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情罵俏?

葉軒本以爲他會發現雲霄閣的窩點或者是蹤跡,沒想到眼前竟是幾塊無名的墓碑,還有擺放地齊齊整整的祭品,顯然是被人剛剛放上去的。這麼說來,方纔蘇雲撒花就是爲了祭奠這些人了。

他茫然地望着那一塊刻着“父恩如山,母恩似海”的墓碑,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來她來這裡,並非是因爲要與雲霄閣的人見面?

他真該死,竟然錯怪她了!

可他心中卻浮現了另外一團疑雲:蘇雲的母親雖已過世,但好歹也是富商蘇敬宇明媒正娶的妻子,決不至於僅留一塊無名之碑被埋如此荒涼之地。而她的父親蘇敬宇明明健在,那麼這些墓碑究竟是誰的?蘇雲與他們是什麼關係?又爲何如此神秘地隱藏行蹤?

但不管怎麼樣,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權力去深究這些。葉軒慢慢回頭,看見了淚眼婆娑,失魂落魄的蘇雲。她看起來十分疲憊和憔悴,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悔恨、歉意、內疚、疑惑、疼惜,這一番五味雜陳的滋味一齊涌上心頭,令葉軒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他探案手段一流,曾無數次依靠着自己強大的直覺和推理做出最正確明智的判斷。但是爲什麼遇到了蘇雲,他的那些判斷不斷出錯?他甚至一度懷疑她是不是使了什麼妖法,竟讓自己如此失常?

蘇雲擡起紅紅的眼睛,用一種冷得穿心刺骨的聲音說道:“現在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她心底藏得最深最隱秘的那一角被人猛然揭開暴露在陽光底下,這讓她難以接受。即使葉軒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她也不能接受。

葉軒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個耳光,他緊緊攥拳,表情凝重:“對不起,恕我魯莽,沒想到會是這樣。”他的聲音很低,像是低到了塵埃裡。

蘇雲淚眼溶光,她的聲音顫抖,甚至變了音色:“你究竟想要怎樣?你走!你走!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她是如此傷心欲絕,她是如此慌亂無措,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他有些意識到自己定是觸到了她的禁忌,但是卻又不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停喊着,揮舞着手趕他走。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好想就這樣逃走一了百了,但他卻挪不開步,他剛纔做了什麼?他剛纔說了什麼?

他摸了摸自己的脣,那裡尤自紅腫,如烈火炙烤般火辣辣的,讓他無處逃遁。

不!他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麼可以犯了錯之後就這樣丟下她逃之夭夭?

葉軒將滿肚子的悔恨與痛苦強忍着吞下肚,垂眉肅立在那裡,幾乎是咬着牙說道:“請容我解釋,我本無意……無意冒犯姑娘。罪該萬死……請姑娘責罰……”

話音剛落,眼前飛來數個黑影,一堆亂石朝着自己頭上身上砸來。

“我不要聽!你走!”蘇雲心亂如麻,她腦子裡全是剛纔那一強硬的血吻,還有他說……愛上了自己?這怎麼可能?但是她卻聽得明明白白。

如今被他撞見自己的秘密,那她今後還能不能來此地祭奠?他那麼聰明,會不會懷疑自己的身份……

她要如何是好?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狼狽至極,方寸大亂,心虛不已。

她就像是被他從裡到外看了個透徹,她已經無路可逃,唯一想到一個法子,就是趕他走!

所以,她纔會沒心沒肺地抓起地上的石子向他砸去。

葉軒巋然不動地站在飛來的石子之中,默默承受着身體上的疼痛,他竟是自虐般地期望這疼痛來得更猛烈一些,纔好減低他心中的愧疚感。

他說到做到,確實是在用這種方式贖罪。

突然,一顆尖銳的石子從他的眼角劃過,鮮血滲出,映照在他麥色的肌膚上,赫然醒目。

但是他依舊不動如山,神情倔強而肅穆,誠心誠意地懇求她的原諒。

葉軒的冷靜,還有他臉上赤紅的鮮血,刺痛着蘇雲的眼她的心。

她原本就在此祭奠親人悲思過度,方纔那一吻又令她頭暈目眩,再經過之後的一番鬧騰,身體再也經受不住,只覺得天旋地轉,竟頭重腳輕就要暈倒。

突然,一隻修長的手臂伸了過來,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輕輕一帶,竟攏入了懷中。

他看着懷中昏過去的蘇雲,她靜靜地閉着眼睛,睫毛彎曲濃密,上面還掛着清水露珠,我見猶憐。一雙小鼻子挺翹而秀美,活潑的櫻桃小嘴紅潤飽滿。

有一些美人第一眼讓人驚豔,第二第三眼之後卻漸漸失了風味。可是蘇雲恰好相反,她的美一塵不染,沒有攻擊性,像是細水長流一般流入你的心田,越看越覺得有味兒。

他們認識那麼久,第一次見面時便被她戲弄,之後也無數次上過她的套,但他卻始終對她恨不起來。相反的,在兩人一次次地相遇之後,她在他的心中的分量卻越來越重。

也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實早在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有了她。

她的美讓人過目不忘。就像現在他這般近地看着她,竟忘卻了時間,忘了身在何處,怎麼看也看不夠,恨不得她不要醒來,就一直像這樣躺在自己懷中讓他看個夠。

蘇雲終究還是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眼的是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刀眉星目,輪廓狹長俊美。

她眸中的黑光微閃,她看清了他的臉。

她的臉霎時間紅到了脖子根。

呀,她究竟是怎麼了?怎麼一見到他就四肢發軟,接二連三地摔倒了呢?

她掙扎一下,想從他的懷裡掙脫。

也不知是自己尚未清醒依舊無力,還是葉軒氣力太大抓着自己不放。蘇雲竟然一時掙脫不掉,她促急,瞪了他一眼。

卻看見他眼角邊的血口,還在滲着血。

她的心一抽,有些心疼的意味:

他真傻,他明明可以躲開的,他爲什麼不躲呢?

她失手傷了他,她的氣已經消了大半,心中隱隱的歉疚在涌動。

葉軒緊緊地抱着她,失神般地望着她,彷彿擔心他稍一鬆手,她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

蘇雲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又嘗試了一下,終於逃似地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她低下頭,掏出繡帕遞給他。目光卻不敢與他對視,裝出一副嫌棄的樣子,輕喏一聲:“給。”

“多謝。”他訥訥地接過,表情四平八穩的,看不出內心的波瀾。

但是他握着繡帕,清香甜膩,入手細滑,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低着頭,將繡帕往臉上一抹,居然根本連傷口的邊都沒有沾到,剛想歸還蘇雲,微頓了一秒,轉而將繡帕收入懷中,做賊心虛似的:“謝姑娘,改日洗淨之後在下定當奉還。”

蘇雲見他這副做了錯事之後羞愧難當萬般自責的模樣,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揚。

這傢伙,還真是一板一眼的,像頭大笨牛似的。

熟料,她心裡的那頭大笨牛卻羞澀地看着她,攥緊了袍角,溫聲道:“姑娘還生我的氣嗎?”

這話聽起來卻像是兩個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曖昧至極。

蘇雲臉上剛下去的飛紅又蹭蹭冒了上來,她偷偷攪着手指,不知道是該說生氣呢還是不生氣呢?

若說生氣,她剛纔傷了他之後就已經解了氣。若說不生氣,那豈不是像迴應着他的曖昧問話?

她有些羞赧地轉過頭去,望向了遠山。落日的餘暉映照着天空,赤紅的火燒雲已經逐漸被暗灰色的暮光替代。

蘇雲岔開話題,輕聲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天黑之前我得趕回家去。”

葉軒沒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是見蘇雲的態度已經緩和了不少,他心中的大石頭也隨之落地。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吧。”他的聲音深沉而渾厚,帶着濃濃的韻味,令人無法拒絕。

蘇雲點點頭。

一路上她心中忐忑,擔心葉軒會問起墓碑的事情,她還沒有想到用什麼藉口來解釋自己的祭奠。

不過,幸好葉軒什麼都沒有問,只是一路護着她下了山,直到回到蘇府。他知道,若是她想要告訴他,她自然會說。若是她不想告訴他,他也不會去窺探她的隱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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