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章 牽連
眨眼間,便已過了半月,眼瞧着年關將近了,宮裡的人也皆面帶喜色,來往匆忙的準備着宮中的節慶。坤寧宮內殿外立着當值的宮女,廊外的雪絮迎風而落,時兒吹進廊內,飄在宮女們的衣服上,倏爾便化開了。宮女們皆穿着豆綠的對襟小夾襖,下着一色的繡花棉裙,眉目低垂,兩手搭在身前,規矩講究的極好。
恰在此時,一襲火紅的身影出現在宮門處,有眼尖兒的小宮女微擡眸瞧了,不是太子妃又是誰,忙有人進去稟報,待如蘅剛扶着素紈的手,拾階而上,槿言便踏過高高的宮門檻兒出來了。
槿言一身鴨卵青鑲領斜襟刺繡綾子襖,趕着上前接了素紈的手,扶住如蘅笑道:“一聽到太子妃來了,皇后娘娘便忙支奴婢來迎了。”
如蘅笑着親熱道:“姑母這會可忙?”
槿言笑着道:“太子妃不來,皇后娘娘自然是忙的,太子妃來了,皇后娘娘就不忙了。”
如蘅一聽,“噗嗤”笑出聲:“那看來我得多來纔是。”
二人說笑着,便進了內殿,佟皇后一如既往的靠在軟榻上,手中翻看着東西,雖說在忙,神情卻閒適的很。一聽聲兒,佟皇后擱下了東西,擡眸瞥向如蘅,笑着招手道:“快來坐下。”
如蘅從善如流的免了禮,在炕桌另一邊坐下,如蘅笑着對佟皇后道:“今兒是帶着阿瑾來的,三孃的禮免了,阿瑾的可不能免。”
話剛畢,乳孃便已經抱着阿瑾上前來,恭恭敬敬的給佟皇后行了禮。佟皇后笑着忙讓起身,便伸手笑道:“叫我瞧瞧,最近阿瑾長壯了沒。”
乳孃將阿瑾小心遞給佟皇后,佟皇后小心抱着阿瑾,瞧着小傢伙還熟睡着,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估摸是剛吃了個飽的。
佟皇后眸中噙着溫暖的笑意。將阿瑾遞給乳孃:“你帶着世子下去好好休息吧。別叫我們說話把他吵着了。”
乳孃領命微微行禮,如蘅看向素紈道:“你也下去瞧着吧。”
待人退下,佟皇后示意如蘅飲茶。便如閒話般不緊不慢道:“時間過的倒是快,開了春,阿瑾也該滿週歲了,咱們也得上點心。給他做個熱鬧的週歲宴纔是。”
如蘅從善如流的點頭稱是,佟皇后倏然挑起眸來溫沉道:“如今阿瑋只比阿瑾大不了許多。我想着,待孩子將滿三歲時,再接入宮裡也不遲,到時候我會求聖上。將阿瑋接進坤寧宮,親自撫養。”
如蘅微微擡眸,讓阿瑋入宮。蔣氏自是不會情願,那麼齊禎必會從中轉圜。以各種理由擋了,但姑母若有意親自撫養阿瑋,便是給齊禎做足了面子,無形中擡高了阿瑋的身份。若是再推卻,那就是駁了佟皇后的面子,說好聽了是血緣情深,說的不好就是沒規矩。
此次,只怕就是齊禎不願意,也不得不認了,要知道在皇帝眼中,對佟皇后是存了多年的愧疚,從前既能有意將和嘉交給佟皇后撫養,如何不能答應這一個庶出的皇孫?更何況,皇帝原本就格外寵愛阿瑋,早就有養在宮中的意思。
如蘅脣畔浮現一絲笑意,微微抿首:“三娘都聽姑母的。”
佟皇后笑着點了點頭,恰在此時,卻驟然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聲響,下一刻,便瞧着槿言惶急的走進來,臉色有些異樣,看了如蘅一眼,更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如蘅只覺得心下隱隱一沉,有些不好的預感。
“什麼事。”
槿言看向佟皇后,終究道:“方纔前面來人遞了消息,今日朝堂上出事了。”
如蘅手心一緊,已然想起了些什麼,佟皇后神情微變,只聽槿言語中異樣道:“今日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向聖上上奏摺,當衆彈劾……”
槿言頓了頓,擡眼看了眼如蘅,復又垂下眼瞼道:“國舅賀大人,且列出三十九條罪狀,直指賀大人結黨營私,縱下賣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賀大人未曾辯解,反都認了,聖上震怒之下,欲將賀大人圈禁於宗人府,永不得出,但是太子爺,在大殿中當衆爲賀大人求情,忤逆了聖上之意,聖上……盛怒之下,將太子爺也禁足在毓德宮。”
佟皇后聽後神情一震,微微怔了怔,復又轉頭,用略帶複雜的目光看向如蘅,如蘅手心有些發涼,身子似乎僵直不能動,想起那夜賀廷與她說的話,她便該明白了。今日一切,賀廷是早有預料的。
今日之事,雖說突然,可卻並未出人意料,馬氏既是倒了,與皇帝而言,賀氏便越發礙眼了。
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如蘅心中哧然一笑,不是韋階這位當朝督御史手下的人,又能是誰?
一個小小的從三品,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當殿參一朝重臣,也就只有他韋階的示意了,可仔細想想,就是韋階再受寵,彈劾賀廷也當思量,如今這般突然,身後必是還有人作支持,要說韋階身後,除了皇帝還能有誰?想想今日,她雖未親眼所見,卻也能想象到,不過是皇帝與韋階一唱一和,矇騙朝臣罷了。
如蘅現在想想,賀廷那夜入東宮,必是讓齊毓不要爲他求情,不想出現今日的局面,可旁人不知,她卻明白,齊毓又如何會是那般爲了自己身下的太子之位,能冷眼看着親人犧牲?
“三娘。”
聽到佟皇后的聲音,如蘅斷了思緒,擡頭看去,對上佟皇后擔憂的目光,如蘅脣畔淺笑,寬慰般道:“姑母放心,三娘沒事。”
“老二是皇上一手帶大的,今日也是因爲滿朝文武在,一時震怒,等皇上氣消了,也就好了。”
如蘅微微頷首:“三娘都知道,姑母莫要擔心我。”
話雖是這樣說,如蘅卻已然起身,微微欠身道:“來的久了,三娘也該回去了,姑母好生休息,莫要累着纔是。”
潑出去的女兒嫁出去的水,這既是朝堂的事,又是東宮的事,與公與私,她都插不得手,雛鷹大了,總有自己去經歷些什麼好,她是守不得一輩子的,佟皇后拍了拍如蘅的手,點頭道:“你且去吧。”
如蘅微微頜首,輕聲走了出去,今日之事,或許許多人認爲齊毓沉不得氣,纔將自己扯進賀氏的渾水中,可她卻並不這麼認爲,在如蘅眼中,今日齊毓若當真順應賀廷的話,置身事外,皇帝心中只怕就不是盛怒,而該是防備了。
料想,面對多年扶持自己的舅舅和母族即將被問罪,卻能無動於衷,爲了自己身下的位子,理性的置身事外之人,如何不讓人警覺?到時候皇帝自會認爲,既然爲了太子之位,將母舅都可捨棄,那對他這個父皇又會如何?
面對如今的齊毓,皇帝的盛怒是一時的,父子沒有隔夜仇,待久而久之,或許也就淡忘了。可相比之下,這種父對子的防備,卻是會越積越深的。
如蘅腳下一頓,如今皇帝只是氣頭上,自然顧不得這些,但皇帝盛怒之後,若想到這一層,或許反而會消了氣。如蘅心中更加篤定,此番齊毓的禁足不會太久,因爲即便皇帝自個兒想不到,她也會幫皇帝想,有時候枕邊風可遠比滿朝文武的大臣你一句我一句有用的多,而如今寵冠六宮的順貴妃,顯然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想到此,如蘅總算是鬆下了一口氣,急急朝毓德宮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