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亂她活下來了,在嶺西她活下來了,當日在盛金她也活下了,所以他有千千萬萬的理由說服自己說——她還活着!
她不是輕易會向命運妥協的弱女子!
果然在他前腳剛剛踏進封林城的時候,就收到消息稱朝顏已經安全的抵達宋涼王宮,至此他所有的擔憂,如同煙霧般隨着旭日東昇,被萬丈金光芒所逼散殆盡。
得到她安然無恙的消息,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他與她是敵非友,終究朝着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馳,餘下的路她亦只能繼續走下去,但願那個人能夠成爲她這一輩子最爲堅實的後盾。
低眸望向挎在腰間的青淵,這把曾經跟隨她多日的佩劍,夏侯謹冰冷的嘴角勾起一抹難得柔和的弧度,只是脣邊的笑容還沒綻開,忽然之間卻又收斂而去。
依舊是昔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疏離!
馬蹄噠噠帶着埋葬於心頭的情感,一同奔向時間無涯的荒原之中,如同滄海般萬劫不復,至死方休!
......
“姑娘,小心!”
倩兒的一聲驚呼,嚇得朝顏直縮回手來,“姑娘,沒事嗎?”倩兒上前捧起朝顏的手,仔細的觀察一陣,見朝顏連連擺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姑娘,今兒怎麼總是在走神兒?”
朝顏輕輕一笑,依舊心不在焉的樣子:“大概是昨夜沒睡好吧!”
“姑娘舊傷未愈還是勿要勞心費力,這些小事交給奴婢就好!”
倩兒邊說邊用溼手巾揭起發燙的藥蓋,將剩下的幾味藥投入煮沸的藥罐之中,“姑娘擔心的倩兒都明白,姑娘放心我會在這裡盯着,親手將這安胎藥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也好,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誠如倩兒所言,她舊傷未愈,一路顛簸返回盛金,身子的確大不如從前,再加上莊玹的事情的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莊玹雖然是莊諝之子,但他自幼在外遊學,遠離權位之爭,對於狼子野心的父親所犯下的滔天罪孽渾然不知,在他心中他的父親是宋涼的股肱之臣,是忠君之臣是深受愛戴的良相,更是一個的嚴慈相濟的好父親,而霍氏一族之所以九族伏誅不過是因爲功高震主。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楚暄過河拆橋聽信奸佞小人,莊家才落得如此淒涼的下
場。
事實如何?
所以她與莊玹打賭,賭一賭在宋涼的子民眼裡口中心底,他以引爲傲的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出乎意料的是莊玹答應了,並且回答的斬釘截鐵,在知道她並非的莊雲姜的情況之下。
從封林到郢都再到淮陽城,他們一路走來,真相可以暫時矇蔽人的雙眸,卻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之口,當昔日引以爲傲的高大的父親如高樓般轟然倒塌,只餘下謾罵和萬世污名,所謂的孝子也幡然悔悟。
沉默中朝顏返回長樂宮的偏殿,不過多時薛燦便從地牢帶回消息,聽到叛將徐冀供認不諱的消息,朝顏的心頓時一沉,徐冀伏罪顯然是也供出了同謀者莊玹,作爲莊氏一族的餘孽他本就不容於世,再加上此番暗中與徐冀謀劃了封林城外的那場暗殺,兩罪並罰難逃一死。
“姑娘,莊玹怕是必死無疑!”
薛燦無奈的長吁一口氣,然後望向始終保持平靜的朝顏,只見她微微闔目,似乎是在暗自撫平紛亂的心緒。
“他和莊胥不一樣,他只是被一時的仇恨衝昏了頭腦,其實......”
緩緩的睜開倦怠的雙眸,朝顏伸手在桌上輕輕的劃出一個極小的“好”,“他本性並不懷,或者說如果他不是生在莊家,或許他有朝一日可以成爲宋涼的國之棟樑,一路走來我發現他不僅有着自己的那一套正非正義,更爲重要的是他對宋涼有着務必清醒的認識,甚至還提到了許多革新吏政之策,他......”
“可是誰讓是莊胥之子莊家的人?”
薛燦當然明白朝顏的意思,只是他命該如此卻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得了的。
“難道就無一例外嗎?”
略顯煩悶的聲音在空蕩的室內飄蕩,此情此景多麼像極了當日,當日符弋被俘,是她是她用手中的劍送走了他,往昔之事歷歷在目,尤其是在今日她忽然思索着當初是不是還有轉機,只要她手中的劍沒有落下,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是非黑白究竟是以什麼標準來衡量的?
“姑娘,其實......我們不必插手!”
“你說的不錯!”
黯然斂眸,朝顏起身走到書案前,研磨提筆,在宣紙上洋洋灑灑便是一千來字,薛燦湊近一看才明白過來。
姑娘到底是要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鋌而走險向楚暄覲言。
“陛下這幾日忙於政務,極少來姐姐這長樂宮,你想辦法將這封書信交給景公公,請他務必讓陛下看到!”
朝顏擱下筆,等待着墨跡乾涸後對着薛燦交待道。
迅速的將宣紙捲起摺疊完畢,薛燦微微頷首,隨後轉身奪門而出
。
稍作歇息朝顏就前往正殿陪同姐姐,霍鳳輕近來身子不適,胃口也不如從前,已經消瘦了些許,在加上昨日受了驚嚇,此刻正臥榻調養。
昨夜的驚嚇來得蹊蹺,絕非什麼怪力亂神,倒像是有人故意爲之!
姐姐貴爲皇后,如今又身懷龍裔,有太多的人蠢蠢欲動,是以她必須格外小心翼翼,務必確保姐姐和腹中胎兒的平安,這也是她返回淮揚城最爲重要的原因。
“小姐,皇后娘娘服完藥剛剛睡下!”
喚她小姐的正是霍鳳輕的貼身侍女紫霄,也算是半個霍家人,自她這次回來後她便執意喚她一聲小姐。
霍家的小姐!
“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
天邊涌起層層疊疊的雲霞,如熾烈的火焰,燒出半面天,楚暄看到這封夾在奏摺裡的書信,頓時愁眉緊鎖,景公公站在一旁心底也打着撥浪鼓,畢竟這封書信是經由他手送到御案前的,此時非同小可若是陛下追究起來,他亦是難逃其咎。
“你以爲孤該如何處置他?”
楚暄探究的目光望向低眉頷首的景公公,這麼一問景公公將頭埋的更低了,唯唯諾諾的道:“還請陛下降罪!”
“傳張大人!”
出乎意料之外,景公公完全沒猜透陛下的心思,連連應道:“老奴遵命!”就在他弓着腰退出御書房的瞬間,一道亮光驅散了籠罩在心頭的陰雲。
如此來看陛下到底是改變了主意!
聖意難測,莫不如此。
九月三日叛將徐冀以及莊氏餘孽莊玹於城內問斬,監斬的正是宋涼的帝王,當刀口落下人頭落地之際,城外十里處的荒郊小道上,朝顏正和那個已經死去的人告別。
“我這條命算是你撿回來的!”
一襲布衣的莊玹注視着酷似着妹妹,卻又不是妹妹的女子,眸底涌出點點感激之色。
“不......”朝顏輕輕的搖頭,篤定的道:“確切的來說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的新稅律和土地改革之策得到陛下的肯定,並且馬上將要在宋涼國內進行推廣,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宋涼的百姓將會更爲富足宋涼的國力將會越來越強,我想這是你希望看到的......”
“後會......後會無期!”朗聲一笑,莊玹誠摯的補充一句,“死去的我又如何在與你相見,總之......認識你我很慶幸!”
朝顏微微一笑,輕聲道:“保重!”
隨着朝顏退下車馬,車伕揚起馬鞭催動坐騎,車輪緩緩駛動,荒僻的小道上一輛馬車漸漸遠去。
所爲家國天下,莫過於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