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熱熱鬧鬧持續到深夜。路悠然和顧思銘替蕭若遙擋了絕大部分的酒水。尤其是長輩那幾桌,蕭若遙是實打實地喝着葡萄酒、白酒和黃酒。一杯接着一杯,來者不拒,還要謙卑地表示感謝。鍾沐綺滿臉寫着心疼,又不敢勸,只盼快點敬完這幾桌。
朋友和同事就好應付多了,路悠然拿出事先兌好的葡萄汁充數。有時候實在盛情難卻,他就直接接過酒杯替蕭若遙幹了。顧思銘喝得也不少。葉靜初和林夏在一旁忙着收紅包,遞煙。按照老家江城的習俗,新人要爲每一位長輩敬菸敬酒,長輩抽了喜煙,喝了喜酒,要給新人幾句語重心長的“大道理”,新人要改口稱呼對方的長輩,然後收到一個“改口費”紅包,就算是自家人了。紅包不大,一般也就兩三百塊錢。兩位伴娘一個負責收紅包,一個負責登記姓名,婚宴之後,新人要回禮。
林夏又看到了那位玉樹臨風的男子。他站起身,和新人寒暄了幾句。蕭若遙高興地說:“你真夠義氣,居然還是來了。”
那位男子笑着說:“你的婚禮,我肯定要來的。我要看看,誰是那個幸運的女子。”說着,他轉向鍾沐綺說道:“當年明戀暗戀若遙的女生差不多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我特別好奇是哪位魅力無邊的女子能收服他。今日一見,果然是位天仙一樣的美人。”他將溢美之詞說得如此自然,蕭若遙笑着拍了他一下。顧思銘也上前勾住他的脖子道:“果然是留法的,浪漫無敵啊。麗敏快生了,王倫沒法來。怎麼說,今天也算宿舍聚會了。”
林夏這才明白,他們曾是大學室友。
若遙問道:“你何時到的?”
“今天凌晨。”
“辛苦了。飛了十幾個小時。”
“你懂的。爲了看一眼美女,我從來不會覺得辛苦。”說着,他又衝着鍾沐綺一笑。沐綺紅着臉低下頭。
“嘿,這是我老婆,別飛媚眼。小心我叫洛熙來打你。”
顧洛熙是顧思銘的妹妹,曾經追着他滿校園跑,愣是活生生掐死了他好多桃花。
他連連求饒道:“怕了怕了。洛熙沒來吧?”
顧思銘笑着錘了他一拳:“放心。洛熙沒空搭理你。她在日本留學呢。”
他一副相當誇張的如釋重負的表情,逗笑了身邊一羣人。林夏也忍不住低頭掩嘴一笑。
這桌都是新郎的同學,氣氛相當和諧歡樂。
新人準備去下一桌敬酒,林夏收拾好,剛要離開,只聽他輕聲用法語說道:“又見面了。小美女。”林夏一愣,她沒想到他會和她搭話,本想找機會解釋不是故意偷聽他講電話。這正是個好契機,她停下腳步,用流利的法語回答:“你好,我不是故意偷聽你講電話。聽到那麼流暢的巴黎腔,非常懷念而已。請不要介意。”
他笑起來,眉眼都是春風:“沒關係。我只是找個藉口和你搭訕。你在法國留學嗎?能留給聯繫方式嗎?”他的直接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頓了頓,依然用法語回答道:“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他聳聳肩,將一張小卡片塞到她手裡,是他的名片。他叫鄭洋,很普通很好記的名字。處於禮貌,林夏淡淡地說道:“謝謝。我叫林夏。再見。”餘音未落,人已經徑直走向新人那桌去了。
新人直接入住酒店提供的婚房。林夏沒有喝酒,她好心將兩個微醺的伴郎和葉靜初送回酒店。四個人是住一個酒店,挨着婚宴的四星酒店,車程十幾分鍾。蕭若遙包了一層,都是爲朋友和同學準備的。路悠然醉意明顯,步履有些踉蹌。他喝得最多,都是喝的混酒。顧思銘也喝得不少。兩位伴郎將蕭若遙送回新房,不約而同地退了出來。路悠然和顧思銘坐在商務車後排。葉靜初在副駕,林夏開車,捎帶了另兩位蕭若遙的朋友一起回酒店。
四人回房休息。四人的房間兩兩相互挨着。
林夏進門就踢了高跟鞋,她的腳有些疼,坐在沙發上休息,頭往後仰着,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直到清脆的門鈴聲將她吵醒。她揉着眼睛,暗笑自己。她還沒來得及找房間的拖鞋,赤着腳快步去開門。
門口站着顧思銘,他脫了西裝外套,穿着白襯衫和休閒長褲。襯衫的第一個釦子沒有繫上,頭髮微微有些凌亂。他眼睛帶着笑意,抱歉道:“你有打火機嗎?我想抽菸。”
林夏歪頭想了想,說道:“沒有。我有新娘敬菸的火柴,可以嗎?”
顧思銘點點頭:“能點菸就行。”
林夏轉身回房,從隨意扔在沙發上的手袋裡摸摸索索找出了一盒火柴。火柴盒是大紅色,相當喜慶,裡面只剩三四根火柴了。林夏抱歉地遞給一直站在門口的顧思銘:“沒幾根了,湊合用。”
顧思銘一直安安分分地在門口,沒有進來。這一層都是參加蕭若遙和鍾沐綺婚禮的賓客。時間有些晚了,顧思銘也不方便久留,感謝後就告辭了。他剛轉身要走,對面的房門開了,路悠然緩緩走了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秒,都略有些吃驚。此時,林夏正要關門,看到路悠然從葉靜初的房裡走出來,心裡覺得好笑。
路悠然心中坦蕩,笑着招呼顧思銘去吃宵夜。四人一晚上都圍着新人轉,其實都沒時間吃幾口東西。他這麼一提議,林夏突然也感覺有些餓了。顧思銘扭頭問林夏去不去。林夏有些猶豫,只聽對面房裡葉靜初嬌笑着說:“我還真的餓了。我要去。”顧思銘輕輕拉了林夏一把,她也就不扭捏了。四人一同下樓覓食。
葉靜初挽着林夏,一路嘰嘰喳喳走在前面,兩個男子沉默地跟着。他們打車去了江城最繁華的夜市,葉靜初在步行街上左顧右盼,指點江山。林夏抿嘴笑,她的腦海裡回放着路悠然走出葉靜初房間後看到顧思銘的表情,驚訝?錯愕?還是心虛?林夏心裡是有些敬佩葉靜初的勇敢。換做是她,她是不會也不敢。顧思銘是個好人,沒有壞習慣,但畢竟不熟悉。林夏給他火柴的時候完全沒想過請他進來坐坐。顧思銘自覺本分地站在門口,這給林夏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葉靜初挑了一家海鮮快炒店。特別有江城特色,裡裡外外坐的都是本地口音的食客。四人要了臨街的圓桌,七七八八點了很多。葉靜初一直是氣氛製造者,她的活潑熱情讓林夏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完成伴娘大任務,她更是放鬆地肆意自我放飛。林夏覺得自己坐下來不到十分鐘,葉靜初已經將自己的老底都說了。
她竟然還想喝酒,兩位男士都招架不住,只能讓她要了一紮啤酒。她猛喝一大口,用手肘戳戳林夏道:“你男友呢?”她沒有問林夏有沒有,直接判定她有。
林夏有些哭笑不得,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生活。她說:“我沒有男朋友。”說得極其緩慢。
葉靜初明顯一愣,瞪大眼睛問道:“沒有?你身邊的男人都瞎了嗎?”
她另一側的路悠然差點沒被生蠔噎死。
林夏想,反正明天就離開江城了,或許很難有機會再見葉靜初了,心裡居然滋長出一些不捨。或許說些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麼,於是她笑着道:“是沒有合適的。”
葉靜初好奇地問道:“有喜歡的嗎?”
她的問題如此的直接,林夏心裡一緊,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鄭洋的臉。她頓時羞紅了臉。
三人見狀,心下明瞭。路悠然埋頭吃田螺,顧思銘也不搭腔。
林夏想起鄭洋給過她一張名片,她應該隨手塞到手袋了。
葉靜初卻不依不饒地打破砂鍋問到底:“是誰?青梅竹馬?大學同學?有聯繫嗎?”
若是別人,林夏肯定冷臉,但此時她不想破壞最後一餐的氣氛,她嘆了口氣說道:“影子都沒有的事情。”
葉靜初嘴巴剛要動,沉默地抽着煙的顧思銘,突然問:“林夏,幾點的飛機?”
林夏想了想說:“明天下午兩點的。睡到自然醒,退房就去機場。”
顧思銘點點頭:“我送你吧。反正明天週末,我也沒啥事。”
林夏連連推辭:“不用不用,打車很方便的。”她心裡想着,是和路悠然約定一起走的。
顧思銘依然神色不變,也不搭話。在桌下,他從褲兜裡掏出一樣東西,偷偷塞到林夏的手裡。林夏一隻手搭在腿上,突然摸到他塞過來的東西,心裡已然一驚,眼睛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頓時又是滿臉通紅。
顧思銘喝了一口啤酒,輕聲道:“讓我幫你一次。”他的一語雙關讓林夏無法推辭。
顧思銘撿到了鄭洋塞給林夏的名片,他大致已經猜出林夏喜歡的人。鄭洋和他同窗四年,除了蕭若遙,只有他最瞭解鄭洋。
路悠然終於開口了:“我也是下午的航班,要不一起吧。人多熱鬧。”
顧思銘眼神複雜,不置可否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