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十多天裡朝顏都在百味樓跟着劉師傅學習廚藝,城外也鮮少傳回和雍軍作戰的消息,就好像戰爭離這座城市還很遙遠,期間司衙府的李大人來過一次百味樓帶回了一次捷報,每日奔波在別院和百味樓之間時間也過了飛快,久而久之朝顏也漸漸適應了這種遠離紛爭的日子。
“倩兒,趕緊嚐嚐我這盤胡麻雞!”
將一盤新鮮出爐的胡麻雞擱到桌上,朝顏連忙將發燙的手緊捏着耳垂,一臉期待的等待着倩兒品鑑美味。
“姑娘,這賣相好像不錯!”
倩兒趴在桌上,一雙烏黑的眼睛打着轉,見朝顏一個秋波暗送,當下拿起木筷夾起一塊雞肉細細的嚼起來。
“怎麼樣,怎麼樣?”
“嗯,不錯,就是……”倩兒擱下筷子直吐舌頭,慌里慌張的倒了杯涼水就往嘴裡灌,“太太……太鹹了……”
“有嗎?”
朝顏不以爲意的挑眉,不拘小節的伸手捻起一塊雞肉味道嘴裡,剛剛嚼了一會兒頓時皺起眉頭,鹹的直將口中的雞肉吐出來,“倩兒,水水水!”
倩兒強忍着笑意,低着頭幫朝顏倒上一杯水送到她面前,一把接過茶杯朝顏就咕咚咕咚的喝起來,一連三杯這才感覺有些許的暢懷。
“近來兩天我這廚藝怎麼不進反退了?”
鬱悶的望着這盤新學的胡麻雞,朝顏拿起一支木筷敲打着盤子,倩兒倒也誠實,毫不留情的打擊一句:“姑娘的廚藝着幾日的確有些……飄渺……”
“飄渺?”頭一回聽見有人用飄渺來形容廚藝,而且還是她的廚藝,放下手裡的筷子,朝顏一本正經的反駁道:“這些天你沒少誇讚我天賦異稟?”
“沒錯,沒錯,姑娘的廚藝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倩兒舉雙手贊同,注視着生悶氣的朝顏笑着揶揄道:“你看我的臉都給姑娘你喂圓了,薛燦再見到我定會取笑我一通的……”
“哎,你不說還好這一說我還真是覺得你的臉變圓了!”冷笑一聲,朝顏捏了捏倩兒的圓臉,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薛燦說不準還真的會笑話你……”
“姑娘,真討厭!”
倩兒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窗戶前,只見街頭的百姓們攢聚在一起,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姑娘,莫非是軍隊要回城了?”
“軍隊?”
他們的士兵凱旋而歸了,朝顏略微沉吟,雙手緊緊的握起,剛起身司衙兵一個士兵闖進貴賓間,“回姑娘,我軍大獲全勝並且俘獲了敵軍的將領,公子正率大軍返回城內
!”
“姑娘,我們勝利了!”
倩兒難掩激動的迎上前來,卻見朝顏臉色陡然間煞白,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上前一把板住士兵的左肩,朝顏凝眸冷靜的問道:“你是說俘獲了敵軍的將領?”
“回姑娘,我軍的確俘獲了敵方將領!”
緊繃的心絃在這一刻突然斷裂,一股強烈的不安讓朝顏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她不願意去說服自己我軍俘獲的將領會是符弋,心底一片寒涼,她嘴脣哆嗦的開口:“是……”
她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音,甚至還有幾許牴觸的情緒在裡面,士兵倒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的回稟道:“符……符弋……”
符弋!
一語落定倩兒頓時瞳孔緊縮,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朝顏此刻複雜的心境,“阿顏,這……”
緩緩的送開士兵的肩膀,朝顏疾步走出貴賓間,順着主梯走到一樓,然後來到人山人海的街頭,此時主街兩側已經擠滿了圍觀的羣衆,有帶刀持盾的士兵將百姓們格擋在道路邊緣地帶維持着秩序,推推搡搡之間朝顏被包裹在人羣裡,周圍的喧囂聲如同洪水滾滾而來似乎要將她完全的淹沒,而她的眼睛卻始終緊盯着遠處的大道,在尋找着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來了,來了……”
此起彼伏的聲音裡,金戈鐵馬的軍隊出現在主道上,爲首的男子氣宇軒昂意氣風光,在百姓的矚目之下有種與生俱來的王者威嚴,蒼梧少主的出現將百姓們的熱情推到最高處,衆人無不振臂高呼,“蒼梧必勝,蒼梧必勝,蒼梧必勝!”
振聾發聵的吶喊響徹雲霄,人羣裡的朝顏卻陷入沼澤般難以自拔的沉默之中,目睹着志得意滿的男子駕馬打面前緩緩經過,明明是打了勝仗此刻她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笑容來,隨着金吾軍衆將領們逐漸遠去,一輛囚車處在現在視野盡頭,心頓時如同刀子刮過一般,朝顏踮起腳尖望向那倆駛來的囚車,蒼梧必勝的高呼聲突然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惡毒的詛咒:“殺了大雍的走狗,殺了大雍的走狗……”
身旁的百姓們齊聲怒吼,雙眸漲得通紅幾欲齜裂,就如同囚車裡的人與他們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般,叫囂聲怒罵聲和仇恨鄙夷的眼神交織成巨大的夢魘籠罩在上邯城,囚車裡的男子一張臉孔已經被蘸着血跡凝成一縷縷的長髮所遮擋,黑髮之下的那雙眼睛如同上了鐵鎖般將外面的一切議論咒罵都鎖在門外,一襲金色的鎧甲染上了並肩作戰的士兵們以及敵軍的鮮血,結痂的血透着微微的褐色覆在金甲之上描摹出那份誓死如歸的赤子
之心,褪去鋒芒卻多了幾分英雄陌路的蒼涼之感。
囚車駛過街道兩側的百姓們也紛紛四處散去,倩兒找到朝顏的時候,朝顏正孤身一人立在城樓之下,“姑娘,你沒事兒吧!”
朝顏搖了搖手,“我們回去吧!”
“回去……”
倩兒微微愣住,不明白朝顏所指的是回司衙府還是回別院,就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朝顏補充一句:“回百味樓!”
“百味樓……”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倩兒有些詫異,不過轉念一想卻又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姑娘與雍軍的將領符弋有些不淺的交情,如今她若是回到司衙府冒然求情只怕會令情況變得更加複雜,軍政院的那幫老臣絕對會藉此大做文章,符弋如今被俘只有兩條路,一是投誠歸入公子的麾下,二是死路一條,姑娘既然作此決定就必然是想清楚了這一點,最終倩兒陪着朝顏回到百味樓又做了幾個小菜直到天黑這才返回別院。
回去的時候重鈺正在院裡等她,見她回來立刻從亭子裡走出來:“阿顏,回來了!”
“恭喜你,凱旋而歸!”朝顏邊說邊向倩兒打了個手勢,倩兒會意不動聲色的退出院子,待重鈺來到面前朝顏黯然斂眸,低聲詢問道:“對於符弋的處置軍政院的意思是……”
“三天,三天的時間可以令他考慮,這是軍政院所能容忍的極限了!”
“三天……”
眼睫輕輕一顫,朝顏轉過身望向遠處昏暗的天空,不管是三天還是三個月抑或是三年她知道符弋都不會向他們俯首稱臣,作爲戰俘他堅守的不僅僅是大雍不可撼動的威嚴,更爲重要的是他對於趙琮的義務反顧的追隨,是堅不可摧的承諾更是無法拋棄的終身信仰,對於符弋而言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我方纔見過他了,他的態度異常強硬,只怕……”
想起方纔在詔獄裡符弋說的每一句話,那帶着必死的決心所說出一字一句都如同誓言般神聖而不可侵犯,作爲趙琮身邊忠心耿耿的猛將,他幾乎可以預料到他接下來的命運。
英雄陌路雖然淒涼,卻也讓人莫名的敬佩,只可惜有些人不能成爲朋友就註定只能成爲宿敵,你死我活的宿敵!
“安排一下,我明天去見見他!”
深吸一口氣,朝顏轉過身望向臉色冷峻的重鈺,男子劍眉輕佻,只淡淡的說了句:“也好,或許他最想見的就是你了……”
不對!
此刻符弋最不想見的應該是她纔是,可她作爲朋友卻必須去見他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