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 林中草地沙沙作響,朦朧的月光照着大地,金長樂和朱熙二人忽聞馬蹄聲自遠處傳來, 只見遠處一人騎馬而來, 長樂凝神觀望, 心中隱隱期望那白衣之人, 便是自家夫君柳如風。忽聽一聲高呼:“長樂!”聞聲變色, 心中失望不已,來人離老遠便是飛身下馬,拽住馬匹行至二人身前, 正是四皇子青玖。
朱熙上下打量他,不由得疑問道:“四皇子這是…?”青玖見二人皆是詢問的目光, 連忙笑道:“你們甫一出城, 我方纔動身, 前後不差一刻,原想一直在飛鳳, 直到太女親迎,便隨隊而行。只是聽聞逍遙王滯留煙臺,無雙郡主和大皇子前去追趕送親,便實在忍不住,向女皇自薦爲你們作個引路之人!”
“啊!”朱熙拱手:“那有勞四皇子了!”長樂勉強笑了笑, 便取了水囊在馬兒身邊仰頭喝水, 青玖見她面露失望之色, 心中已是猜到了幾分, 也不說破, 只將馬兒也栓在樹上,經過長樂身際輕聲說道:“你的行蹤, 我已通知了柳兄。”長樂訝然,他有這等好心?竟是難以置信,也不待她作何反應,青玖悠然轉身對大皇子朱熙說道:“二位在此休息一時三刻便是!後面還有馬車,咱們坐上馬車再去煙臺。”
朱熙看了看長樂,見她低頭不語,猶豫道:“母皇派我們前去,快馬加鞭還怕來不及,這坐馬車…怕是不妥。”
“無妨!”青黎笑道:“有我在,定然叫你們如期到達青黎!”
長樂和朱熙二人對視一眼,皆是點了點頭。朱熙言道:“那咱們便在此地休息一會兒!”
原本沒想到過要在此地久留,是以並未點火,此時卻是要在這稍作休息,恐怕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長樂便說道:“我去拾些乾柴吧,燃了火馬車過來之時也方便些。”剛要起身青玖和朱熙竟是同時起身,異口同聲道:“我去吧!”二人皆是愣了了下,便飛快的相互掃了兩眼,漆黑的夜裡,其實什麼也看不清楚,可朱青二人卻偏偏向對方傳達了同一個信息。長樂只覺尷尬,他二人卻各自轉身而去了。
不多時,青玖便抱着一抱乾柴回來了,長樂自包中取出火石,將火點燃,火光中映着兩張各懷心思的臉,長樂無聊地拿着樹枝抽打着火花,青玖幾次張口欲言,卻是生生地憋了回去,他且等着,便要看金長樂這話要何時才說,還沒等他暗自排遣完,便聽長樂悶聲說道:“謝謝四皇子了!”
他灰心一笑,嘴角笑意竟是再也遮掩不住:“長樂爲何謝我啊!”金長樂見他明知故問,便又誠心誠意說道:“謝謝四皇子給家夫傳訊,我夫妻二人自是感激不盡!”
“哦?”青玖正色問道:“你真的相信了?我會通知他?”
長樂大急,騰地站立起身:“難道四皇子竟是騙我?”
“哈哈!哈哈哈!”青玖大笑:“逗弄你呢!當真了?”
長樂又急又窘,一頭霧水,不由得急急問道:“哪一句逗弄我的?”見他只笑不答,便大喊一聲:“快說!”青玖強止住笑意,輕咳了兩聲正經說道:“好了,不逗你,全與他說了,說不定他也在路上呢。”
長樂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見他還是滿臉笑意,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青玖見她氣呼呼的猶自坐下,瞪他那一眼似嬌還嗔,竟似看呆了。
倆人無話,此時朱熙慢慢走了回來,他無奈地笑了笑,手中只撿了幾個長枝,青黎自小便在山中長大,撿柴拾火自是熟套,朱熙從小錦衣玉食從未吃過什麼苦,挑挑揀揀也不知走了多遠,勉強挑了幾根順手好拿的,剛一回來,便見她二人氣憤怪異。
朱熙將樹枝放下試探着問道:“這是怎麼了?”
青玖心情大好,將那幾根樹枝扔進火裡,閒閒道:“沒事,無雙郡主剛纔說了一個故事,聽得我好奇得很,偏是胡編亂造的,氣得我呀…”說着看向氣悶的長樂,竟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且說三人就地休息,大概有一個時辰左右,便真的有馬車自遠處行來。正是小土,小土直奔火堆而來,見了三人才鬆了一口氣,向幾人行禮之後,又對青玖說:“沒想到公子你們走的這麼快,還是坐上馬車一起趕路吧!”
青玖嗯了一聲,又向長樂挑眉,大聲問道:“那我臨走之時交待你的事,辦妥了沒有?”
小土會意,向長樂擠眉弄眼說道:“公子交待的事,小土自然是辦得穩穩妥妥的了,只是家中事務繁多,恐怕這鴿子要飛出來,還要等些時候。”
長樂感激地看向青玖,不管以前他算計了她多少,此時卻是萬分感激地,如風生性多疑,剛剛成親三天,這一去青黎,不知歸日何期,竟是心中沒底,此時一聽小土之言,頓時將心放在了肚子裡。
朱熙看向三人,心中也是猜到了三分,輕哼一聲,轉身上了馬車。青玖輕笑出聲,隨後也上了馬車。長樂向小土感激地笑了笑,小土撓頭,只傻傻的笑,示意她上車。
馬車一直由小土駕車,三人在車內各佔一角,氣氛古怪,竟是無人再說一句,連日趕路,又過兩日,便到了煙臺。
煙臺原本不叫煙臺,本喚煙城,原太女朱藍與當今女皇朱郡爭奪天下之時,曾大動干戈,國內民不聊生,一片混亂。以煙城爲中心,各民族趁亂是連連起義,後被朝廷一一圍剿,衆要犯皆在煙城被斬,那斬亂臺上,血流成河,一時間煙城竟是慢慢地被喚成了煙臺。如今飛鳳國家安定,百姓舒樂,此城已是無以繁華,成了匯聚飛鳳衆多少數民族的民衆集居地。此城有三多,民族種類多,節日慶祝多,大家公子多。
聽了青玖的介紹長樂很是無語,這三多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當然她很快便知曉了。
初到煙臺,知府大人便帶了人守在城外迎接,據說逍遙王一行人也是在知府家中下榻。本不想太過招搖,可知府這一一行人大張旗鼓,恐怕是低調不了了,逍遙王朱燁見了長樂等人,很是高興,竟孩子氣地歡呼道:“你們可算來了!”
長樂連忙過來拜見,知府大人爲他們接風洗塵,大擺筵席。人逍遙王鋪張奢侈,她金長樂可不能再在此地停留。席間,她借敬酒之際悄然拽了拽朱燁的袖子,便悄然離席。朱燁瞭然,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歌舞昇天的前廳。
行至廳外,二人漫步而行,一路走到知府家的後花園裡,那裡有一小座小小的荷花池。此時池面一片平靜,上面什麼都沒有。
長樂仔細傾聽,見四下無人,拱手說道:“明日一早,咱們便啓程吧!切莫在此地多作糾纏了!”
逍遙王出來之時竟然還順手拿了一壺酒,他仰頭喝了一大口,打了個酒嗝問道:“怎地長樂如此心急啊?”
長樂見他無理取鬧,也不急只笑道:“耽擱了行程,誤了成親的吉日,怕是不好向皇上交待的!”
朱燁不以爲意,又喝兩口,漫不經心說道:“後日再走吧!”
長樂仔細打量他,卻見他不似玩笑之話,她不容置疑,厲聲說道:“王叔請自重!長樂身上有聖命在身,啓程之日不可再行耽擱!”說完竟是轉身就走。
朱燁嚥了口吐沫,艱難開口喚道:“長樂啊…”
長樂站住,原地等着他的下文,卻聽他喃喃說道:“明日晚上,便是…煙城的祈緣節…”
長樂嗤笑轉身,卻見他一口將壺內剩餘的酒一口吞下,只嗆得咳了又咳,臉上神情恍惚,似是懷念,似是悲傷:“那年祈緣節…我便遇見了她…日後年年此日,便要來煙城祭拜她的…”話未說完竟是失態,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笑容早已凝在她的臉上,長樂輕輕掙脫他的手,見他已露醉意。竟是忍不住放軟了聲音:“王叔回去休息吧,啓程之日再與大皇子商議一下,從長計議。”
呵呵,哈哈!朱燁又仰天大笑起來,笑畢竟是伏在荷花池邊地欄杆之上,再無聲音。長樂上前,未待行到他跟前,便見他身下平靜的荷花池中,竟是一圈,一圈,又一圈地暈了開來。朱燁背對她,突然朗聲說道:“燁,少年之時,祈緣節上三遇瓊然。二人一見如故,再見傾心,三見便定下姻緣!誰想到皆因朱家皇位之爭,政見不和,她爲太女臣下,我爲皇姐親弟,竟不知如何抉擇!各地趁亂起義,燁帶兵圍剿,陷於危難之際,瓊然捨身來救,身受重傷,將燁送於親姐兵中,卻死於家臣劍下!燁撫屍痛哭,然煙城血流成河!家姐登上皇位!日月替換,歲歲年年,卻不能再守住相愛之人!”
荷花池中,水波盪漾得更厲害了些,長樂心中只覺淒涼,竟是不忍上前,朱燁嘆氣,復又輕笑起來,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快步走了開去,將至拐角之處,卻又聽見他大聲說道:“煙臺有三多,民族多,節日多,公子多!長樂不妨在祈緣節上逛上一逛,這心中之人或許便會現身,也說不定呢!燁每年到此,便能見到瓊然,我二人年年相會,不知有多歡快!”說完大笑着離去了。
那荷花池中,似乎有千萬雙手在拉扯着她,長樂目光呆滯,竟是一直向前走去,倚在欄杆之上,心中百轉千回,朱燁所言,必定爲真!這朱家江山,到底會埋葬多少人地性命,多少人地幸福?
…政見不和…竟不知如何抉擇…捨身來救…扶屍痛哭…不能相守...腦海中閃現的便是逍遙王的隻言片語,長樂腦中嗡嗡作響,她雙手緊緊捂住雙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低下頭去,卻驚見荷花池中,柳如風混身是血,露出水面,她不由得大叫一聲:“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