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爹爹便是一個大俠, 生我的時候他已經嫁入柳府五載有餘,因嚮往曾經自由自在的生活,便給我取名:如風。希望我長大之後, 能無拘無束的活着, 可惜他並未等我長大便已病逝, 我便一直嚮往, 他曾經向我描述過的風一般的日子。
我的母親爲當朝左相, 我的舅舅乃是當朝君後,還有我的姨母是飛鳳國的將軍。將軍府離我家並不遠,只消走過那條街, 拐角便是。自爹爹去後,母親無心再娶, 只將我送入學堂, 幾乎無人管束於我, 彼此我最喜歡去姨母家聽那些打仗的故事,我的夢想, 便是學好武功,當一代大俠,纔不去打仗咧,打仗總是死人,我軟磨硬泡叫母親四處蒐羅江湖異志, 成日的做着江湖大夢。
那日在學堂, 聽同學們說起那雅夫人的幼妹長樂, 很是好奇, 他們說起她, 提到有個有道姑子給她批了命,說她是個短命鬼。同學們都說這個批命很是靈驗, 我便想見上一見,問問那姑子還在是不在,能否給我也批上一批,看看我將來能不能成爲一代大俠!
那日母親要去金府有事,我便求她帶我前去,誰知母親說我天性頑劣,不願帶我。我央了又央,撒潑打滾無不用極,她才無奈帶我前去,還叫我保證不能闖禍給她丟臉,我當然應下,原來那金府就在去將軍府的路上,我卻從未注意過,雅夫人很是和藹可親,見我總在位上坐不住,不住的東張西望便問我:“不知柳小公子在找什麼呢?”我便大聲回答:“聽說你有個妹妹叫長樂,我想結識一下。”說完便依着江湖規矩給她抱了拳。
雅夫人很是爽快招來一個小廝說:“叫他帶你去找長樂,你二人做個玩伴兒也是不錯!”我看向母親,她正覺丟臉一手撫額,另隻手隨便揮了揮,我便連忙跟上小廝。他講我帶到一個園子外面,便叫我自己進去,只說小姐在裡面“公子還是自己進去吧,小姐在裡面堆雪人,不喜我們靠前的!”
我在園中找了好一會兒,纔在一個大雪堆後面找到了那個女孩兒,她正看着面前的雪堆發呆,看模樣,長得沒我好看,不過皮膚卻是很白,就像小人書畫冊裡女俠的女兒一樣,好吧,就算她長得不醜吧。看了半天她才發現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等她終於發現我了那吃驚又發傻的樣子可真有趣,哈哈,我仔細一看哪裡又什麼雪人,不過就是一堆雪而已。
我問她:“你便是那金家長樂?”她說是又問我是誰,我昂首挺胸驕傲地告訴她說:“我乃當朝左相之子,柳如風!”猶記得那天我幫她堆了一個雪人,還給它披了我的斗篷,戴了我的金冠,甚至還削了一柄小劍插在雪人之上,她指着雪人,問我那是什麼裝扮,我高興地告訴她說:“那便是我,將來的一代大俠柳大俠!”
她聽了竟笑得直不起腰來,看着雪人的眼睛閃閃發光,我權當是對我的崇拜,她畢竟太小了,還只有五歲。那天我們在一起呆了很久,我甚至忘了問她那個姑子的事。不過那日披頭散髮把母親氣個半死,當着雅夫人的面不便發難,回了家便拿着藤條追着我打,其實也沒打到幾下,我就一直在喊我爹,她打了幾下,便丟了開去,抓住我便抱着我哭了起來,說沒管教好我,對不起我爹爹的話。我已經習慣了,這便是我娘,其實她也怪可憐的,就我一個兒子,還成日的淘氣,不叫她省心。
日後我便常去金府找長樂玩耍,她總是喜歡發呆,我便經常給她講一些在書上看過的江湖奇聞,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哪裡,總聽得津津有味的,從不像別人笑話於我,我很喜歡她這個夥伴,不喜歡學堂裡那些傲慢的同學。
後來又長大了一些,娘總說我這樣的成日不學無術就知道混玩,長大了指定找不到好妻主,我很是苦惱,爲什麼就不能找一個俠女當妻主呢,當我與長樂說了,她竟說她長大了可以娶我,我聽了很是高興,她不像學堂裡那些女孩子那樣成日的黏着我,總那麼安靜,還什麼都願意聽我的,嫁給她還真不錯。重要的是大家都說她是個短命鬼,指不定會活幾年,真是可憐,如果我不嫁給她的話,怕她都要娶不到夫郎的,我沒有了她,還能去江湖行俠仗義,天涯海角任我流浪,可憐見的,她若沒有我,恐怕連個伴兒都沒有了。
我送了一把桃木小劍給長樂,還承諾等我們長大了便帶她去行走江湖,可當我炫耀似地告訴母親說要嫁給長樂的時候,母親卻說金家世代行商,想嫁給長樂,沒有家底人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我這才知道,原來成親還需要很多的錢,典當了玉佩那十兩銀子便成了我開始行商的第一步,直到我建成了歡喜樓,那時長樂已經十三了,行過成人禮便可以娶夫了。
我歡歡喜喜的在樓上等她,那些日子太女朱顏看上另額金府公子天微,知道我與金家親近,便尋上門來,天天追着我問那金公子的喜好,那時年少,總覺得有情人都應該要成眷屬的,不知怎的,竟被長樂誤會了去,當我終於聽懂了她勸我要改變心意的話,心中只氣個半死,她長大了便忘記了我倆的約定,難道她真的以爲我和太女之間有什麼?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又不敢去問。
恍然記得,長樂成人禮那天,禮畢之後,我走在後面,眼見着那大皇子朱熙在離去之時只對長樂微微一笑,她便像丟了魂似地,呆若木雞。我連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應,走過去狠狠撞了她一下,她方纔緩過神來,只氣得我連話也不想和她說一句,連成人禮都忘記了送,便一路狂奔回了府。
直到那日我才發現,原來她在我的心裡,並不再只是個可憐的短命鬼兒了,原來我的世界裡已經只剩下她了,而她若離了我,卻是還會有許多,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的樣子就像刻印在心頭一般,再也抹將不去,從此爲她苦爲她惱,爲她癡爲她狂,爲她哭又爲她笑。
認識金長樂,這便成了我一生的病障,此病無藥可醫,唯有忘川可解。
我不知道長樂爲了娶我,究竟答應了女皇什麼條件,我卻是再不能行商,更不能與柳家政事,商事有半分牽連,如今成親也只是一個開始,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也不願去想,一旦女皇退位,新皇登基會有什麼後果,通通不去想,就讓時間來解決一切問題。
我這一生,恐怕總要辜負母親的教誨,作爲兒子我真是不孝,作爲柳家之人,便又是不忠,捨棄柳家權勢,更是對不起列祖列宗。
自我成年以來,母親便爲我的婚事犯難,她知曉我的心思,從不爲難於我,一直放任。我已不是輕狂少年,越是長大,便越明白,我與金長樂之間,橫着的,不再只是一把桃木劍,而是朱家的整個江山,我終究是柳家人,這八十一鋪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卻不得不撐起柳家的一片天,而長樂,她早已暴露,乃是太女一黨,再不似兒時,可以一路相伴。
有時我常想,她不懂我的心意也是不錯,忘記了我倆的約定更是難得,這樣我就不會面臨痛苦的抉擇,可是,我以爲我可以將她忘記,可以將過往抹去,只是我以爲,其實我什麼也做不到,看着她與別的男子在一起,便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參合一腳,看見她的目光,追隨着大皇子朱熙,我心如刀絞,看着她又與那聖瀾的聖君君墨玉糾纏不清,更是忍不住出言相譏,又每每都敗於他的譏諷之下。
我不明白,爲什麼別人誰都可以,偏偏只有我卻是不行,不能忘記,便出手相爭,她金長樂本就合該是我柳如風的妻主,任他誰來伸手,也搶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