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站在她從小就熟悉的屋內,當年師父和哥哥就是在這裡教她下棋的。可是七千年風雲變幻之後,這裡已不是寧靜幽雅的居所,而是牌位和白燭的安置地。她的目光在數以百計的牌位和白燭間搜索着,終於落在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上:
靈颯。
靈颯閣主的牌位在最上端,看來,靈劍閣的末代閣主,是他們能記得起的最早的閣主了。
看着木牌上的名字,那個總是白衣勝雪、清癯消瘦卻精明靈活的中年男子的形象又浮現在秋的面前——靈劍閣最後一任閣主靈颯,武術堪稱天下第一,並自創“問鼎蒼穹”和“劍笑九天”兩招驚世劍法,將“笑天劍”由十六招擴充爲十八招,使之越發威力無窮,幾乎無人可敵,靈劍閣的威名也在那個時候達到了頂峰。
然而靈劍閣歷史上最耀眼的光芒只是一閃而過。靈颯過世後,靈劍閣在亂世中分裂爲五部分,真正的靈劍閣也就不復存在。而在幾千年的戰亂中,分裂出的五個劍閣也在亂世中苦苦求生,雖然都延續至今,卻失掉了靈劍閣時期一些十分精妙的武學,“問鼎蒼穹”和“劍笑九天”更是鮮爲人知。由此大家便越發懷念那位傳奇般的閣主,所有劍閣都將他作爲自己的始祖來膜拜紀念。
——這便是秋成爲聖女後從各種途徑間接瞭解到的一切。
往下一行,秋又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華風翔涯。她當年的大師兄。在秋的記憶裡,這位大師兄老成持重,才能過人,迷戀兵法,又雄心勃勃。看着那個名字,秋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在當年靈劍閣七位首席弟子中,會想到創立“帝劍閣”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正想到這裡,秋忽然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她:
“秋小姐……江離秋小姐,你可還記得我?”
誰?竟然能叫出我的迴歸前的姓氏“江離”!
秋一驚轉身,卻見院中桃花樹所在的地方站着一個老人。她不記得她認識這樣一個人,於是遲疑着問道:“不好意思,您是……?”老天,他究竟是什麼人,竟能這樣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我身後!
她暗暗在袖中握緊了拳頭,靈力凝聚於雙手,渾身因爲警惕而繃緊。
老人笑了:“這也難怪……秋小姐,你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子,當然不認識了。但我是記得你的,你是當年靈颯師父的五弟子。你和鴻公子離開嫣城後,靈颯師父很是掛念你們呢。”
秋定定地看着他——她感應到了眼前老人所擁有的力量。
“你是那棵桃花樹?”
老人笑着點了點頭。“七千五百年了,”他說,“我一直守着這個院子和當年靈劍閣的藏書室。”
“藏書室?”秋忍不住揚起了眉,心中涌起一陣狂喜,“這麼說都是些上古書籍了?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瑟月蘭世界的歷史一直由三十五位大祭司主持編寫,大祭司不涉及塵世紛爭,消息網絡又十分發達,所修歷史原本不該有任何斷層和錯漏。可是八千年前五位聖女被封印,瑟月蘭世界陷入一片混亂,神殿和大祭司也在此期間受到嚴重創傷——多次禱告無應之後,民衆對神殿的信任和希望降到了低谷,在一些邪惡力量的推動下,他們竟然向神殿和大祭司發起了攻擊。短短五百年間,被毀的神殿竟有二十餘座,佔了神殿總數的一大半,大祭司也遭到驅逐,受盡苦難,連存活都成爲問題,哪裡還能靜下心來編寫史書?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瑟月蘭世界原有的歷史典籍遭到嚴重破壞,幾乎沒有可信的上古歷史留存下來,就連幾位聖女,也只能在猜測中描摹出上古歷史的輪廓。如今得知帝劍閣竟然有一個保存了上古歷史典籍的藏書室,秋自是驚喜萬分,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她立刻就要扎到書堆裡去了。
老人顯然瞭解秋的喜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隨時歡迎秋小姐來訪。”他說,“不知秋小姐離開嫣城後生活的怎樣了?可還是原來的秋小姐?”
秋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那段日子說來話長。至於我……自然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沉默了一陣,老人說道:“老朽明白。苦了秋小姐了。”
秋看着那老人,警惕漸漸轉變爲疑惑——她隱隱覺得他知道的事情會超過她的預料。正待開口探詢,卻聽得院門一響,秋轉頭,正好看見宮洛瀟風踏進院裡來。
秋收攝心神,微微一笑,一邊走出屋子一邊說:“瀟風公子,沒想到你的事情這麼快就辦好了。”她向老人剛纔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老人已經消失,一棵桃花樹正立在那兒。
“師父不過是找我們去說幾句話。我們師兄妹幾人一直湊不齊,今天也還缺了四人……”宮洛瀟風合上院門,微笑說道,“西涼小姐既已來到,何不在劍閣內到處走一走呢?”
“我比較喜歡這裡的環境和氣息。”秋意味深長地一笑,“不知瀟風公子此行,是否得到了閣主之位?”
帝劍閣幾乎已成爲軍方代表,在現在這樣的局勢下,閣主之位花落誰家,將對局勢走向有決定性作用,她自然不能不關心。
聽了秋的問話,宮洛瀟風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原來西涼小姐已得知師父病重之事……”頓了一頓,他的笑容褪去了一些,又說道:“這件事情帝劍閣並未外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知西涼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莫非這事已經傳開了?如此一來,內憂外患將至,帝劍閣怕是要出亂子啊。
似是看穿了宮洛瀟風的想法,秋微微一笑,說道:“瀟風公子不必緊張,我也是剛剛纔知道,先前並不知曉。”遇上宮洛瀟風詢問的目光,她又解釋道:“帝劍閣首席弟子,哪一個在朝中不是身居高位、日理萬機?今日卻突然盡數召回,若非有重大變故,何致如此?當然,這樣的召回必定也是十分隱蔽的,我今天是運氣好,恰巧撞見了。”
聽秋這麼一說,宮洛瀟風心中才稍微放鬆了些。“西涼小姐果然聰明過人。”他微微一笑,說道,“既然西涼小姐已知道此事,那麼還請西涼小姐與帝劍閣多多配合。”
“那是自然。不該知道的人,自是不會知道。”秋淡淡一笑,說道,“那麼瀟風公子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閣主之位究竟花落誰家?”
微一躊躇,宮洛瀟風蹙眉道:“師父撇開了大師兄長空和二師兄凌雲,直接將帝劍閣交與我和五師兄慕宇沁燁掌管。”
秋秀眉微蹙,沉吟道:“老閣主這樣安排,弊端顯而易見啊……難道他就不擔心帝劍閣因閣主之位而起內訌麼?”
“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啊。”宮洛瀟風嘆了口氣,說道,“不過……雖然入閣才四年,可是我瞭解師父。昕陽師父這樣做,必有深意。”
他看着秋,秋也擡眼看他。四目相對,那明亮美麗的紫色眼眸讓他心中一凜。
“帝劍閣的事務煩得很,西涼小姐不會感興趣的。”他微微一笑,說道,“這裡可是帝劍閣歷史最悠久的地方了,西涼小姐喜歡這裡嗎?”
宮洛瀟風突然轉移話題,秋知道他必是對自己起了疑心,心中不由得就是一空。但她努力驅散心中的不快,點頭微笑道:“那是自然。看得出來這裡歷史很悠久了。”她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看了一眼,又說:“這裡應該是帝劍閣的一個聖地吧。那位小兄弟會允許我留在這裡,可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抿嘴一笑,開玩笑道:“瀟風公子在嫣城的地位和威名,可真是令人嫉妒啊。”
“西涼小姐說笑了。”宮洛瀟風說着,微笑變成了苦笑,“須知不管是在帝劍閣內還是在朝廷,在下都有諸多身不由己之處啊。”
“哦?”秋奇道,“瀟風公子才能過人,年輕有爲,又即將把年輕貌美的蘭若小姐娶進門。如此令人羨慕,想不到也會有這樣的感嘆。”
宮洛瀟風眼睛裡閃過複雜的神色。“西涼小姐就不要取笑我了。”他嘆道,“西涼小姐必定早已知道,我會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爲我的出身和蘭若公爵大人的提拔……單是這一點,就註定了我一輩子都逃不脫宮洛家和蘭若家的控制,我一輩子都不得不像下棋一樣,千番思量,步步爲營……”說着他又忍不住露出苦笑,“不,我這樣比喻或許還把我自己說得太過厲害了,更多的時候,我不過是一個棋子吧?”
往日對弈閒聊之時,秋在他臉上看到的總是充滿自信的微笑,想不到他心中竟藏着如此消極的一面。這和一個身居高位、春風得意的貴公子的形象太不符合了,他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經歷吧?比如蘭若泓月說過的——“回到寸草不生的東部邊疆去”?
想到這裡,秋心中好奇,忍不住說道:“我聽說……瀟風公子曾在東部邊疆帶兵六年,是嗎?”
宮洛瀟風的表情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像是感嘆,卻又像是悲涼。“也可以這樣說。”他緩緩說道,“遠離帝都的六年,幾乎斷絕了我在帝都的一切人脈。但有失亦有得。在韶華郡的那段生活,讓我學會到了很多東西……”對此他似乎不願多說,只是看着秋,微微笑了笑,“那時候我是碧劍閣弟子。”
“原來如此……碧劍閣雖處於深山,但其武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堪稱五劍閣之首吧?難怪瀟風公子的身手人人稱讚呢。”秋微微一笑,隨即又試探着說道:“聽說瀟風公子離開帝都,是因爲宮洛夫人……是嗎?”
話一出口,秋立刻暗暗責怪自己多話:人家的家務事,我追着問來問去,像什麼樣?可是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她還是迫切希望他能告訴她一些東西,這樣的慾望有些莫名其妙,卻着實難以剋制。
在秋的注視之下,宮洛瀟風微一猶豫,還是默默點了點頭。秋又說道:“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宮洛夫人對宮洛公爵怎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瀟風公子你畢竟是宮洛公爵大人的親生兒子……”
宮洛瀟風淡淡笑了笑,神色幾番變幻,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說。但猶豫半晌,他還是嘆了口氣,說道:“將我調到韶華郡戍邊的事情,芯姨向父親提過好多遍,但父親都沒有同意。後來……後來出了一件事情,父親很生氣,所以決定讓我到韶華郡歷練幾年。”
秋秀眉一蹙,想到宮洛瀟風還有一個作爲宮洛家養子的弟弟,便大概猜到宮洛夫人爲何如此費盡心機要讓宮洛瀟風到東部邊疆去了。猶豫半晌,秋還是開口問道:“瀟風公子,那些日子……韶華郡怕是不大安寧吧?”
宮洛瀟風看了秋一眼,目光中有掩不住的驚異之色。“是啊。”他說,“在那邊我跟隨部隊打了幾次仗,還四次從當地土匪強盜手中死裡逃生。若不是有碧劍閣師兄弟和部隊中戰友的幫助,我恐怕就回不了帝都了。”
聽出他話語中有苦澀的味道,秋心中一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宮洛瀟風是宮洛家長子,日後定是要繼承興國公爵位的;而他後母帶來的那個公子既是養子,又是“二公子”,自然撈不到什麼好處,所以宮洛夫人費盡心機想要除掉宮洛瀟風也就不奇怪了。
秋必須承認,宮洛夫人將宮洛瀟風調至韶華郡這一招用得十分漂亮:不但可以讓他遠離帝都,減小對宮洛玄風的威脅,也可以借邊疆戰亂除掉這位貴公子——秋甚至懷疑,宮洛瀟風遇到的“土匪強盜”,有一部分就與宮洛夫人有關——可謂是一舉兩得;即便宮洛瀟風有幸活着回到嫣城,多年遠離帝都必定會影響他在帝都的人脈,削弱他對宮洛家的控制力,到時候她與兒子上下其手就要方便得多。只是宮洛夫人沒有料到蘭若公爵會來插這麼一腳,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但秋也得說,蘭若公爵將宮洛瀟風調回這一招用得更加漂亮。首先,他做主將宮洛瀟風從東部邊疆窮山惡水的不毛之地調回帝都,這位貴公子必會對他感恩戴德,俯首聽命;其次,不管如何遭到排擠,宮洛瀟風說到底也總是宮洛公爵府的大公子,是宮洛公爵唯一的親生兒子,他的態度趨向對整個宮洛家都會產生不小的影響,因此蘭若家和宮洛家的關係就此拉進一步;之後他又將自己的小女兒嫁給宮洛瀟風,而蘭若泓月本來就對宮洛瀟風有意,因此在兩家關係更進一步的同時,他也得到了一位門當戶對又才能出衆的女婿——並且這位女婿今後很有可能掌管宮洛家。除此之外,泓月小姐也是滿心歡喜。真是一舉多得了。當然,這樣一來,有了蘭若家的支持,宮洛瀟風也是仕途順利,步步高昇,在宮洛家大公子的地位也穩如磐石了。
想到這裡,秋不禁在心裡輕輕一嘆:這樣一對被人們傳爲佳話的才子佳人,他們結合的背後,竟是兩大家族之間的利益爭鬥。可是這又如何呢?他們兩人自小熟識,感情深厚,雖然有這樣的利益背景存在,可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會幸福的吧?
如此一番分析下來,秋感到心中頗不是滋味。沉默一陣,她終於輕聲說道:“瀟風公子的經歷確實令人感慨……不過現在瀟風公子已經回到帝都,又受到蘭若公爵大人的賞識,那麼自是前途無量,不必太過擔憂,只是……”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只是成婚以後,還請瀟風公子一定好好待泓月小姐,畢竟兩人能走在一起,也是不容易的。”
宮洛瀟風沒料到她突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不由得微微一怔。“西涼小姐,你……這麼認爲?”
“嗯。”秋微微垂目道,“瀟風公子不是已經和泓月小姐訂下婚約了麼?”
“話是這麼說,可是……”
——可是什麼?那些話他能說嗎?他敢說嗎?
然而微一猶豫,宮洛瀟風終於嘆了口氣,說道:“西涼小姐有所不知,我與泓月雖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們之間只有兄妹之情。這場婚姻……可以說完全是爲政治服務的。”
聽宮洛瀟風說他和蘭若泓月“只有兄妹之情”,秋心下詫異,忍不住擡頭追問道:“此話當真?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天作之合’嗎?”
“這樣的事情,我何必說謊呢?”宮洛瀟風苦笑道,“那些傳聞……西涼小姐如何能夠當真?”
“我初來帝都,萬事陌生,除了‘道聽途說’之外,還能通過什麼方式得到信息?”秋微微笑了笑,臉上帶有幾分揶揄之色,“更何況,瀟風公子說起泓月小姐時的眼神和微笑,難道不足以說明你們之間的深厚感情嗎?”
政壇艱險,沉浮難料,需要步步謹慎方能存活。宮洛瀟風深諳此道,因此他一向謹慎而自制,極少向人開口道出內心想法,更何況眼前這名女子是如此精明冷靜、神秘莫測。可是看着秋的神色,宮洛瀟風知道她對自己還有誤會,並且還因爲他剛纔的一番話而對他心存鄙夷。這樣的結論讓宮洛瀟風感到心中被什麼堵住了——她誤會他,她看不起他!天下所有人都誤會他,他也可以一笑置之,可是她怎麼能誤會他?
一瞬間所有的謹慎和顧忌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辯解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西涼小姐誤會了。我會那樣說起她,是因爲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喜歡她,可是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喜歡……我像喜歡親妹妹一樣喜歡她,你明白麼?”
這番解釋並不能抹去秋臉上略帶揶揄的微笑。“瀟風公子不必解釋這些。”她說,“公子應該知道,泓月小姐於你,可不僅僅有兄妹之情,你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可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們既已訂下婚約,那麼你就不能辜負了她。還是那句話,好好待她吧。”
“這些我又何嘗不知?”宮洛瀟風急道,“正是因爲這樣,我才強迫自己去喜歡她,不管她要我陪她逛街,還是陪蘭若夫人聊天,我都儘量做到最好。我一直希望,我能通過這種方式去習慣她的生活和喜好,習慣她作爲‘妻子’陪在我的身邊……我真的努力過,你相信嗎?你以爲我是那種虛情假意、始亂終棄之人嗎?”
聽着這番急切的解釋,秋心中一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心中卻迫切希望他能繼續說下去。看着眼前默然而立的紫衣女子,心中驀地升起一股力量,宮洛瀟風深深吸了一口,終於把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可是我的努力看似成功,實際上卻失敗得十分徹底,你知道麼?我漸漸意識到,自從泓月的角色從‘妹妹’變成‘未婚妻’之後,不管是陪她逛街還是陪蘭若夫人聊天,都越來越成爲一種煎熬……可是我不只是我一個人,所以我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一切,這種煎熬一直被笑容藏得緊緊的,除了我自己以外,旁人根本無法理解……你能想象這樣的痛苦麼?”
他一直緊緊看着秋的眼睛,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感受到他的誠意。秋被他這番訴說驚得呆在當地,目光怎麼也不能從那漆黑明亮的眸子上移開——他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但秋也知道這個貴公子一向穩重精明、言行謹慎,這番話他一定一直藏在心中,從未對旁人說過吧?
沉默半晌,秋終於垂下目光,輕聲道:“瀟風公子,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是啊,爲何要告訴她這些?宮洛瀟風怔了一瞬,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說道:“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像其他人一樣,在這件事情上產生誤會……”
他本想說幾句抱歉的話,把先前那番衝動的訴說封住,就此斷了自己的念想,可是一擡眼卻遇上秋複雜的目光,他心中一動,忍不住脫口道:
“西涼小姐,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請你一定如實回答。”
他的目光是那樣明亮,看得秋心中一跳。秋微微一怔,說道:“你問吧。”
終於鼓足勇氣,宮洛瀟風看着秋的眼睛,緩緩說道:“我想問你,若是沒有這些利益鬥爭的束縛,沒有這些瞻前顧後的麻煩,也沒有我和泓月的婚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若是這些阻力都不存在,西涼小姐,你會願意嫁入宮洛家嗎?”
雖然已經從前面的談話中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但秋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問題,不由得就是一愣,接着一顆心發瘋似的狂跳起來。片刻之後,她有些緊張地笑了笑,說:“瀟風公子真是說笑話……你的這些假設,都不可能存在,討論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呢?”
“不,有意義。”宮洛瀟風仍然看着秋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我只要你的一個回答,如果……”
他頓了一頓,沒有再“如果”下去,兩人就此陷入沉默。年輕貴公子的眼睛裡有隱忍的熱切、緊張和期待,紫衣女子眸中也起了波瀾。
然而如此對視半晌,秋終於還是移開目光,注視着片片飄落的黃葉,輕輕開口道:“瀟風公子,你誤會了……我和你所在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瀟風公子還是過好屬於自己的生活吧。”
又是沉默。宮洛瀟風凝視着秋,秋看着黃葉。秋風捲起庭院中的黃葉,揚起,落下,沙沙輕響。
最後,宮洛瀟風終於移開目光,笑了笑,輕聲道:“對不起,西涼小姐……打擾了。”
這時候院門被人敲響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瀟風少爺,您在裡面嗎?”
宮洛瀟風回過神來,穩了穩情緒,纔開口說道:“進來吧。”
一個隨從模樣的青年男子推門進來,看到秋在院裡,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訝。但還未等他說什麼,宮洛瀟風已經開口道:“青嵐,你來這裡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青嵐連忙向宮洛瀟風行了一個禮,說道:“少爺,蘭若公爵大人派人到府裡傳話說要見您,您還是快些去蘭若公爵府一趟吧。”
宮洛瀟風心中一凜,忍不住蹙起了眉:他這個時候找我,該不會是知道帝劍閣的事了吧?
“嗯,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說着他又轉頭看了秋一眼,眼裡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那麼……西涼小姐,告辭了。”
他微微躬身行禮,卻始終沒有再看秋的眼睛。