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和琳當天晚上就回到了千葉伯爵府,其他三位聖女在第二天退房之後,也以千葉小姐朋友的身份入住伯爵府。有琳的生命系魔法的控制,千葉伯爵及其下人們自然不會追問。就這樣,聖女們開始了在嫣城的貴族生活。
訂婚宴上認識的幾個朋友偶爾會來訪,兩位聖女禮尚往來,也常常回訪。這樣做並非完全是浪費時間,因爲姑娘們聚在一起喝茶打牌聊天的時候,她們總能聽到一些朝中的動態。據她們所聽到的情況來看,現在貴族一方與文堂閣一方基本處於僵持狀態,朝中人事變動似乎不那麼頻繁了。據宴會上與她們同桌的那個伯爵夫人——現在聖女們已經知道她的丈夫姓採雩——猜測,蘭若公爵正在調動自己的人脈,設法把文堂閣閣主架空。當然,那些高官的情況,這些人也就是道聽途說,瞭解得並不一定真切,這一點聖女們也是十分清楚的。
來訪的這些人中,消息最靈通的大概要算在文堂閣工作的瑛澤辰了,但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訂婚宴上的酒醉失言,因此在之後的談話中,他總是謹小慎微,儘量不透露有用的信息。琳對此十分不爽,卻也無可奈何。不過,從談話中,她們還是可以聽出,似乎他在文堂閣依然混得很不好,倒是宮洛公爵十分看重他,還要幫他謀文堂閣察記的官職——這正應了聖女們的猜測,以蘭若和宮洛兩家爲首,貴族一方正在一步步吞噬文堂閣的權力。
聖女們住在千葉伯爵府近七天了,願意到伯爵府拜訪的都是伯爵及其以下者,從不見侯爵或是公爵的影子——看來嫣城貴族的分層也是十分明確的。秋和琳當然也不願意提着禮物到那些侯爵和公爵面前賠笑臉,因此她們和上層貴族幾乎沒有什麼來往。正是因爲這樣,當入住第七天早上,家丁稟報說宮洛家大公子來訪時,秋和琳着實驚訝了一陣。
等秋和琳走進待客室時,千葉伯爵正坐在木椅上,滿臉堆笑地和這位貴族公子聊天。儘管已經習慣,但看到這位伯爵一臉諂媚相,兩位聖女還是在心裡輕蔑地哼了一聲。
見她們進來,宮洛瀟風立即起身——想必他也被伯爵的嘮嘮叨叨煩夠了——向兩位小姐行禮問好:“西涼小姐,清幻小姐,多日不見,瀟風在此問安了。”
他還是那樣謙和有禮,但這並不能讓兩位聖女對他有太大的好感,畢竟在貴族子弟中間,外強中乾的人多了去了。可是這一次來訪者的身份卻讓她們不得不重視——身爲宮洛家大公子,宮洛瀟風很可能就處於這場鬥爭的中心,他會知道許多有用的東西,她們需要小心應付纔是。
“不敢當。”和琳一起回過禮後,秋禮貌地微笑道,“託瀟風公子洪福,我和妹妹近來一切安好。瀟風公子能屈尊光臨,我等倍感榮幸。”
兩人想知道宮洛瀟風爲何會來,卻又不便開口詢問。好在宮洛瀟風很快便爲她們解了疑惑:
“內弟宮洛玄風得知西涼小姐琴藝卓絕,本想和在下同來拜訪,與小姐共同切磋琴藝,怎奈他身體狀況欠佳,不宜出門,只得託在下向小姐問安。”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秋說,“那就勞駕瀟風公子替我和妹妹帶去問候,還望玄風公子早日康復。”
接下來他們又寒暄一陣,說的都是些場面上的話;千葉伯爵偶爾能插上幾句,但都是些不疼不癢的廢話,直到他提議說“瀟風公子既已來到,何不坐下飲一杯茶?”宮洛瀟風才微笑道謝,和兩位小姐一同坐下了。
“我和姐姐剛來帝都不久,對帝都情況不是很瞭解,但聽說瀟風公子身手非凡,在軍中充任要職,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琳說,“真是年輕有爲,令人佩服啊。”
“是啊是啊,瀟風公子的大名如雷貫耳,”千葉鳶連忙插嘴道,“下官在金月郡的時候就已聽說,瀟風公子用兵如神,在東部邊疆頗有威信啊……”
宮洛瀟風隨意謙虛了幾句,又禮貌性地向千葉鳶問好,千葉鳶越發激動萬分,搜腸刮肚說了一大堆奉承的話,弄得兩位聖女都插不上嘴。秋和琳心中窩火,卻也不便發作,直到千葉鳶再次讚美宮洛瀟風的用兵之術時,秋才逮到一個插話的機會。
“瀟風公子威名遠播,想不聽說都難。”秋笑着看了琳一眼,說道,“不過要講軍事,我這個妹妹還是知道一點的。”
果然,聽說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姐竟然也懂軍事,宮洛瀟風似乎既是驚訝又是好奇:“哦?沒想到清幻小姐還是一位女將軍。”
琳淡淡笑了笑,說:“是姐姐過獎了,我不過懂些皮毛,看書不太吃力而已。”
“這在女子中已十分難得了。”他微微笑道。但宮洛瀟風並未順着這個思路說下去,而是轉而問道:“西涼小姐既然琴藝過人,棋藝也應不錯吧?一坐下來,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下棋。不知西涼小姐是否願意與在下對弈一局?”
還沒等秋開口說話,伯爵就搶先說道:“願意願意,西涼當然願意!西涼她從小學下棋,連師父都嘆她天賦過人呢……”
他滔滔不絕地吹噓了一陣,也不見秋和琳的臉色越來越沉:他知道什麼,光知道吹牛!最後他終於找不出話來吹噓了,便吩咐下人擺好棋盤,讓秋和宮洛瀟風對弈。
既已如此,秋自是推辭不得。等到僕人擺好棋盤,秋走到棋盤面前坐下時,伯爵纔在她耳邊低聲問道:“西涼……那個……你會下棋吧?”
秋懶得理他,徑自伸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琳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但最後只是搖了搖頭,前來觀戰。
秋算得上是經驗豐富、棋藝過人,但宮洛瀟風也不賴。兩人的出手由最初的彬彬有禮漸漸變爲殺氣騰騰,殺得難解難分,琳在一旁也看得歎服不已。
伯爵對下棋並不在行,起先還過來插兩句,後來實在無聊,便只能坐在一邊發悶;最後他乾脆推說身體不適,回房休息去了。他一走,房間裡立刻清靜不少。
他們就這樣沉默了一陣,會客室裡只有落子的輕響。過了一會兒,宮洛瀟風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終於打破沉默,淡淡說道:“在下冒昧相問,兩位小姐是何時被千葉伯爵大人認作義女的?”
“來帝都前不久。”秋答道。
他擡眼看秋。“是伯爵大人的意思?”
那漆黑的眸子明亮而銳利,竟看得秋心中一顫。但片刻之後,她微微笑了笑,說道:“是啊。義父膝下無女,我和妹妹又年齡合適,所以他打算帶我們上帝都,推薦進宮去。”這些內容是她們早已爛熟於心的,不知已經應付過多少提問了。
“這個我也聽家父提到過。”微一沉默,宮洛瀟風說道,“不過皇宮乃是非之地,兩位小姐聰慧明敏,知書達禮……但進宮之事,還是應該好好考慮纔是。”
秋手中的棋子頓了一瞬:這已經是她們第二次聽到勸阻之言了。還未等秋開口,琳已經試探着問道:“聽瀟風公子的意思……皇宮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宮洛瀟風淡淡一笑,說道:“在下雖掌管皇家武士和金狐營,但身爲武將,也極少過問宮中之事,唯有聽命而已。宮中有變,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兩位小姐還是小心爲妙。”
見宮洛瀟風避而不談,兩位聖女也不好再追問下去。於是秋轉而問道:“前幾日我與妹妹打算去光系聖女神殿聽大祭司佈道,卻聽說秋季神殿祭已被取消了。不知瀟風公子是否瞭解其原因?”
兩天前秋的確去光系聖女神殿繞了幾圈,發現那神殿基本上已經被搬空了,就連最重要的聖女神像,據說也將在今天被運出嫣城。
“西涼小姐太高估在下的能力了。”宮洛瀟風微笑道,“神殿之事,我可就真的一點也插不上手,談何瞭解呢?”他淡淡笑着落下一子,“西涼小姐看好了,你的這些棋子可都落入了我的手裡。”
雖是如此,在一旁觀戰的琳卻不認爲秋處於劣勢。果然,從容地看着宮洛瀟風將自己的一小片棋子一顆顆拿掉後,秋微微一笑,起手,落子。局勢大變。
“瀟風公子,承讓了。”
細細再觀全局,確已無迴旋的餘地,宮洛瀟風只得笑道:“原來這是一個圈套……西涼小姐果然棋藝過人。瀟風輸得心服口服。”
琳又將棋局細細看了一遍,微微笑了起來。“瀟風公子方纔叫吃太過急切了,着了姐姐的道。”
“是我們的談話讓瀟風公子分心了吧?”秋微笑道,“這才讓西涼這一着僥倖佔了便宜。”
含笑的眉目讓絕美的容顏更添容光,看得宮洛瀟風不由得一怔。但他迅速回過神來,從容笑道:“哪裡哪裡,是西涼小姐佈局巧妙,瀟風自嘆不如。不如我們再來一局,看這次誰要更勝一籌,如何?”
這樣對着棋局說說笑笑,氣氛立刻活躍起來。然而這時候,消失已久的千葉伯爵忽然又咋咋呼呼地闖了進來。
“瀟風公子,”他邊行禮邊笑着說道,“下官已經吩咐廚娘準備午飯,不如瀟風公子與西涼再對弈一局,然後留下用餐吧。不知瀟風公子意下如何?”
宮洛瀟風站起身來,禮貌地行了一個禮,說道:“午飯就不麻煩伯爵大人了,在下出門前答應過家父,今天要回去和家人共進午餐。感謝伯爵大人和兩位小姐的盛情款待。”說着他又看了秋一眼,微微一笑,“西涼小姐棋藝過人,瀟風改日再***對弈。告辭了。”
“瀟風公子慢走,”千葉伯爵在後面喊道,“歡迎隨時光臨!”
宮洛瀟風走後,兩位聖女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琳低聲問秋:“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秋把那夜花園裡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聽罷,琳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要我說,他今天就是專門來找你的。”
秋的笑容一滯:“別亂開玩笑啊,人家可是訂了婚的人。”
“你緊張什麼?”琳挑眉一笑。
是啊,我緊張什麼?秋不禁對自己感到有些好笑。
“行了,這個先不談。”琳嘆了口氣,皺眉道,“他口風很緊啊……好不容易來了這麼個高層貴族,可是聊了這麼久,他幾乎什麼都沒說。”
“他沉得住氣,這就是他值得信賴的地方。”秋毫不掩飾話語中的讚許,“若是他像瑛澤兄弟和採雩夫人那樣稍一引導就什麼都說,還滿腹牢騷到處發,就不會坐到今天的位置上了。”頓了一頓,她又嘆了口氣,說道:“看來這個貴公子不簡單啊。雖說他的地位和他的出身有很大關聯,可是從他的棋路和談吐來看,這個貴公子確有真才實學。以前聽別人誇他的時候,我還以爲他又是一個徒有虛名的貴族子弟呢。”
“喲,就下幾盤棋、聊會兒天,你就能看出這麼多東西?”琳揚眉道,“這也太厲害了吧?”
“那是。”秋笑道,“棋路看性格,談吐見才學,眼神窺心術,這些方面我可是專門研究過的。好了,我們別在這裡廢話了,還是去和冰姐姐她們說說今天早上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