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然坐在休息室發呆,手裡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林夏真的回來了?在莫斯科,兩人都是好好的,林夏笑着送他去機場,答應會乖乖在法國等他處理完廣州的事情。突然之間,他就失去了她。他找了很久很久,他找過蕭若遙,若遙信誓旦旦保證,是親自送林夏去的機場,辦好一切手續,就差直接護送去巴黎了。那天,是悠然抵達廣州的第三天。他清清楚楚記得,是程楓接機。程楓看他的眼神非常戒備,完全不似迎接未來的合作伙伴。之後,他見到了程父和程母,似笑非笑的模樣。還有程琳,她的神色怪異,看他的眼神躲躲閃閃。悠然覺得這一家人都是挺莫名奇妙的。本以爲是個非常簡單的過程,和普通談判一樣,不出一週就可以搞定,然後象徵性地和程家吃頓飯,全身而退。最艱難的不過是告訴程琳,他不能娶她,但願程琳也是不願意這樁婚事,這就皆大歡喜了。悠然在飛機上盤算好一切,美滋滋地入睡,知道飛機落地,他看到程楓古怪的表情,心頭隱隱不安。
三天下來,悠然發現萬碩實業最大的問題是股權分散。重新規劃業務中心的決議居然許久都懸而未決。悠然建議調整部分產能,嘗試供應GLA,有些目光短淺的小股東表示擔心。原因非常簡單:好好掙外匯,收益也很好,爲什麼要冒險再轉回國內?平穩掙錢不好嗎?可是他們沒有看到和GLA合作的潛在收益,也沒考慮到國際貿易存在的風險。只要一個類似“反傾銷”法令,或提高關稅的政策,所謂的“大好錢途”瞬間土崩瓦解。
一個星期不知不覺過去了,一絲進展都沒有。而悠然天天無所事事地混吃等死,老頭子說了,不拿下合同不要回上海。林夏說到了法國換手機號就和他聯繫,依然杳無音訊。原來的電話無法接通,微信也沒反應。一切的一切都讓悠然煩躁不安。
在VIP病房,路母斜靠在病牀上,她看着眼前的林夏,目光疏離。林夏淡淡地微笑着,她柔聲道:“許阿姨,我給您削個蘋果吧。”
路母收回視線,說:“你太客氣了。不用了。”
林夏笑容不變:“您不要怪李阿姨,她也是慌了神纔給我電話的。聽說路伯父和路悠然都出差去了,家裡就你們三個,薇薇還小,李阿姨只能找我。我想,你也知道路,我很想念薇薇,偶爾會偷偷去看她。我向您保證,只是看看。”她頓了頓,又道,“我去洗手,給您剝個橘子。”說完,她起身去了衛生間。
路母留意到林夏左手中指戴着一個款式簡單的鉑金戒指,心裡稍稍安定了些。林夏是個極守承諾的人,她答應路母離開悠然,果真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她的淡定讓路母覺得,是悠然沒有魅力,或者林夏看不上路家。雖然她不願看到林夏癡纏悠然,但一絲眷戀都沒有,一走就是一年多,連薇薇都不曾問起,讓她恍惚覺得,彷彿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女子。
路母在暗自思忖之時,林夏已經洗完手,她從果籃裡挑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橘子,低頭認認真真剝了起來。陽光從她身後的大玻璃窗裡照射進來,將她整個柔柔地環繞,恍若鍍上了一層金光。路母看着林夏的側臉,柔美而沉靜。她突然心中一軟。
林夏剝完橘子,仔仔細細扯掉了白色的莖,遞給路母。橘子很甜,路母機械地吃着,林夏看着她,兩人都沒有開口。林夏的睫毛微微抖動,半邊臉映着西下的陽光。
路母吃完橘子,假裝隨意問道:“你的弟弟好嗎?”
林夏緩緩道:“都好,已經適應美國生活了。”她直直地看着路母的眼睛,淡淡地說道:“這次來只是爲了感謝您,讓我陪伴母親最後一程。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答應過您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林夏深深看了一眼路母,輕輕嘆口氣道:“原本以爲只是一場普通的車禍,是令弟的酒駕之失。卻不曾想到,那天真正開車的是您。令弟是去爲您頂罪的。我說的沒錯吧,許女士?”
路母神色微變。
林夏心中瞭然,淡淡地說道:“我原本應該很恨您的,所以,我不願意再和路家和許家有任何牽扯。但您讓我有機會陪我母親走完最後一程,一念之間,我又放下了。但願我們以後各自安好。”
劉鵬最後一次見林夏,告訴了她關於馬錚平車禍的真相。
此時,一名小護士走進來,林夏彷彿還要說什麼,一下子沒說出來。手術前的檢查繁多,路母以爲又要做檢查,她剛要開口,只聽小護士說道:“林小姐,你還沒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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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笑着抱歉:“不好意思,許久未見許阿姨,不由得多說了一會。我這就要走了。”
小護士說道:“那你稍等,韓醫生剛纔在尋你,說你電話也不接。”
林夏進了VIP病房就調了靜音,她從包裡掏出手機看了看,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少遊的。她問道:“韓醫生現在在哪裡?”
小護士道:“大概在辦公室。他半小時前剛做完一臺手術,應該在辦公室休息。”
林夏笑着道謝,拿起手提包,和路母道別,隨着小護士出去。
韓少遊低頭坐在椅子上,彷彿睡着了。剛下了手術檯,整個人就被睏意擊垮了。林夏看着他略有些凌亂的短髮,又心疼又好笑。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從挎包裡拿出一本小說,靜靜看了起來。
約莫半個小時,韓少遊睜開眼,看到林夏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辦公室的角落看書,心裡一暖。他溫柔地喚道:“林夏?”
林夏擡頭,西下的夕陽透過窗外稀稀疏疏的枝葉,照在她溫潤如玉的臉上,她答應着:“醒了,餓嗎?”
這彷彿是一對相處很久的情侶,沒有花裡胡哨的甜言蜜語,簡單自然地相處。
韓少遊道:“我去換衣服,你稍微等我一下。”
兩人去了一家海鮮館吃飯。韓少遊問道:“林夏,你考慮得怎樣了?”
林夏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認真說道:“少遊,你的提議我認真考慮過。但我無法面對韓老師。”林夏所謂的韓老師是少遊的父親。當年,馬家破產,家裡一團亂,林夏和小飛是在韓老師的幫助下渡過最艱難的歲月。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那個時候的林夏被迫看清了太多世態炎涼。真的,長大或許就在一夜之間。那時,少遊在北京,準備出國讀博。
韓少遊嘆口氣道:“我爸一直很喜歡你。如果是你,他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