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丫開口道:“我家住京郊的葛家莊,很小的時候,我爹就去世了,我娘被迫改嫁了,我就跟着大伯他們生活,後來爺爺死了,大伯孃就把我賣出去了。”
侯夫人詫異,“賣出去了?”
葛二丫苦笑一聲,“夫人說的是!我先後再給幾位主家做丫頭,後來被世子妃的孃親給買了,帶到陳家,遇見陳老太太的姨外孫女,才認出那是我的親表姐。老太太心善,消了我的奴籍,我才恢復了自由身!”
這番話說的輕描淡寫,在場的人卻能聽到她語氣中的淒涼。
一個從小失去父親,又沒有母親在身邊照顧的女孩。不知道在大伯家受了多少委屈,又小小年紀被賣到別人家做奴才。
謝軒突然問道:“表姐,你今年多大年紀?”
葛二丫暗歎道:“我今年二十三歲!”
“才二十三?你這模樣,可有些顯老啊!”侯夫人脫口而出。
葛二丫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
自嘲道:“像我這樣的人,常年勞作,自然比一般人老得更快。”
棋姨娘此刻坐在地上,用帕子捂着嘴,耳朵卻豎得尖尖的,一直在聽着。
聽到她淒涼的話,忍不住的擡頭,二人目光對視,兩個人的目光都有對方看不懂的東西,又彷彿在那一瞬間又明瞭對方的意思。
就聽謝軒拍手道:“真真是奇怪了,我記得棋姨娘今年有四十多了吧?葛表姐二十多歲的人,居然和你差不多,你們容貌相似,這命運卻千差萬別啊!”
此刻謝軒說話,雖然帶着孩童的天真,那語氣卻比一個成年人還老練。
其他人卻因爲太驚訝,並沒有發現。
謝軒又輕嘆道:“葛表姐,看棋姨娘的表現,一定是你孃家親戚,不然你去好好問問,看看她是你傢什麼人啊?”
葛二丫一怔,也着實好奇,問道:“棋姨娘,是不是也姓葛?”
棋姨娘下意識的點頭,又瞬間反應過來,拼命的搖頭,“不!不!我不是姓葛的!”
謝安和見愛人十分痛苦的模樣,拼命的想掙開抓住他的僕從,可惜,那些都是太夫人身邊的人。
既然太夫人發話,誰敢輕易鬆開,謝安和養尊處優多年,並沒有多大力氣,無奈只能大喝。
“逆子,你給我住嘴!”
謝軒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笑得越發燦爛了。
“棋姨娘已經點頭了,葛表姐,她一定是你親戚呢!”
葛二丫卻茫然道:“我爹早死了,娘也改嫁了,她應該不是吧。”
謝軒卻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想明白了,我終於想明白。”
“軒兒!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
如此癲狂的樣子,嚇的侯夫人心驚肉跳。
謝軒擡頭,眼睛有些通紅,微笑着搖搖頭。
又對上座的太夫人,說道:“祖母!我有事情要說,您讓下人都退下!”
太夫人乍然聽到這個稱呼,心中一緊。
孫子高燒後,就形如幼兒,都是稱呼自己“奶奶!”
這聲“祖母”讓太夫人心中有感,再看孫子臉上已經不復天真嬉笑,一顆心又激動起來。
“軒兒你…”
謝軒回以微笑,“祖母!我很好!”
太夫人看孩子這模樣,心中越發疑惑,卻還是點點頭。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下人們都退了,制住侯爺的兩個人,得到太夫人的暗示,也鬆開手退了出去。
這個屋裡就只有太夫人,侯夫人,世子,以及侯爺和棋姨娘。
當然要離開的葛二丫,又再次被謝軒給叫住了。
謝軒很隨意的坐在椅子上,面上是一片雲淡風輕,彷彿剛纔狂笑的不是他。
“表姐,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問關於你爹的事情。”
“我爹?”
葛二丫很奇怪,還是老實回答,“我爹去的時候,我年紀尚小,其實也並不記得多少。”
棋姨娘用帕子捂着嘴巴,身體顫抖。
謝安和把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旁邊,守着。
謝軒冷笑一聲,只做不見,“表姐,不知道你和你爹長得相似嗎?”
葛二丫茫然,仔細想想才點頭。
“小的時候雖然記得不多,也知道我爹容貌秀氣,娘說我爹比她清秀,還說我和他長的很像呢!可惜我爹命不好,早早就去了!”
棋姨娘的牙齒在咯咯作響,不知道是在忍耐什麼。
謝軒已經拍手大笑起來,“誰說你爹命不好?你爹啊,命好得很呢,他現在還在人家享受着榮華富貴呢!”
葛二丫奇怪,“世子在開玩笑吧!我爹死了多少年了。”
謝軒卻捂着嘴,笑着擡手,指向棋姨娘。
棋姨娘嚇得猛地站起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侯爺。
顫抖着嘴脣說道:“侯爺!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呆了!”
侯夫人厭惡的瞪了她一眼,這個賤人,是不是有神經病啊?
謝軒冷冷的笑道:“葛表姐,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棋姨娘就是你爹,你的親爹!”
此言一出,衆人只感覺天雷滾滾。
葛二丫不可置信地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我爹是男人,這位棋姨娘是女的呀!”
又嘆道:““說她是我的姑姑,還有些幾分可能,可惜我奶奶並沒有生過女孩,便是叔伯兄弟家,也沒有年紀相當的姑母。”
謝軒搖頭,笑道:“不!不!表姐你錯了,我說他就是你親爹,只不過當年他是假死,然後男扮女裝,做了我爹的姨娘!”
侯夫人也覺得兒子在胡說八道,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棋姨娘。
“軒兒!你不是在說胡話吧?這賤人是個女的呀!”
太夫人已經面如死灰,搖頭嘆息道:“唉!真是孽障啊!”
侯夫人詫異:“母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安和爆喝一聲,“都給我閉嘴!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棋兒!我們走!”
葛二丫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爹?他是我爹,男扮女裝是我爹!這怎麼可能?
不過爲什麼不可能呢?
爹早死了,說是遇上水匪,屍骨無存,棺材裡只有一套舊衣衫!
也許他真的是假死!
還有她長的和自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血親,外人不可能如此相似!
男扮女裝!爹比娘還清秀,又是早產兒,骨骼纖細,扮成女人有什麼不可能的!
她腦海裡念頭越來越多,不由自主的站起來,攔住了棋姨娘。
侯爺謝安和爆喝,“哪來的野女人,給我滾開?”
棋姨娘此刻卻猛然擡頭,見謝安和要推葛二丫,連忙挺身上去擋住。
“侯爺,我們已經錯了這麼多年,不能再錯下去了!”
說完他轉身,用和葛二丫一模一樣的臉看着她,眼神中滿是憐愛。
“二丫,我的孩子,你居然長這麼大了!”
葛二丫如雷轟頂,蹭蹭蹭的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你,你,你不要胡說八道!”對方真的承認了,她卻接受不了。
棋姨娘淒涼的一笑。
“不錯,我就是你的親爹。”
“親爹呀!”葛二丫突然冷冷的一笑。
抱着肚子笑個不止,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親爹?不要開玩笑了,我爹早死了,他的墳頭都不知道長了多少草,你怎麼可能是我親爹?你是王爺的愛妾呀,怎麼可能是我親爹呢?”
其實此刻她已經相信了七八分,因爲她小的時候,就聽你說她們父女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後來娘被迫嫁人了,她被大伯收養,爺爺在的時候對她也很好,那也是因爲她有張酷似親爹的臉。
所以眼前這個與她容貌完全一樣的人,完全有可能是她爹啊!
“你說你是我親爹,可是我爹早就死了呀。我娘也被迫改嫁了,我更可憐,小小年紀就在家裡伺候大伯大伯孃,好不容易長大一點,又被他們賣給人家做丫鬟。”
葛二丫哭訴着,“你要是我親爹,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受苦,被人打罵,發賣呢!所以你不可能是我親爹!”
棋姨娘的眼淚,如泉水般涌了出來,把她臉上的脂粉都沖刷了下去。
“二丫!我真的是你爹呀!你看我們兩個長的一模一樣,你怎麼還不相信呢?”
“長的一模一樣!呵呵!”
葛二丫笑的悽慘,“我爹比我大二十多歲。就算他還活着,就算他扮了女裝,他也不可能和我長的一般無二。”
謝軒笑道:“爲什麼不可能,你看看你們兩個不就是一模一樣嗎?”
葛二丫冷笑,“是啊,爲什麼我們父女兩個年紀相差一半,看上去卻差不多呢!”
謝軒也冷笑着迴應,“那是因爲你爹,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享福,所以容貌顯得年輕,而你呢?從小就吃苦受累,捱餓受苦,容貌憔悴,十分顯老,所以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就看不出年齡了。”
葛二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啊,世子說的極是,我們兩個一個享福,一個受罪!二十年的差距,就這樣慢慢拉近了!”
棋姨娘已經泣不成聲,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腦袋,“二丫!是爹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