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薇瞪大眼睛道，“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一個天使墮落，還是大天使……”
秋仍然秀眉緊蹙，不發一言。眼前的墮落天使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優雅地捲了卷自己漆黑的髮梢，看向雪靈，黑眼眸透着陌生的冰冷。
“現在，該是決戰的時候了。你我都已別無選擇。”一字一句，帶着刺骨的冰冷和嘲諷，“你若手下留情，輸了，天界就是我的。”
雪靈咬住嘴脣，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曾經的雙生，銀紫色眼眸中風起雲涌。聖女們知道她的確已別無選擇——理論上來說，墮落天使是光明到黑暗的徹底轉變，神聖會成爲邪惡，因此在處決墮落天使之時，執法天使從來都是不惜一切代價，從不手下留情。可是現在這個墮落天使實在太特殊了，他已經強大到沒有任何天使能夠匹敵，就算再多的執法天使聯手，也不一定能將他處決。
事已至此，只有天神出手，方能除害。雙生日月的對峙，終於成爲生死決戰。
雪靈心中的痛苦和糾結已經清清楚楚地從哀怨的目光中透出，連秋和薇看了都覺得揪心，可是鏡翔絲毫不爲所動。秋不禁暗歎：當初看到雪靈流淚會感到難過和憐惜的鏡翔，確實不復存在了。
雪靈閉上眼又睜開，眼底的痛苦仍然存在，但糾結已經被堅定所取代。她催動靈力換上戰衣——簡潔的緊身褲，華麗的長筒靴，堅固的護肘，柔軟的手套，飄揚的銀色絲帶，鋒利的銀色長劍，和不久前決戰的時候一樣。她沒有用權杖。
公平的一戰。
“鏡翔，求求你……不要逼我。”她祈求般地輕聲說。
可是鏡翔在空中一抓，漆黑的長劍已落入手中。
“是你先逼我的，是你逼我走了這條路。”墮落天使冷笑道，“一個天神，一個墮落天使，終於是徹底的敵人了吧？執法天使敵不過我，所以就靠你了，雪靈。”
他的冰冷比憤怒更加可怕，秋和薇都感到背上一陣發寒。
雪靈終於下定決心。目光一冷，虛空中忽地騰起凌厲的劍氣，“月之劍”劃破黑暗，直取墮落天使的眉心。這一招簡單幹脆，沒有任何花樣，速度卻快得驚人，竟一出手便是最凌厲的殺招！
眨眼間銀色劍鋒已經逼近，鏡翔急退數步，舉劍相格。雙劍相交，火花四濺，兩人各自退開。剛纔那一交手，看似平平無奇，但圍觀的秋和薇都被一股無形的氣息逼得喘不過氣來，顯然在交手那一瞬，兩人已經進行了極爲激烈的魔法較量。
“好，乾脆，痛快！”鏡翔譏笑道，“來啊，繼續出殺招啊！”
還未等雪靈再次出招，鏡翔已橫劍一掃，黑色長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血紅，直切雪靈的小腹。雪靈臉色一沉，疾向上躍躲開了這一擊，月之劍當空劈向鏡翔的頭頂。秋和薇看在眼裡，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倆還當真是狠下心來招招下殺手啊。
這一殺招仍然被鏡翔化解，白影和黑影就此鬥在一起。兩人身法快若閃電，轉瞬間已拆數十招，招招凌厲，直取要害。銀色和黑色長劍攜着逼人的劍氣，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銀色和血紅色的裂痕。秋和薇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膽戰心驚，魔法力量掀起的風揚起她們的秀髮和衣袂，也割痛了她們的臉頰。
不同時空的事物相互之間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但秋還是擔心離得太近會對她們不利，拉着薇退開了一些，眼睛卻一直盯着雪靈和鏡翔手上的招式。精通劍術畢竟還是有一定優勢的，當薇被那紛繁雜亂的劍招和四處飛射的魔法光芒攪得頭昏腦漲的時候，秋還能勉強看出兩人所用的招式，只覺得招招精妙絕倫，若是換做自己，便決計難以拆解。
千招已過，就在秋以爲雪靈就要獲勝的時候，鏡翔忽然手腕一轉，變招砍向雪靈持劍的右手。雪靈迅速舉劍擋格擋，雙劍再次相交，那聲音卻有些奇怪。秋暗呼不妙——果然，下一瞬，那黑色長劍忽地轉過一個刁鑽的角度，直朝雪靈的小腹刺去！
秋大驚：這是什麼劍法？這劍法透着一股邪氣，不該是天使應該使用的呀！難道他早已走上邪道，在敵不過雪靈的時候便將那些邪門劍法使了出來？
看得出雪靈也吃了一驚，身形一滯，小腹險些中招。她迅速側身，險險地避開黑劍的進攻，銀色戰甲卻被劃開一道口子。然而她閃避的方位顯然是鏡翔早已算好的——側身那一瞬，一個血紅色光球已經擊中了雪靈的背心！
變故突起，秋和薇都忍不住驚呼出聲。雪靈身形一緩，另一個殺戮魔法已經呼嘯而至，卻是直襲眉心的了。觀戰者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若是這一擊成功，雪靈必死無疑！
然而雪靈臨危不亂，只見她仰身躲過這個殺戮魔法，銀色長劍一掃，月輝噴薄而出，迅速在她周身形成一個銀光流轉的結界。秋正想着這一招防禦用得漂亮，眼前忽地閃過一道白影，秋的心跳立刻就慢了一拍——
兩道人影乍合而分，殺氣未退，但銀色長劍已經深深刺進了墮落天使的胸膛。
秋和薇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雪靈剛纔那一招用得太快，就連作爲風系聖女、在速度上有絕對優勢的秋也沒能看清楚。但看這結果，必定是雪靈趁空欺身上前，在鏡翔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出劍襲擊，這才一擊而中。
鮮血浸溼瞭如夜般漆黑的戰甲，雪靈小腹上的傷口也滲出了駭人的血色，染紅了銀色戰衣。然而兩人彷彿對此毫無知覺，只是靜靜地站原地，雪靈還保持着長劍刺出的姿勢。
一切都靜止了。銀紫色眼眸看着黑色眼眸，而那黑色眼眸中的光芒正逐漸暗淡。
雪靈拔出“月之劍”，鏡翔**一聲倒了下去，無法站起。想必在中劍那一瞬，神力已經順着月之劍長驅而入，嚴重侵蝕了鏡翔的力量。
“和我比劍是個錯誤。”雪靈擦掉嘴角滲出的血，看向遠方，冷冷地說，“你的劍法至少有一半是我教你的，不管怎樣，你戰勝我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我……我知道，”鏡翔已經十分虛弱，但仍然勉強揚起冷笑，“你最終還是勝了……好啊，真好……”黑眸中的神色漸漸變得蒼涼，“你……終於如願了吧？”
雪靈微微垂目，輕聲道：“我也不想……”
“轉過頭來，”鏡翔忽地厲聲說道，“看着我的眼睛！”
雪靈再次轉過頭看着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鏡翔看了她一陣，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帶着說不出的悲哀。
“你還想說什麼？”雪靈移開目光，冷冷說道。
笑聲戛然而止，鏡翔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張完美的臉龐，深淵般的黑眸中風雲洶涌；片刻之後，眼裡的神色又迅速黯淡下來，化作無盡的悲痛和絕望。然而下一瞬，一切又歸於冰冷，墮落天使微微笑了笑，平靜地開口：
“事已至此，我已無話可說……動手吧。”
見雪靈仍然站着不動，他又冷笑道：“你還在等什麼？你現在殺了我，不但不會招來任何怨恨，反倒會使你成爲衆天使心中懲惡揚善的大英雄。機會難得啊。”
雪靈走近他，腳步有些趔趄。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緩緩擡劍，指着他的眉心，眼底殺氣漸濃。
“你以爲我不敢嗎？”雪靈冷聲道。
又向雪靈投去譏諷的一瞥，鏡翔閉上眼，神色平靜，彷彿正靜待死亡的降臨。
可是雪靈持劍的手卻不那麼平穩了。她咬着嘴脣，靜靜看着這張她無比熟悉的臉，神色數變，憤怒、悲哀、痛苦……許許多多情感在她的目光中糾纏，她的手也顫抖起來。她閉上眼，好像那樣就能掐斷所有痛苦，真正下定決心一樣。秋和薇看到“月之劍”上的銀色光芒流轉了一圈，她們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明明已經猜到結果，也知道他們看不見也感受不到自己，她們還是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時候的幻雪女神，究竟是怎樣想的呢？
如此僵持半晌，一滴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秋輕輕嘆了口氣：果然，不管方纔如何激戰，如何痛下殺手，事到臨頭之時，終是無法下手。
雪靈把“月之劍”拿開，用它支撐着自己站直，轉身看着別處。
“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鏡翔睜眼，目光如炬。
“爲什麼要放我走？”他說。
雪靈低下頭，輕輕嘆道：“你終究還是我的雙生，我又怎麼下得了手？”
“我背叛了你，背叛了天界，從很久以前開始。可怕的背叛。”
“是。”
“因爲我，天神纔會死。”
“是。”雪靈又淡淡道。
“我現在是墮落天使。”
“我知道。”
死一般的沉默。一顆美麗明亮的行星從他們身邊晃晃悠悠地飄過。
“你放了我，就不會後悔嗎？”他看着她說，“也許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只要我能夠養好傷，我會比現在強大得多。到時候，你再也別想有殺死我的機會！”
這都是實情。他們都明白。
雪靈沒有看他，只是微微揚起了頭，顯得冷漠而堅定。
“既然已經決定放你，就不會後悔。”她冷冷道，“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你走吧。”
她一步步走開，沒有再看自己的雙生天使一眼。薇大急，忍不住叫道：“哎呀，幹嘛這麼好心！墮落天使嘛……該下手就得下手啊！弄得現在這麼麻煩，真是的！”
秋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仍舊蹙眉傾聽雪靈和鏡翔的對話。不知爲何，她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但那感覺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好，我會走。”鏡翔注視着雪靈的背影，說道，“但你一定會後悔的。記住我的話。”
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墮落天使就已經消失在虛空中。
雪靈轉身看着鏡翔消失的地方，目光漸漸變得悠遠而悲哀。看着三十多萬年前面帶淚痕的幻雪女神，秋忽然感到說不出來的悲涼，薇也止住了抱怨，呆呆站在那裡看着她。
許久之後，雪靈和她的“月之劍”一起，消失在這虛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