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實驗艙裡感受着我的記憶世界,記憶碎片飛快的在自己的頭腦裡斷斷續續。
這時記憶碎片中的我已經上二年級了,在二年級開學後不久,我爺爺和奶奶就搬到了我爸這頭兒住,在我爸這頭兒,我爺爺奶奶遭了不少罪,我母親經常和我爺爺、奶奶打架,我爸爸也不贍養我爺爺和奶奶,從來不給二老贍養費,我奶奶迫於無奈,只能和我二叔要生活費,我二叔多次和我爸因爲這件事吵起來,和我爸講理,可我爸,從來不搭理我二叔這茬,這一年裡我爺爺得了腦血栓,醫藥費我爸也不出,這些記憶從我的眼前很快的飄過,有一次我奶奶在院子裡的井口旁打水,我媽媽對我奶奶大打出手,辱罵我奶奶,還有一次我奶奶回家裡後,發現我爺爺口吐白沫,我奶奶趕緊告訴了我姑媽和我二叔,他們得知這個消息馬上趕了過來,這時的我媽在西屋和沒事人一樣,後來,在醫院檢查到我爺爺是喝了老鼠藥和農藥,因爲我爺爺得腦血栓後遺症有一年了,攤在了炕上,腿腳不會自己行動,肯定不是我爺爺自己找農藥喝,我幾個姑姑和二叔一致認爲是我媽所爲,一起質問我媽,我媽死不承認,後來,我爺爺這次出院後腦血栓後遺症更嚴重了,口齒不清,我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說了應該是喝了櫃子上水杯裡的水,但是這杯水是誰給倒的,他也不清楚。這些記憶碎片朦朦朧朧的,突然在某一節點就變得清晰起來了。
這是一箇中午,我放學回到了家裡,我和奶奶在外屋待着,突然我看見大姑媽在大門口出現了,我嚷着大姑出來迎接我大姑,我大姑抱了抱我,因爲剛過完中秋節,我大姑從婆婆家過來看我奶奶,帶了很多的月餅、水果和吃的,我心想這次又可以沾上奶奶的光吃到好吃的了,要是沒有奶奶我哪能吃上這些東西。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和奶奶說:“奶奶,我要吃月餅,我要吃棗泥的那個。”奶奶從櫃子裡給我拿了一個,我一看櫃子裡有好多還吃的,我接了奶奶給我的月餅後,奶奶從兜裡掏出了一塊錢給了我,有奶奶在身邊我感覺到很幸福。
這天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後,天還是很亮的,我下午5點左右到了奶奶的屋裡,我發現奶奶趴在了炕上睡着了,但是我心裡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可是我一想到櫃子裡有好吃的,我就沒有多想,可能是奶奶太累了,我打開了櫃子,拿了根香蕉出來,我打算去我二叔那頭找小時候的玩伴玩,順道去南頭小賣部,買根火腿腸吃,我一想到這就非常的興奮,飛快的跑出了家門,跑到了南頭小賣部,買了根4毛錢的雙匯火腿腸,一點一點的擠着火腿肉出來小口小口的吃,爲什麼這麼吃,因爲我吃的不是火腿腸,吃的是一種感覺,我要慢慢的品味火腿腸的香味,我邊小口的吃邊和小夥伴們玩,在我二叔家裡,我們玩的很晚,差不多快晚上7點鐘了,突然在我叔家打工的夥計跑到了我二叔家大嚷:“保林,保林,你趕緊看看老太太去吧,老太太趴在炕上叫不醒了啊,吐的滿炕都是啊,趕緊送去醫院吧。”我二叔馬上通知了我幾個姑姑,開着三蹦子拉着我奶奶匆匆的上醫院去了。
他們走後,我沒心情玩了,我趕緊回到了家裡,看見枕頭上,有我奶奶吐的痕跡,有很多吐出來的黃色汁液,我爺爺也不在這了,暫時安排在我二叔那裡,但是我心裡想,奶奶肯定不會有事的,應該和爺爺上次一樣不會有事的,說不定可能也是被下了老鼠藥才這個樣子的。
過了兩天後,我爸對我說:“走,去你二叔那頭。”
我問:“怎麼了啊?”
他說:“你甭問了。”
我這個時候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去我二叔家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小毛毛雨,我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淒涼感。走進二叔的家門裡,我看見了奶奶的照片擺在了外屋桌子上,兩側點着蠟,照片的正前面插着兩束正在燃着的香,大姑看見我一把把我抱在懷裡哭泣着說:“於東,你奶沒了。”
旁邊的幾個姑姑,都哭了起來,我看着這個場景,我有點不敢相信,我總是覺得我奶奶不會走,怎麼可能就這這樣走了呢,奶奶走了,那我該怎麼辦啊,我整個人都傻了似的看着我奶奶的大黑白照片,眼睛裡沒有了希望一樣,我幾個姑姑哀痛完之後,進了東屋,我也跟着進了東屋,現在奶奶的屍體已經穿上了壽衣,整個人被壽衣披風蓋着,奶奶的頭朝西躺着,我看着奶奶的屍體,內心總是有點發毛,有點不安,過了一會,幾個姑媽帶着我去我們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去我們家,我就跟着去了,到了我們家就直接去了我奶奶住的東屋,我大姑收拾着我奶奶用的枕頭和被子,我二姑打開了我奶奶的櫃子,發現了裡面的素菜丸子。我二姑說:“我這個傻媽,給她買了也不捨得吃,都放壞了。”拿了出來對我大姑說:“大姐,你說,咱們媽,那天我從小賣部買了點丸子給了媽,媽半個月都不捨得吃。”
大姑說:“哎,媽苦了一輩子,不捨得吃,不捨得喝的。”說着話的時候,我大姑在我奶奶臨死躺着的地方席子底下翻了翻,發現了10塊錢,大姑說:“朝霞,媽爲啥臨死前把錢放席子底下呢?”
二姑說:“媽,還是惦記着於東呢,把錢藏起來,怕他爸、他媽拿走。”說着話的時候把錢給了我,讓我拿着,我拿着這10塊錢放進了兜裡,心裡不知道應該快樂還是悲傷,奶奶都沒了,就算我拿了這錢又有什麼意義,以後的苦日子有的我受,大姑抱着被子,我抱着枕頭,二姑抱着我奶的衣服回到了我二叔家,我二叔將我們抱回來的東西扔到了房頂上鋪開,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將這些東西扔到房頂上,可能是一種習俗吧,家裡人都爲籌備我奶奶的葬禮忙碌着,村裡過來想幫忙的就過來幫忙,紅白喜事,沒有僱人的概念,都是村裡人自願的,你幫我,我幫你的,紅白喜事忙完了,拿點果匣,煙什麼的回去。
在二叔家,我們一大家子在說我奶奶死因,我從他們的對話裡得知,我奶奶是因爲腦出血而死的,其中,兩次都是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活了過來,她在努力的堅持着活下去,到了第三次沒有堅持過去,然後就走了,醫生說只要我奶奶能早點送過來搶救,早那麼兩個小時,我奶奶估計就得救了。那天第一個發現我奶叫不醒來的夥計,也過來嘮忙,聽到這裡他也插了一嘴說:“哎,我要是能早點進屋看見老太太,也許老太太就得救了。”
聽到這我裡想,早點得救,那按照這樣推算,我應該是第一個進奶奶房間的人,可是我在幹什麼呢,我努力回想到當時的場景,我進去後,我看了一眼我奶,看見奶奶趴在炕上,可是,當時我在做什麼,我在想着奶奶櫃子裡的好吃的,卻沒想着奶奶會得病,會有什麼異樣,我當時的內心想着是拿點櫃子裡的吃的,我要出去和小夥伴去玩,也許是那天下午放學比往常早了些,我有點高興的過了頭,只想着吃、玩了,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奶奶會得病,想的是早點拿點吃的,早點跑出去玩,我卻沒能第一時間救奶奶,如果我能第一時間能和奶奶打招呼,我要是能早點過去嚷他,碰碰他的腿,發現奶奶有異樣,也許奶奶就得救了呢,如果不是因爲我貪吃,貪玩也許奶奶能再陪我度過幾年呢。
這時家裡人依舊在聊着我奶奶的事情,我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我的心裡忙着在想當天發生的事情,我的心裡告訴我自己,光傷心光自責又有什麼用,人死不能復生,任何形式的悲傷都不能挽回奶奶走後對我的損失,我開始不再想這件事情了,想起奶奶種種疼我的場景我的心裡開始焦慮起來,現在在我面前最大的問題不是替奶奶悲傷的事情,而是我以後的生活怎麼辦,我爸,我媽根本就不愛我,唯一對我好的奶奶又走了,我還這麼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以後該怎麼辦啊,我一整天都在想着這件事情,變得沉默少語,開始變得不像以前那麼活潑了,只是靜靜的待在一個地方發呆,我變得特別的老實,一句話也不說,幾個姑姑家的表哥、表姐看見我這樣過來安慰我別爲我奶奶走了的事情傷心了,我口頭答應了他們,但是他們不知道,我更擔心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奶奶的葬禮結束後,要守喪幾天,在結束的第三天,我幾個姑姑帶着我和幾個表姐,拿着那天扔到房頂上的衣服和被褥,一路往東走,一直走到了東邊的池塘邊,生火燒我奶奶穿過的衣服,在燒枕頭的時候,發現枕頭上有一個手繫上的死結,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針縫上去的,但是爲什麼這個是手繫上的呢,其中還有一個小的縫隙漏着枕頭的穀子皮,我二姑感覺不對勁,解開了這個扣,將裡面的穀子皮倒了出來,發現裡面有50塊錢,我二姑非常吃驚的說:“我的媽呀,你咋把錢藏的哪都是啊。”
然後又對我說:“於東,你奶生怕死後這些錢被你爸、媽拿走,你奶藏起來想給你的。”
二姑邊燒奶奶用過的東西邊說:“你奶臨死前,是有兩次轉機要活過來的。”
老姑說:“媽,臨死前那兩次搶救,努力的堅持着要活過來,硬挺過來了。”
二姑對老姑說:“媽怕走了之後,沒人管於東了,她知道大保山和於東他媽不管他。”
二姑說:“你這爸媽呀,哎。”
說罷把我奶奶衣服和被子裡翻出來的錢給了我,我看着奶奶的衣服在火裡慢慢融化,發着呆望着這片火苗。
這時,突然慢慢的眼前變白了,我知道我又要從記憶碎片的世界回到現實的世界裡來了。
我走到了記錄臺旁,喝了幾口水,按下記錄啓動按鈕對着記錄儀的攝像頭漏出了一臉的疲態說:“小時候的我真是太不懂事了,如果不是因爲貪吃、貪玩、多和奶奶說句話,打個招呼,也許奶奶就得救了,一生最疼我的人只有爺爺、奶奶,爲什麼會這樣,和奶奶這段童年的生活是我最寶貴的,最幸福的一段時間,我自責,我當時想的只是貪玩和貪吃,卻沒有想着和奶奶多說一句話,也許嚷一下奶奶,就知道奶奶的病了,奶奶也就有救了,我當時想的是趁奶奶睡着,偷偷的拿點好吃的東西。”
這時候我的眼睛的眼淚要流了下來,但是很快就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揉了揉眼睛將要流出的淚水接着說:“我覺得向我爺爺杯子裡下老鼠藥的很有可能是我爸媽,但是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啊,我法理解他們的行爲,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就是在我小的時候,全村的人都知道,都議論我爸我媽和牲口一樣,這些話一定不是空穴來風,一定是基於他們的行爲。”
這時的我沉默着發着呆,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我一個人走出了實驗室,去了食堂餐廳,我坐在餐桌上,看着自己的餐盤裡的吃的,發着呆,這時,一個人到了我旁邊,端着個盤子,他端着自己的餐盤坐在了我的對面,我也沒看他,我拿起了勺子往口裡送了一口米飯,嚼着白米飯,望着盤子發着呆,突然對面一雙筷子夾着一塊煎蛋放到了我的米飯上,我一臉的疑惑,視野隨着他的手向上看,原來是張博士,我看着他的雙眼,覺得他的雙眼很清澈,沒有任何的污染,這讓我感覺心裡很舒服。
他讓我等他一下,看見他的飯盤子還在這,心想,他可能是去洗手間了吧,不一會,他端了一盤菜過來了,放在了桌上,他說:“好了,吃吧,這個是我請食堂師傅特意做出了一盤給你吃的。”
他又用筷子往我的盤裡夾了菜,我一看是白菜炒豆絲,我心想,我記憶碎片他們都能通過設備看到,所以他知道我懷念這口吧,我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覺得不應該是這個味,第一,白菜要放在地窖裡過了半個冬天的白菜,第二,豆絲要用現做現賣的三河豆絲,第三,要用奶奶那時的竈臺大鐵鍋加上麥子秸稈生火才能做出的味道,想到這,心裡又開始自責起來,當時就因爲自己的貪吃的慾望使得奶奶,過早的······,想到這我突然放下筷子長嘆一聲:“哎····”
張博士眼睛真誠的望着我對我說:“我明白此時你懷念的是奶奶,你不要責怪自己,這些根本不是你的錯,小孩子貪吃、貪玩那是天性,你那時還那麼小,心智不成熟,當時你根本還不能把持住自己的天性去考慮別的事情,而且你當時想象到的是奶奶趴在牀上休息,證明你奶奶也有過類似的情景,這些在你腦海中形成了潛意識,只是在你奶奶出事後,你才聯想到奶奶的痛苦情形,你想一想你奶奶病危前兩次堅持挺了過來,心裡堅定的要活下去,怕走了你受苦,但是第三次爲什麼沒有像前兩次那樣堅持過來呢,我想你奶奶也許想通了一件事,這件事是你奶奶被救了回來,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是意識可能聽到了醫生對子女說的話,因爲腦出血太嚴重很可能會像你爺爺那樣四肢癱瘓,半身不遂,這樣他甭說照顧你,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因爲我從你的記憶碎片裡知道,你父母根本不管你爺爺奶奶,就連水都不讓你爺爺奶奶吃,都要去你姑姑、叔叔家去打水,由此推測,你奶奶腦出血極有可能是你父親、母親給氣的,你奶奶也受夠了這樣的生活了,但是唯一牽掛的就是你,怕走了後沒人管你,照顧你了,但是得知自己再堅持活過來,也只能是個半身不遂,不能活動的人了。雖然當時你奶奶沒有知覺,但是大腦聽到別人的談話後還是運轉着的,她在思考着的,你奶奶的大腦思考着,即使活過來能看到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疼你了,無法照顧你了,你奶奶最後也只能認命,只能在天上保佑你能好好的開心、幸福的活下去,而且相信你能面對你將要面對的一切才走的,如果你真的變成了一個錘頭喪氣不敢直視自己的人,不敢面對一切的話,你奶奶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
我聽完他的話後,覺得他說的話句句在理,我不能這個樣子,不應該這個樣子,我正在思考着,他說:“趕緊吃飯吧,再不吃該涼了”
我說:“真的謝謝你,聽了你的話,我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他又對我說:“你平常不太愛說話,我想你一定有社交障礙,但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