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明殺得正酣。突然,陣中傳來一聲馬嘶,嘶聲高亢洪亮,直可穿破雲霄。
衆將士都讓出一條道來。
覃明也停下了砍殺。因爲他覺得,這麼斬瓜切菜地殺人,實在是無趣,殺了再多的士兵、將領,也難解他心頭只恨。唯有殺死李自成,纔可以讓他心情稍解。
兩人都勒馬而立。
覃明擡眼看去,明月下看以清晰地看到,李自成帶着一頂四周有沿的布帽,面目山嶽一般剛強,眼神日月般堅毅,身材魁偉厚實,一看就是智勇雙全,才貌兼具的英雄人物。而他手中,握着一杆一丈有餘的長槍,槍頭乃純鋼打造,槍桿也是純鋼所制,通體都鍍了銀,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李自成也打量着覃明。
“聽說你已經將我的部下,殺死一百有餘了。”李自成說,“如此猛將,當今罕見,恐怕就是項羽轉世、關公再生,也不過如此。你真是個人物啊!”
覃明“哼”了一聲,說道:“我原以爲威震海內的李闖王,必定武功高強,哪知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馬屁精。”
“英雄就是英雄,出言果然不遜。看來,我不親自出馬討教,李闖王三個字,就要被你看扁了。看招吧!”李自成一夾胯下駿馬,挺起長槍,飛馳而來。
覃明也不怠慢,也挺搶迎戰。
二人相距不到十步,李自成一槍朝覃明右肩刺來,企圖將覃明持鐵槍的手臂挑斷。覃明怎會不知,他挽了一朵槍花,用力橫掃,盪開李自成的鋼槍。兩槍相撞,火星四濺,二人都被撞擊之聲震得耳鼓嗡嗡直響。
高手相戰,第一招基本上都是互相試探。兩兵交接,各自心中,已經把對手的實力,摸了個三五分。這一交手,雙方都感覺到對方實力不容小覷。
二人一擊,雙馬已衝了出去,交換了位置。二人調轉馬頭,再次驅馬相戰。覃明這一次選擇了主動出擊,遠遠地,他就高舉起鐵槍,待兩人相距不過五步的時候,覃明突然一扯馬繮,藉助繮繩的彈力飛身而起,一槍朝李自成的咽喉刺來。
這一槍,本來力量就極大,再加上覃明旋動繮繩的彈力,從高處降落的衝擊力,力量絕對超過千斤,就是一塊巨石,也能在一瞬間戳開一個洞。這一槍要是被刺中,焉能有活命的道理。
李自成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大將,只見他身子微微向後仰,頭一偏,覃明的槍頭已經擦着李自成的脖子劃過。李自成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鐵槍,同時持槍的右手向上一挺,直刺覃明下落中的胸部。
覃明手中繮繩一揮,已經絞住了李自成的槍頭,再向後一扯,李自成差點沒有把持着,鋼槍脫手。不過,他畢竟經驗老到,非但沒有回奪,反而手中加了一把勁,奮力向前推去。鋼槍瞬間已經從繮繩中飛出,直刺覃明駿馬的左後腿。
覃明知道戰馬受驚的後果,哪裡還顧得上糾纏,忙將手上的勁道加了三分,繮繩揮出,剛好打在李自成鋼槍的中部,鋼槍頓時被撞飛開去。而覃明手中的鐵槍,也在此時,被李自成奪了過去。
覃明眼看就要落地,而他生性好強,哪肯落地受窘。他藉着李自成奪槍之時的拉力,向李自成直撲過來,兩掌一分,分別拍向李自成的左肩和右胸。
李自成哪想得到,世間竟有如此人物,竟然在完全處於劣勢的情形下,化被動爲主動出擊,一時亂了分寸。見覃明雄渾的力道已經直逼過來,只得滾身下馬,掛在馬身一側,拍馬避開覃明的掌風。
覃明腳尖剛一落地,突然一點地又飛身而起,落在坐騎之上,一扯馬繮,追向李自成,順手一彎腰,將李自成的鋼槍從地上撿了起來,握在手中。
這一回合,從效果上看,雙方鬥了個平分秋色。而實際上,覃明的靈活多變,臨危不亂以及絕地反擊,都超過了用力勝過他不少的李自成。
“好武功!”李自成也不禁心中暗贊。
“呀——”覃明趁李自成還沒有來得及回身,已經驅馬追到李自成身後,挺槍直刺李自成的背心。
“闖王小心——”衆將士紛紛大喊。
李自成聽到喊聲,慌忙回馬,眼見覃明的長槍已經近在咫尺了,李自成只得橫槍上挑,想將覃明手中的鋼槍挑開。
覃明這一刺,竭盡了全力,他的臂力遠比李自成要大得多,而李自成又是倉促迎擊,哪裡招架得住。幸而他擋駕及時,覃明的鋼槍只是從李自成的肩上,擦着脖子劃過,可是畢竟力道太大,李自成的脖子上,已經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可見。
覃明得勢不饒人,持槍的右手突然向李自成的脖子上猛地撞去,槍桿重達數十斤,李自成根本沒有了迴旋的餘地,歷時被撞得頭暈眼花,口吐鮮血,跌倒馬下。
見李自成落馬,手下大將劉宗敏大喝一聲,從背後取出弓箭,連發三箭,意在阻止覃明再下殺手。而劉宗敏則狠狠踢了馬肚子一腳,馬兒得到主人指示,飛一般奔向李自成。
劉宗敏來得極快,覃明剛把三箭撥開,劉宗敏已經驅馬來到眼前。劉宗敏所使用的,是一柄長約丈二的大刀。救主心切,他手持大刀,旋風一般掄起,狠命劈向覃明的頭頂。
覃明只得雙手握槍,奮力上舉,擋住他凌厲的一擊。兩人一個抵擋,一個猛壓,頓時僵持在一起。
而就在這當間,李自成手下的三四名大將,已經將李自成擡回去了。
覃明心裡登時憤怒不已,要是沒有劉宗敏阻攔,李自成早已屍首異處。他把所有怨氣,都歸到了劉宗敏的頭上。僵持中,覃明突然看到,李自成的部下,押着藍海心、杜詩兩人,從人羣中走來。
“陛下,從周皇后寢宮裡,搜到兩個大美人,臣特意押來獻給陛下!”李自成的部將李巖領着弟弟李牟來到李自成面前,跪地而拜。
“李巖,你沒看到陛下受傷了嗎?你這狗東西!”天祐殿大學士、軍師牛金星怒斥道。
牛金星是李自成率義軍入豫西之後,才參加義軍的,他入夥以來,向李自成提出過不少好的建議,如“少刑殺,賑饑民,收人心”等。李自成依計行事,果然天下勇武智慧之士望風歸順,義軍聲勢浩蕩。李自成入陝之後,改西安爲西京,建立“大順”政權,封了牛金星爲天祐殿大學士,相當於國家的丞相。
牛金星的斥責,李巖兄弟哪敢言語,只好說道:“末將不知陛下受傷,請恕罪!”
“不知者不罪。”李自成經過御醫的治療,已經好多了,只是說話還有些費力,“帶過來我看看。”
李牟立馬將藍海心和杜詩推到李自成面前,斥道:“跪下!”
李自成卻道:“免啦,李牟,不可魯莽。”
李牟道:“是!”退到一旁。
“兩位美人從哪裡來,怎麼衣着樣貌,都不同於華夏,莫非是洋人?”李自成兩眼放光,見到如此美麗,不同尋常的兩位美女,似乎身上的疼痛都已經忘記了。
“闖賊,你的眼裡,就只有美人嗎!”杜詩破口大罵。
李巖走上前,伸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欲將打過來,李自成卻一揮手,示意他退下。
“江山已經就要落入寡人的口袋了,寡人難道還不能消受美人恩嗎?”李自成說着,一把將杜詩拉到自己懷裡,哈哈大笑。
“住手——”覃明大喊一聲,一杆鋼槍已經呼嘯着,向李自成飛來。
“快盪開,別傷了我的美人!”李自成一聲令下,李巖李牟同時出手,合力將原本屬於李自成的鍍銀鋼槍盪開。而就在這時,劉宗敏的大刀,已經趁覃明投擲鋼槍的隙間,一刀攔腰橫掃過來。
藍海心大叫:“小心!!”
覃明哪會不知道自己的危險,他突然間長劍出鞘,以劍鞘猛擊劉宗敏的胸口。劉宗敏出刀雖快,覃明的劍鞘來得更快,已經打在了劉宗敏的胸口上。劉宗敏只覺得胸口血氣上翻,一口鮮血從嗓眼裡冒了出來。劉宗敏恁是生生嚥了下去,然而,嘴角還是溢出了點點血漬。
這麼一來,劉宗敏的大刀,已經用不上氣力了。
李巖李牟兄弟和劉宗敏交情深厚,見劉宗敏受傷,不敵覃明,立馬拍馬來戰,三人將覃明圍在正中。
三人均爲猛將,一時間,長刀、長槍、斧鉞,和覃明的寶劍鬥在了一起。
“幫主……”這時,坤寧宮外突然傳來了龍嘯天的喊聲,“幫主,我們來啦!”
轉眼間,龍嘯天、劉天豹、蘇蔚然、柳卿卿等四大堂主,以及空見等十六名香主,領着四堂十六香的山海幫幫衆千餘人殺將過來。
在他們身後,打着“袁”字大旗的士兵們也衝了進來。牛金星大愕,“難道是袁崇煥袁大將軍的部隊,不對啊,袁崇煥不是早就被崇禎皇帝殺了嗎?”
他哪裡知道,袁崇煥大將軍是邱暝風命令山海幫應用時光轉移大?法,從另一個時空裡將其營救出來的。
果然,不一會兒,騎着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袁崇煥袁大將軍領着數萬軍隊,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坤寧宮。
“殺——”袁崇煥令劍一揮,千軍萬馬立即掩殺過來。
李自成見狀,哪裡還有心思泡妞,立馬推開杜詩,撿起地上的鋼槍,立即跳上馬背,調遣着部隊,迎戰袁崇煥。
李巖、李牟和劉宗敏也顧不上再和覃明交手,立馬棄戰,領着各自的部屬,和李自成一道,迎戰大敵。
覃明也沒有追擊。他起初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看到袁崇煥和山海幫的弟兄,早已經明白了,這是仲父邱暝風邱大師的安排。
他立刻驅馬趕到藍海心和杜詩面前,一手一個,將二人拉上馬來,前擁後抱。
“你們沒事吧?”覃明關切地問。
杜詩說:“我們沒事!”
“你沒事就好。”藍海心從身後抱住了覃明。
“這裡就交給袁大將軍吧,大明有袁崇煥在,固若金湯,無須掛牽了。”覃明說着,叫過龍嘯天來。
“幫主!”龍嘯天跪地請安。
“嘯天,事情怎麼會這樣?”
龍嘯天第一次聽到幫主叫他“嘯天”,而不是“龍堂主”之類的稱呼,有點兒受寵若驚,就彷彿一名臣子,突然聽到皇帝親切地稱他爲“愛卿”一般。
龍嘯天說:“回稟幫主,我們按照邱大師的安排,營救出袁崇煥大將軍之後,到了山海關,卻不見李自成的蹤影,只有吳三桂和滿清韃子正合兵入關而來。聽吳三桂說,是李自成殺了他的全家,還搶了他的小妾陳圓圓,要滿清韃子爲他報仇。我們剛好趕上,經過四天苦戰,終於全殲滿清韃子和賣國賊吳三桂。我們趕來京城的時候,沒有想到李自成還在紫禁城裡,更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般光景。”
“是啊。”覃明說,“仲父真有鬼神莫測之功,竟然可以讓歷史在不同的時空殊途同歸。這到底是一門什麼詭異的學問啊。有仲父在,我何愁大事不成。”
“天佑山海幫,天佑幫主萬事稱心如意!”龍嘯天說。
“走吧,我們去找找皇帝。”覃明說着,驅馬朝煤山而去。龍嘯天則召集山海幫幫衆且戰且退,也隨覃明之後,遠遠地跟着。
覃明和藍海心、杜詩三人一騎,行動頗爲緩慢。而他們並不急於趕路,否則,戰馬多得是,隨便找幾匹上好戰馬,何其簡單。
三人信馬由繮地走着,一語不發。其實,他們心裡都有許多話要說,可是,一切語言,都已經成了多餘的。他們在彼此的體溫中,肢體裡,已經將一切都傳遞出來了。
煤山之上。朝陽已經升起。
崇禎皇帝騎着馬兒,在煤山東躲西藏。
終於,天亮了。
“朕還能躲到哪裡去?整個天下都是朕的天下之時,朕何須如此?而今,闖賊打進紫禁城,朕的天下,算是徹底的丟了。”崇禎皇帝自言自語道,“天亮了,城內的戰事,也該結束了。李自成,可能已經登基當上皇帝了。朕的龍椅之上,該他在發號施令了。現在,他派出的追兵,應該快要到了。朕,命將不久矣。”
他下了馬,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下。
“朕不能死在這些個匪寇手裡。朕再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死,也要死得體面。”
就在這時,那對意大利姐弟和翟婧婷已經悄悄來到一塊大石頭後面,看着崇禎皇帝的一舉一動,聽着他的一言一語。
崇禎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水坑,在並不清澈的水中,他照鏡子一般,左右端詳自己的儀容。他的頭髮亂了,解下皇冠,他用手指仔細地拾掇了一番,頭髮終於順了。他把手輕輕浸在水中,用手上餘留的水,洗了臉,拿出手絹擦乾淨。“這下好了。乾淨、整齊了。”他又戴上皇冠,整理了一下龍袍。
“可是,朕這麼做,又有什麼意思呢?朕是亡國-之君,有何顏面,去見先帝,去見列祖列宗?”崇禎皇帝說罷,淚水簌簌而下。“只可惜,這荒山野嶺的,也沒有個人,待我死後,給我遮上臉面,不要讓先人見到朕的臉,朕沒臉見先人啊。”
他四處張望。突然,他發現朝曦中,一名太監騎着一匹馬,背上揹着一個褡褳,從形狀看,裡面似乎藏有不少金銀細軟。那太監也許是已經逃跑逃得實在太累了,無精打采的。
崇禎皇帝認出了他,他是王承恩。
崇禎皇帝高興極了,大聲叫道:“王承恩,王愛卿,快過來,朕在這兒!”
“皇上?”王承恩有些驚愕,繼而他高興地大叫起來,“皇上,皇上……”叫着,他連馬也不騎了,跳下馬來,三步並作兩步,踉踉蹌蹌地跑過來。
“皇上,奴才可算找到您啦!”王承恩跪地三叩九拜,已經哭作一團。
“愛卿,朕叫你來,有一事相求。朕已經成了亡國/之君,不想再苟活人世了。愛卿,你把馬繮繩解下來,朕想在這棵歪脖子樹上,了結此生。”
王承恩大聲哭喊着:“不可啊皇上,您貴爲一國之君,不可以這樣啊。大明不能沒有您,有您在,大明就不會敗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皇上,您千萬要活下去啊!”
“王承恩,你想抗旨嗎?”崇禎皇帝憤怒地說。
“奴才不敢!”王承恩跪地叩頭謝罪。
“那就趕快去辦。否則,朕親手勒死你!”崇禎皇帝威脅道。
王承恩只得照辦。
很快,王承恩就用馬繮繩在樹上打好了結,說道:“皇上,讓奴才再好好看您龍顏一回吧,以後奴才再也見不到您了,奴才想您啊!”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太監王承恩,崇禎皇帝有些感動。解下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遞給王承恩,說道:“愛卿,昔日朕的跟前,多少勾心鬥角的大臣、奴才、妃子……嗨,他們現在,誰也不在了,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只有你,陪朕到最後。這塊玉佩,陪朕十七年了,朕今日,將它賜予你,就當是最後的紀念吧。”
王承恩顫抖着,接下玉佩,又是哭哭啼啼地千恩萬謝。
崇禎皇帝扶起王承恩,道:“送朕上路吧!”
王承恩跪在樹下,讓崇禎皇帝踩着自己的背,夠到了脖套。“皇上,您一路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