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然在樓下等林夏。她家裡一直沒有亮燈。林夏究竟去哪裡了?他內心的悔恨和焦灼反覆啃噬的他的心,人變得無比煩躁。他打林夏的手機,長時間沒人接,他一直打,不停地打,這是他曾經最討厭的“奪命連環call”,可是今日,他在用他曾經所不齒的招數。微信留言無數,都沒有迴應,也知道林夏有沒有聽。直到最後,手機那頭傳來:“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溫柔機械的女聲讓路悠然意識到,林夏說“再也不見”是真的。今天他真的將她氣狠了,真的親手將她推離他的生活了。他早該知道,林夏是個拎起包頭也不回就走的狠角色。當年,爲了逃離他,一個人在輾轉歐洲,風雨飄搖地過了一年多。若不是新工作需要回到上海,估計她至今還能躲着他。可是他呢?一時衝動,自導自演誅心大戲。不是自己活該嗎?
林夏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一睜眼,窗外已經完全黑了。她的頭疼好了許多,起牀摸索着喝了杯水。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屋裡昏暗,月光從窗外傾斜進來。林夏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呆呆地坐着。她的頭髮披散開來,整個人被月光籠罩着,很靜很美。
她想起父母,想起了遠在美國的小飛,想起了韓少遊,想起了初戀魏嘉藝,想起了程琳,想起了薇薇,也想起了路悠然。如果她沒有收養薇薇,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留學歸來,和魏老師表白應該會成功吧?她和魏老師會在一起吧?她會像個小孩子粘着魏老師吧?她會有自己的孩子,應該也要上幼兒園了吧?她不會去GLA上班,也不會和路悠然又交集。而如今,一切都變了。她失去了魏老師,當她決定敞開心扉接受路悠然,卻發現他不值得。她感動很獨孤和迷茫。
林夏呆呆地坐了很久,客廳裡放着行李箱。明天她要陪Louis去北京分公司。權且當做出去散散心吧,或許可以忘記許多,包括路悠然。在包廂裡的他,纔是他真正的模樣,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知爲何,想到要放手,林夏還是哭了出來,小聲啜泣。
早上,林夏被陽光喚醒,發現自己躺着沙發上睡了一整晚。新的一天終於來了。林夏摸到手機,發現沒電了。她趕緊充上電,差不多要去機場和Louis匯合了。手機一直在震,林夏看到N個未接電話提示短信,N條路悠然的留言。語音後面都是未讀的紅點。她看了一眼,狠下心不去聽留言,也沒有給他回電話。洗漱,吃飯,換衣,出發,一切井井有條,一如她獨自在外漂泊的日子。林夏像一株倔強的蒲公英種子,無論飄到哪裡,都可以很好地生活。
路悠然一晚上沒有等到林夏的迴應,凌晨四點多才回到家,這次他真的喝了很多,喝得酩酊大醉。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了。此時的林夏已經和Louis在北京分公司開會了。
林夏在北京勤勤懇懇工作,沒有人打擾,上班下班, 陪着老闆Louis輾轉各個客戶公司。時間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已經一週了。林夏不是隻會甩狠話的人,她一直沒有聽路悠然的語音留言,一直沒有給路悠然打電話,甚至將他的手機號屏蔽了。路悠然用其他號碼給她打電話,起初,她不知是誰,還是接了,當那頭傳來路悠然的聲音的時候,她只是淡淡說:“不要再打了。”就掛了電話。之後,凡是上海的陌生號碼,她都不怎麼接了。需要聯繫的人原本就不多,大部分都加了微信,不一定需要電話聯繫。更何況,她在上海幾乎是無依無靠,除了韓少遊,也沒什麼值得牽掛的。
直到有一天下午,林夏接到了一個北京的陌生的電話,她以爲哪個客戶,認認真真地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你好,請問是林夏嗎?”
林夏一愣,這個聲音好熟悉,卻又想不起來:“請問,您是……?”
那頭輕笑起來:“林夏,你好,我是路浩然,路悠然的哥哥。”
林夏頓時想起來了,她曾聽路悠然提起過早他幾分鐘出生的孿生哥哥,路浩然,在北京定居。林夏有些茫然,路浩然找她做什麼?
“林夏,你有空嗎?我們能見一面嗎?”
“我……”林夏非常猶豫,她的腦子裡有想過他會找她說什麼,路悠然是他和她之間唯一的交集。
路浩然似乎聽出來林夏的猶豫,不疾不徐地接着說:“放心,就當給我個機會,盡一下地主之誼。你也要吃晚飯的,何不一起呢?”
林夏依然有些猶豫:“路先生……”
“我比你虛長几歲,叫我路大哥吧。叫路先生太見外了。上次託路雲驊帶給你的碧玉簪,喜歡嗎?”
上次路雲驊和鄭洋來上海做項目,替路浩然轉交一份禮物給林夏,是一支通體碧綠的髮簪。這是個非常古典的造型,林夏看不懂年代,款式之類,卻非常喜歡。簡簡單單一支髮簪,細看是有雕文的。林夏到家,就用髮簪把頭髮盤起來。
林夏以爲是路悠然的禮物,沒料到是路浩然的心意。爲了這份禮物,她也該當面感謝一下路浩然的。她不再猶豫,答應道:“路大哥,我下班後都有空的。”
“那好,就明天吧。你把公司地址發給我,我去接你。”
林夏突然莫名又想起路悠然的話:“副駕是給女朋友坐的。你以後要坐穩這個位置。”林夏的臉一紅,隨後又一陣發白。
“好的。”林夏輕聲道。
路浩然選了一家鬧中取靜的火鍋店,來了北京,怎麼都要吃頓銅爐鍋,聽國劇的。兩人吃飯的時候,路浩然一點都沒要做和事佬的意思,一句話都未提路悠然解釋。他只是說着北京的趣聞,問了些林夏的近況。倆人聊了許久的家常。林夏的感謝讓話題轉到了碧玉簪上。路浩然笑着說:“這是我外婆的陪嫁。”
林夏一驚,那麼珍貴,自己怎麼隨便就收了呢。她剛要說什麼,路浩然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送你的那支是仿製的。”這句話讓林夏暗暗鬆了一口氣。
路浩然又緩緩吐出的話讓林夏又一陣心驚。
“這是我家祖傳的定情信物。當年我的太外婆和太外公私定終身,送的就是這枚髮簪。原本有兩支,一支丟了,一支在我媽那裡。她說要親手交給路家的媳婦。我覺得好看,請師傅做了一支,希望路悠然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林夏沒想到,當初路浩然本意是“給路悠然喜歡的人”,或許不是特意給她的。但路悠然送給了她。這不是一件普通的禮物。可是她當時並不知道,只覺得好看。
林夏腦子裡懵懵的,不知該如何想路浩然解釋。她默默放下了筷子,從包裡掏出化妝包,取出一個青花色袋子,裡面就是那支碧玉簪。布袋子是她親手縫製的,原本是一條舊裙子。林夏將布袋子在手裡握了握,遞給了路浩然:“路大哥,如果早知道碧玉簪的故事,我是不會收的。如今我還是要還給你。”
路浩然一愣,隨即笑着說:“要換,你也該還給他。”
林夏搖搖頭道,“來北京之前,我已經和他斷了。這是你們路家的寶貝,我是萬萬不能要的。請你一定收下,讓我安安心心吃完這頓飯。”
路浩然非常紳士地笑笑,接過了青花色布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