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剛走,便聽到和嘉不高興道:“人人都沒那些矯情,偏偏她幺蛾子多,走個路都能不見了,我看,十之有八是故意的。”
如蘅坐在那兒,小手搭在前面,手中糾扯着帕子,只聽得身旁的齊祤湊過來道:“六姐這是怎麼了?遇到那韋家小娘子就跟點了火炮一樣,不對頭。”
和嘉拿眼瞪了齊祤一眼,齊祤很無辜,而如蘅呢?就坐在窗邊兒,隔着雕花的窗欄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羣,而那一抹玉色的影子只略停了一刻,便消失在人羣中。
小娘子雖沒有說話,卻也不是傻子,和嘉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麼多人一起走,更何況還有好些個僕子暗衛跟着,小娘子說走丟便走丟是不可能,只有一種可能,小娘子是故意的,想想也是,有他們幾個人礙眼礙心,尤其還有和嘉這個攪局的。
那韋家小娘子連半點接近齊毓的機會都沒有,如何不着急?要知道,人家是立志要做太子妃,未來皇后的人。如今皇宮上上下下對韋家小娘子的好評不比對她的差,與她而言,萬事俱備,只欠齊毓這個東風,只要齊毓對她有了半點情,那這位子她就坐穩了。
瞥眼他們一行人,她與和嘉是手無縛雞的小娘子,而齊祤呢?半大的小郎君,更不靠譜,光靠僕子去尋也不好,那便只剩誰能去尋那韋家小娘子?自然是處事思慮,行事穩重的太子莫屬。
那韋家小娘子是想把太子拉離她身邊,這手段是軟軟兒朝自己來的,小娘子微不可聞地一笑,抿了一口茶。緩緩看向下面熱鬧的人羣。
只可惜,她至今還未將那韋菀當作自個兒的對手,與她而言,如今還是更喜歡平平淡淡,無爭無奪的生活。
聽了身旁小娘子老久的氣悶聲,終於在一垂眸之間瞥到了人影攢動中兩個靜美的身影,男子一身玉色的袍子。背手緩緩而行。身旁的小娘子一身兒妃色齊胸襦裙,微微垂頜,裙帶兒在行走間柔柔飄動。男子溫文爾雅,小娘子明眸善睞,路旁的花燈一照,柔柔兒在兩人周身暈着淡淡的光暈。頓時與身旁的路人界分開來。
金風玉露,大抵便是眼前這樣了吧。單挑開小娘子的心思,他們也是極配的了。
如蘅陷入無限的沉思中,卻驟然聽得身旁一個柔軟的聲音響起:“都是阿菀識不到路,走的慢。跟丟了,讓九皇子,六公主。三姑娘久等了。”
和嘉撇開頭喝自個兒的茶不說話,齊祤在一旁瞧着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如蘅笑着打破僵局道:“哪裡,這裡的景色極好,倒是把大半個京城都瞧見了,我們賞了好一會兒了。”
韋菀含笑頜首,身旁的齊毓道:“好了,都坐吧。”
齊毓與齊祤坐在對面兒,和嘉已然與如蘅坐在一起,韋菀便只好坐另一方,小娘子剛柔柔落座,便聽得身旁和嘉不溫不火道:“有何德他們幾個跟着,後面兒到處還有暗衛保護着,這要走丟,也算是不容易了。”
說完小娘子優哉遊哉地抿了一口茶,彷彿剛纔那番含沙射影的話不是她說的一般,瞧着和嘉的樣子,再看看那韋家小娘子,被這話梗的小臉兒異樣的白,卻是愣生生回不出話來。齊祤呢?倒是沒心沒肺,完全沒聽到一般喝酒喝得歡暢,待如蘅打量的眸子落在齊毓身上,那纔是深深折服了。
好歹人家小娘子也是爲了他謀算了這麼多,這會人家梗在那兒吃喝不下,他倒是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如蘅有些想撫額,遇人不淑啊,可不知怎麼地,她心裡卻是有點憋笑,只不過爲了給人家小娘子臉面,她是如何也笑不出來的。
眼瞧着小娘子正艱難地憋笑着,卻是驟然發現一個極具穿透力的眼神凝着自己,如蘅驟然一擡頭,卻是瞧到對面兒齊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怎麼說呢?很瘮人,瘮的她雞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不禁揉了揉手臂,小娘子不在說話,跟小雞啄米一般默默垂着頭,拿筷子戳着眼前的美食,一口一口吃着。
她很無辜啊,你說讓他跑了一大圈尋的不是她,如今把氣氛梗成這副德行的也不是她,偏偏瞧她做什麼?好像她臉上長了花兒一樣。
就這樣,大家心懷各事的吃完飯,瞧着夜色準備打道回府了,卻是驟然聽得“轟隆隆”一陣煙火聲,愣是震響了半邊天,衝亮了半邊天。
眼瞧着許多人都朝那邊兒去,便讓何德跑過去尋人問了,這才知是京城一個有錢的商戶辦了一個燈會,只要對上各色各樣的燈謎,便能得到做工極巧的宮燈,聽聞壓軸的那盞宮燈可是南邊兒一位制燈巧手所做,花了不少功夫,難得有那麼一盞。
這麼一說,登時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在和嘉和齊祤的兩邊說服下,齊毓終究是無奈地答允了。
待如蘅一行到了那兒,果然是一家綢緞莊所辦,門口拿高高的燈杆兒挑了各色各樣的花燈,瞧着樣式倒都不稀奇,頂多做工要講究些罷了。
可因着和嘉和齊祤都想一睹那壓軸的花燈,他們便在那兒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可算是聽到那綢緞莊的老闆拱手笑道:“如今這燈會只剩獨獨的一盞還未展出,便是咱們今晚的壓軸,若有哪位高人能最快的將鄙人寫在這絹子上的十道燈謎寫出來,便能將這盞花燈帶走。”
說完那老闆微一讓身,只見帷布落下,一盞花燈躍然眼前,如蘅微微一滯,眼前的這盞花燈或許不是最奪目的,卻是最靜美的,靜美的就像一副煙雨山水畫,潔白透明的絲絹上暈着淡淡的水墨畫,天青的煙雨,一個薄衫女子打着紙傘,微微擡頜凝望,一雙燕子翩躚而過,點起一池清水搖漾。
然而細細凝過去,便會發現這花燈的獨特之處,明明瞧着是普通的花燈,可在燈火搖晃時,卻能瞧到糊着的綾絹上彷彿有水波隱隱盪漾,看起來恬靜極了。
只這一眼,如蘅便喜歡上了這盞花燈,就那樣眼眸也不轉的看着。
“二哥你要去猜燈謎?”
耳邊驟然的一聲,如蘅微一偏首,卻正對上齊毓凝然的眸子,只這一眼,她便能看懂他想說的,小娘子什麼也沒有說,微微垂下眼眸,眼前的那抹身影卻已是撩袍翩然而去。
小娘子眼瞧着垂着眸子,眼睛絲毫不朝臺上那抹身影看,倒把身旁的和嘉氣悶的不行,一副恨其不爭的樣子,可和嘉卻不知道,小娘子那耳朵卻是跟那兔子一樣,豎的直直的,只聽着上面的動靜,而那垂下的眼眸更是時不時偷偷朝臺上瞥一眼。
果然!皇家的兒子就是不一般,就憑着人早上五更剛過便得提着燈去上書房讀書,一讀就是足足十個時辰,那四書五經早已熟讀百遍,再加上上書房的師父那都是整個大周拔尖兒的狀元,學者,眼前這些個燈謎就算是再難,又如何難得住這些皇子?更何況還是皇帝一手帶大的太子。
待花燈交到齊毓手中那一刻,便瞧着人毫不猶豫地提着燈朝下走,看熱鬧的人羣都不自主地給這位瞧着氣度不凡的公子讓了路,眼巴巴瞧着這燈是要落於誰手中,和嘉興然的瞧着齊毓提着宮燈就要走到如蘅的面前,卻驟然聽得一旁的韋菀軟軟笑道:“這花燈真好看,上面的潑墨倒像極了劉鬆遠的那副《西山遊春圖》,倒是雋然飄渺極了。”
如蘅一瞥眼韋菀,瞧着那嘴邊兒雖是和軟的笑,可眸子卻是緊緊盯着那盞花燈,只不知她是想要這花燈,還是這執花燈的人。
終究,小娘子微一垂眸,在擡起時,已是明亮的眸子笑着道:“韋姐姐不僅會賞畫,還會賞燈,將這花燈描述的這般貼切,可見這花燈與姐姐有緣。”
小娘子的話已是說的再明白不過了,不爭不搶,反倒是把這花燈直直兒推給了韋氏,和嘉一愣,手執花燈已然站在如蘅面前的齊毓眸中一頓,終究一轉手,將那花燈送到了韋菀面前淡淡道:“韋姑娘既是喜歡,這燈便贈與你了。”
韋菀佯裝驚詫,倏爾巧笑嫣然地接過花燈柔柔道:“阿菀謝過二爺。”
“好了,回宮吧。”
小娘子剛接過花燈,還沒來得及嬌赧一會兒,眼前的齊毓已然背手走了,只淡淡的撇下了這一句不溫不沉的話。
衆人皆跟了上去,和嘉也是滿心不喜地跺腳走了,獨留如蘅立在那兒,腦海中浮現齊毓方纔那抹黯然的眸子,大抵是生她的氣了吧。
小娘子苦澀一笑,誰又怎知她的心中不是隱隱的悶。罷了,這般也好,心意淡了,情分淡了,自然就沒了那許多的糾結。終究,打重生後的那一刻,她便暗暗立誓,此生要遠離他皇家人,絕不會讓自己把心傻傻的拱手第二次。
她和他,終究是隔了千山萬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