。
“第一,哄娘子開心。第二, 每日都要親吻娘子,第三, 陪娘子一生一世。”
他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些話都寫在趙里仁的遺書裡。他並沒有忘記前世, 只是那感覺不像從前那般濃烈了,他的眼界比趙里仁開闊, 而且有仙職在身,所以不允許自己耽於兒女情長。他和這個小女子干係脫不了,所以他打算收她爲徒。
這和有些仙風不正的人做法完全不同,那些仙有一套熟稔的手段,先收徒, 然後朝朝暮暮日久生情, 順利納入後宮。這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可他文昌娶胡呦呦, 是中了別人的計, 今朝發現真相, 便在今朝接觸了關係,是個堂堂正正, 表裡如一的仙君。
說實在的,他有點佩服自己,要換做他義兄文曲,肯定二話不說就認領了胡呦呦。“不要白不要。”——他猜想文曲會這麼說。
“咳咳咳。”文昌驀然顯出身,嚇了胡呦呦一大跳,“仙,仙君!你怎麼在這兒?”
“恰好路過。”文昌淡淡道,他看着胡呦呦,眼含溫柔。
胡呦呦極不習慣地這眼神,對她來說文昌像個陌生人,她們獸類按氣味識別人,文昌和趙里仁的氣味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她有些耿懷,微微垂下腦袋。
“呦呦,你可曾想過修仙?”文昌開門見山的說。他認爲胡呦呦太沉迷與過去了,應該展望一下未來,修仙很苦,但是恰好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忘記悲傷。
胡呦呦依然垂着頭,“仙君不要說笑了,還真道長都還沒成仙,呦呦比他笨,肯定要修很久很久,等修成了仙,回胡家村都沒人認識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那阿杳呢?你在桃林裡還有其他的朋友呢?她們會陪着你,爲何要自暴自棄,說修仙沒有意思?” 文昌說。
“這……那個……”胡呦呦糾結了一番,說:“因爲我不想變成一個無情的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引起了文昌的思緒:都說神仙無情,可神仙其實最多情,比侷限在兩人之間的感情更重要的,還有天下蒼生啊!
他沒法贊同胡呦呦的看法,但他沒有打斷她,繼續安靜聽她說話。
“……我爹是這樣,二十多年了,從來不來胡家村看我。”胡呦呦說。
“你爹有他的苦衷。”文昌說。
胡呦呦不反駁他的話,但依然堅持自我的觀點,她忽然往前一步貼在他跟前,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文昌,“你也是這樣……”
文昌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稍稍退了半寸,他知道,說到底他確實欠她的。
胡呦呦見他微小的舉動,眸光暗了下來,“我和我娘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連命運跟都她很像……”
她轉身自己要走,文昌伸出手想拉住胡呦呦,可他剛伸出手就停住了,吃驚地看着自己手,默默地收回來,負手問道:“你要去什麼地方?”
胡呦呦不理不睬,依然大步往前走。
“本仙還有話跟你說!”他語帶嚴厲地說。
胡呦呦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着他問:“那會子我問仙君是誰,仙君說你我相公……這話可是認真的?”
文昌嘆了口氣,看起來有點無奈,覺得胡呦呦挺單純可愛的姑娘,怎麼忽然變得麻煩起來。倒有點像他義嫂白素貞,總愛問問自己的男人——“你是不是真的愛我?”“你愛我什麼?”之類的。明明憑感覺就知道答案,爲何偏要問出來?文昌虛眼看着呦呦:明知道本仙不比趙里仁愛你,你這小妮子呵,偏要問本仙,叫本仙難堪是吧?
胡呦呦見他許久不答話,扭頭就走。
文昌沒再管她,在樹上睡了一大覺起來,精神奕奕地跺到陶宅裡,想檢查寶硯抄的經書。走到寶硯房門外,竟然聽見胡呦呦的笑聲從裡面飄出來,聽起來和寶硯交談甚歡的樣子。
他愣了愣,她竟然也在?
“寶硯,本仙讓您你抄經書,你抄了多少了?”文昌推門進去,正巧看見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寶硯穿着褻衣坐在牀上,滿臉憂鬱地看着胡呦呦,見文昌進來,困惑地說:“君上,君夫人是不是傻了,一個勁地笑什麼?”
“誰讓你偷懶睡大覺呢?”文昌優雅地坐到桌邊,桌上攤開的白紙上只寫了一兩行,很明顯寶硯寫了幾個字去睡了。
“君夫人傻了,和我休息有什麼關係?”寶硯睜大眼睛說。
文昌沒有回答他,而是拿起桌上的筆,蘸了蘸墨水,重筆在世上畫了一個大圓圈。
胡呦呦踮起腳,看見文昌的“作品”,匪夷所思。
“小寶的字被你毀了!”寶硯站到桌邊,鼻子哼哼道,“君上捉弄小寶!”
他話剛說完,就看見桌上的紙飄飄然飛了起來,那個圓圈從紙裡脫胎而出,變成了一面鏡子。他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正瞠目結舌,白白淨淨的一張臉上,竟然畫着蟲啊鳥啊,慘不忍睹,他將信將疑地抹了一把,就看見鏡子裡的人抹花了臉。
“哈!原來如此!”寶硯自己都被逗樂了,哈哈指着胡呦呦說,“原來是君夫人搗的鬼!哈哈哈!”
胡呦呦朝他做個鬼臉,見文昌在這裡,心裡慌慌的,扒開腿又想跑。拉開門悶頭悶腦地跑出去,竟然撞到一個人。
“嘶——”還真把受傷的手舉得高高的。
“還真道長,對不起!”胡呦呦趕忙道歉,說完又要走,卻聽還真“噯?”了一聲。她停住腳步,回頭順着還真的目光看去,還真原來在看屋裡的那張紙。
那紙騰在空中,一面鏡子飛入,變成了一道水墨的圓圈。
“哦!”寶硯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仙君留的那一手!”
“原來這就是君上留的那一手!”
寶硯和還真齊刷刷地說。
“嗯?”只有胡呦呦還摸不着頭腦。
“本仙可以讓紙上的東西變成活的,”文昌微笑着點點頭,“怎麼樣?想學嗎?”他說着看向胡呦呦。
胡呦呦猶豫着,沒有搭腔。
“想學!”
“願聞其道!”
寶硯和還真一前一後湊到文昌身邊。文昌仍然看着胡呦呦,見胡呦呦還不心動,又蘸墨揮筆,隔空在紙上揮了兩筆!
文昌沒想到,有一天他的金牌絕技竟然會這樣使用,爲了收個徒弟,他已然是豁出去了!他汗顏地垂着頭,聽見胡呦呦驚歎道,“雞腿哎!大!雞!腿!哎!”
文昌藉口說,他的精力只夠教一個人,“你們當中誰最笨,本仙就選擇匡扶他。”
還真和寶硯這時已猜透文昌的用意,齊齊往後退了一步。胡呦呦也腆着臉,往前又走了幾步,低着頭,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是小狐。”
“犧牲自尊換取口糧”這種行爲,在文昌眼裡,呵呵真是夠了。
沒想到胡呦呦竟然蹬鼻子上臉,特別小心翼翼地說,“仙君,呦呦……呦呦還想學把蘿蔔變成雞的做法。”
文昌挑挑眉,他記得趙里仁常給她夾肉,她是最愛吃肉的。他搞不清楚她的想法,覺得開口問這個笨姑娘,簡直有辱他的智慧。於是他傳音偷偷給寶硯,讓寶硯問,“問她爲什麼不買雞?”
寶硯問道,“君夫人,你既然這麼喜歡吃雞,爲什麼不讓君上給你買來吃?”
文昌滿臉窘迫,又傳音,“誰讓你擅自加上本仙了……”
“小寶以爲君上想討好君夫人,又不好意思開口。難,難道不是嗎?”寶硯瞟了文昌一眼。
兩人眉來眼去的,早被胡呦呦發現了,胡呦呦眼眶溼潤地看着文昌,微微施了一個禮,“ 謝仙君。”
文昌尷尬地笑笑,“呵呦呦啊,要想修仙首先要學會忌口。本仙一定會好好教你畫雞腿的本事的,這裡呢,有一小冊心法經書,你拿去這幾天背下來。”
胡呦呦接過文昌憑空變出的書籍,隨手翻開幾頁,眼淚撲撲,“仙君真好。”
寶硯心想胡呦呦不虧是個仙裔,謙虛好學,要是君上給他這麼多數讓背,他肯定會崩潰,而不是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不過他湊到胡呦呦身邊,看見書本里的字,立刻明白了,“這是狐語版的經書吧?君上真是我們天庭的泰山!”
“咳咳,是‘泰斗’不是‘泰山’。”文昌糾正說。他知道胡呦呦不識字,所以在蜀山的時候就抄了一本,準備送給胡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