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了年終, 這一年鑫鑫製造的年夜飯聚餐仍舊在前一年那家酒店舉辦,活動也依然跟去年的一樣,老闆講話、主管表演節目、最後抽獎。
由於李月白吃完這頓飯就跟鑫鑫徹底說再見了, 所以不少同事找他喝酒, 當然也有那種勢利眼, 人沒走茶已涼, 連客套話都懶再得跟他說, 不過都無所謂了,反正就要走了,李月白也不在意。
活動尾聲的時候, 李月白去衛生間吐完出來,恰好碰見鄭辰進來。
鄭辰叫住他說:“在外面等我一下行嗎?想跟你說幾句話。”
李月白點點頭, 在走廊的沙發上坐下來, 他剛吐完特別難受, 一手抱着頭,一手按着胃, 胃一抽一抽地疼,還沒從剛纔嘔吐的刺激裡恢復過來。
鄭辰沒讓李月白等多久,他很快就出來了,在李月白旁邊坐下,取了眼鏡, 仰靠在沙發上反覆捏着眉心, “辭職之後有什麼打算?”
李月白仍舊是那個手肘撐在膝蓋上的姿勢, 低着頭悶聲說:“還沒想好, 過完年再說吧。”
“你是因爲他辭職的嗎?”
唐羣上廁所路過停下來打招呼, 鄭辰道:“我跟李工說幾句話,你先過去吧。”
唐羣瞥了李月白一眼, 衝鄭辰笑笑後走開。
“跟他沒太大關係。”
李月白回答的時候有點猶豫,鄭辰只當他是礙着自己跟岑森的關係,不好直接說有關係,纔給了這麼個模棱兩可的答覆,苦笑了一下,“那就好,反正自己想清楚了就去做吧,只是萬事開頭難,重新開始沒那麼容易。”
李月白點頭道:“我知道,多謝鄭總跟我說這麼多。”
“他換號碼了你知道嗎?”
李月白點頭,笑容異常苦澀,“知道,微信好像也停用了。”其實準確地說是他只知道岑森以前的電話號碼停用了,並不知道他的新號碼,至於微信,好像岑森把他拉黑了。
鄭辰有點赧顏,岑森不光作,還特別不地道,事情做得太小家子氣了,不過他也不好在李月白麪前吐槽岑森,搓了搓臉準備結束談話,“嗯,行,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跟我開口,別不好意思。”
李月白點頭微笑,“好的。”
儘管兩個人心裡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句客氣話,還是彼此配合演了一出親熱戲份,握過手後,並肩往年夜飯的宴會廳裡走去。
年夜飯後就徹底放假了,李月白沒有立即回家,而是買了一堆禮品和小孩的玩具去看師父。
師父是本地人,房子是自家建的,有個小院子,李月白去的時候師父的兒子茂茂正在院子裡跟鄰居的小孩一起玩滑板車,李月白記得茂茂只有四歲,卻玩得特別溜,他不禁歎爲觀止。
“師父。”李月白叫人。
師父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指了指身後,“快進來。”
李月白把手裡的玩具舉起來,“茂茂,新玩具,要不要?”
小男孩立即丟下滑板車跑了過來,師父笑着攔,“別給他,不能讓他養成客人還沒走就拆禮物的壞習慣。”
李月白纔不聽他的,蹲下去用鑰匙劃開包裝箱上的膠帶,三兩下就把遙控小汽車拆了出來,揉了揉茂茂的頭,“拿去玩。”
師父問小男孩,“叔叔給你玩具,你要對叔叔說什麼?”
小男孩跑了一半,又停下來回過頭向李月白說:“謝謝叔叔。”
兩人進入客廳,師父邊泡茶邊問李月白,“下家找好了?”
李月白很放鬆地坐在沙發上,“還沒,師孃呢?”
師父:“買菜去了,咱倆今晚好好喝一杯。”
李月白接過茶杯,笑着說:“我沒事,你行嗎?”
師父笑道:“有這麼奚落自己師父的嗎?”
李月白捧着杯子也是笑,“你還是少喝點,醫生的話還是要聽的。”
師父點頭道:“聽,在聽呢,有對象了嗎?”
李月白:“談了一個又分了,現在單着呢。”
師父道:“你師孃上次還說要給你介紹個對象呢,小姑娘做會計,長得也不錯,你這要走了,估計就沒戲了,本地的,不可能跟你去外地。”
李月白笑笑,“讓師孃費心了。”
晚上從師父家回去,李月白洗了澡出來打包行李,金魚和花說好送給劉興興,鍋碗瓢盆那些日用品他也沒理會,只把自己的衣服和書收拾了一下,一個密碼箱就裝完了,他坐在客廳裡看着這間住了五年的房子發了會呆,掏出手機給他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大概後天能到家。
高速堵車很厲害,有一段堵得水泄不通,四個小時才走了幾十公里,B市離李月白的老家有一千三百多公里,晚上九點多,終於開出了一半的路程,李月白疲憊不堪,下了高速,找了一家酒店休息。第二天他起早上高速,跟着導航走,這個市有一座大橋在維修,高速入口被封閉了,他也是到了入口處才知道。此路不通,只能從另外一座橋上高速,他在市裡繞來繞去,找那座橋花了一個多小時,早起的優勢全沒了。不過上了高速就好了,離家越近路上車子越少,不過路也越差,小破長安速度一上去,就一顛一顛的,跟開蹦蹦車似的。
然而這個年跟回家路上一樣,李月白過得相當累。他到家之後第一時間聽說了他爺爺腦溢血住院的消息,其實老爺子兩天前就已經被送去了醫院,只是家裡人想着他要獨自開車回來,路途遙遙,不想他路上分心,就沒告訴他。
李月白開了兩天車,累得要死,吃了晚飯又去醫院看爺爺,老爺子在重症監護室裡還沒出來,當天的探視時間已過,李月白去了也沒見到人,待了一會又跟在醫院待着的小表妹一起開車回去。
聊了幾句爺爺的病情之後,小表妹話音一轉,忽然問道:“二哥,你男朋友你們還好着吧?”
李月白也懶得瞞她,“不好。”
小表妹嘴巴張得大大的,“怎麼回事?他們家裡不同意?”
李月白淡淡道:“跟家裡沒什麼關係,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
小表妹皺起了眉頭,“你們兩個不是挺好的嘛,能有什麼問題?那是分手了嗎?”
李月白苦笑道:“我現在覺得《紅樓夢》裡面的一句話還挺有道理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管是一個家族,還是一段感情,從外面攻進來,輕易還不能置之死地,自己出了問題,反而更容易涼涼。”他說罷嘆了口氣,轉過臉飛快地衝小表妹笑笑,“別哭喪着臉了,先別告訴你舅媽,你二哥我還在努力挽回呢。”
小表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二哥你加油。”
李月白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眼神異常堅定,“嗯。”
李月白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趕去醫院,好消息是老爺子已經挺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壞消息是情況仍舊不樂觀,醫生的意思還是讓他們隨時做好準備。老爺子有六個兒女,孫子輩的大大小小有八個,就算是這些人輪流去醫院守着,也夠輪換一個星期了,因爲年二十八堂哥要結婚,李月白和堂弟覺得他們兩個在家也幫不上什麼忙,在醫院陪護的事情就包攬下去,其他人則回家去籌備堂哥的婚禮。
老爺子的情況時好時壞,除了堂哥結婚當天需要他們回去幫忙迎親,他兩個姑父過來把他跟堂弟替換了回去,年內這幾天李月白都在醫院待着。
年初三李月白要跟着媽媽一起去舅舅家走親戚,他爸過來把他替換了回去。
走親戚的路上,李媽媽憋了幾天的話終於意意思思地說了出來,“你跟小岑還好着吧?”
李月白含糊道:“嗯。”
李媽媽:“我看你這次回來不太高興,電話跟信息也少了。”
李月白不溫不火地反駁回去,“爺爺生病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李媽媽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又說道:“去年因爲你爺爺的養老問題,大家吵得不可開交,你說總讓爺爺住姑姑家,要那麼多兒子是幹什麼用的,幾個兒子家家羊尾巴蓋不住羊屁股,都要去外面討生活,老人老了都沒人管,一個頂用的都沒有。可是今年你也看到了,你爺爺住院,如果沒有這些兒孫在,誰去照顧?一個老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裡,那得多可憐。”
李月白有點鬱悶,拖長了聲音叫了一聲“媽”。前面有一輛三輪車開得慢悠悠的,還走在馬路正中間,李月白想超車,試了兩次,兩邊距離都不夠,他摁喇叭,前面也沒反應,有些煩躁地說:“這人怎麼回事啊。”
李媽媽道:“興許耳聾,算了,跟他後面吧,下個路口沒準他就拐彎了。”
李月白只得慢吞吞地綴在三輪車後面,抱怨說:“家裡的路就不能修寬一點嘛。”
李媽媽道:“咱們這邊還算好的,修得窄,好歹也是條水泥路,西邊那兩個鎮,到現在都沒修路呢,村村通說了多少年,一下雨路上就沒法走人,錢都讓人貪污了。”
李月白鬱悶道:“怎麼就沒人告他們呢?這麼喪心病狂。”他不停地看兩邊的距離和路況,還在試圖超車。
李媽媽:“你當沒人告,穿過咱們鎮那一截省道坑坑窪窪多少年了,下雨路上都能養魚,前年重新修是因爲什麼,還不是有人雨後拍圖發了網上。但那邊村裡的路不知道什麼緣故,反正就是沒人管。”她看着前面龜速行駛的三輪車也有點心煩,抱怨了兩句,舊話重提說:“媽也是爲你好,老了沒個兒女,真挺可憐的。”
去年李月白還可以大言不慚地跟他媽說以後找人代孕生一個,現在這種牛皮他已經沒勇氣吹了,單單是兩個人都這麼多問題,再來一個小孩,簡直無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